九皇没有在我身边停下脚步,我们擦肩而过,啪答啪答的瓦砾碎裂声不停地响着,伴随着涛涛浪声与鬼哭般的风声响着。
光线那么昏暗,他应该没有看到我在哭吧。
打起精神来,唐芯苗,无论如何妳都没有退路了。别忘了,妳已经跟这家补习班签定契约了。
随便用手背擦掉眼泪,我吸吸鼻子赶紧回身站起,用尽力气不去想身后惨死的那五名少年。眼睛骨碌碌一转,停留在正准备往更靠岸边空地行走的九皇背影上,然后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因为种种的恐惧不停颤抖着。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只好将怀中木盒搂抱得更紧。
「新来的,妳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我刚赶上九皇时,他背对着我,亮了亮右手的金柄大刀。
那是一把几乎与他同高的漂亮大刀,金色长柄上有着精美的雕刻,那个金色不像文具店的金箔纸,也不像金色喷漆的金,而比较接近黄金的颜色,也许它真的是由黄金打造成的吧,若是如此,重量想必也非常惊人。
而长柄之上,是一片反射了长柄金光的银色刀面。整体样式就像电视、电影里的三国猛将关羽,手中那把青龙偃月刀,只不过九皇这把看起来轻盈许多,长柄部份也比较纤细。
「武器?」我幽幽地回道。
「『魔器』。」
既然知道我一定会说错,那就不要问我嘛!
「三界之中,鬼体使用的兵器称为『魔器』,神体使用的兵器则被不知羞耻的祂们称为『神器』。至于人体少数清楚三界状况的亡灵猎人,多是使用没有任何术法力量的普通兵器。」九皇稍微回头看了我一眼,「欲于三界中生存,拥有兵器是必要的,特别是我们这种『鬼体』,被视为三界毒瘤的存在,一个不被允许存在的族群。」
我不懂九皇为什么要说这些奇怪的东西,而且是我压根听不懂也没必要知道的东西。
「新来的,祭泠或艳是否解释过三界?」
「嗯,祭泠跟我说过。」
「是否了解我们补习班存在的意义与目的?」
「祭泠说……」我的声音沉了下来,「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堕落……」
九皇整个人飞到我的面前,深色双眼直直看着我,我能清楚数出他的睫毛根数。
「以人类的脑子而言,无法理解这个存在意义吗?」
我静静地看着九皇,那张英俊的脸察觉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他知道我刚才哭了吗?对于那五名吸毒者被瞬间斩头死去的事?
「新来的,如果无法理解,尽早离开。」九皇瞇起眼睛,「这里不是人类的寻常升学补习班。」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根本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能不能的问题啊。我签定了契约,毁约的话会七孔流血、内脏爆裂而死,死后灵魂还会永世不得超生……
等等,我记得亭佳学姐说过,要离开公司、解除契约,就只有得到那位「大人」的许可才能安然无事……
那位「大人」指的是九皇吗?
「九皇大人,」我吞了口口水,难得鼓起勇气提问,「你……你愿意让我跟公司解约?让我平平安安、不会内脏爆裂、不会五马分尸,也能保有魂魄地离开补习班?」
九皇没有答话,只是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呢?」我低下头,痛苦地轻笑,「从面试开始,我一路受到那么多惊吓,还死掉一次、断过一次手臂,刚刚又目睹了活生生的人死在我眼前……为什么逼我遇到那么多事之后,才跟我说这一切我其实可以不用经历呢?」
开什么玩笑啊?所以我之前受的苦都白费了吗?既然你这位根本拥有补习班老板地位的家伙,压根不想要我这个工读生,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讲清楚嘛!
一个温暖的东西触碰到我的脸颊。
他的左手正在擦去不知何时又流下来的我的眼泪,这个残暴的九皇,正在做跟他本人完全不符的温柔体贴行为?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现在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整个情况要被带往更诡异的世界去了啊?九皇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没把我打飞再取魂就已经够怪了,他现在还出手帮我擦眼泪?
九皇收回左手时,技术很好的他,左手食指侧上,停伫了一滴我的泪水。
「新来的,妳有很好的眼力。」九皇轻描淡写地说,「这表示,妳的眼泪很有用。」
啥?
九皇嘴角又扯出可怕的笑容时,我才明白他不是想安慰我,他只是想「利用我的眼泪」!
搞什么鬼啊?那么我刚才那段关于工作压力的深情告白又算什么?你这家伙不要告诉我你根本没听到,也没放在心上!还有,那句叫我「尽早离开」又是怎么回事啊?
「新来的,当妳的眼泪发散出去时,妳将能看见伏蛰于此的众灵,但是效力应不长久──即便依靠我的执念启动术法相辅。」
「什么东西?」我紧张地****。
为什么整个状况又急转直下,还多讲了一大串我不能理解的东西?
九皇不大高兴地瞪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像在说「白痴」。他高高举起左手,那滴像透明小珠子般的泪水仍停在他的食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