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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一场雪2

走到地下停车场,“滴”的一声遥控开锁,天气冷,汽车发动好一会儿才逐渐热起来。

他双眸微闭,靠在真皮座椅上,听着车内的电台,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电台恰逢广播寻物启事,他睁开眼睛,想到什么似地,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茜瑶不知道,她以为幸运得手,却是灾难的开始。

蹲在后街的墙角打开钱包,她直接奔里面的钞票而去,掏出来捏在手里,多少有点失望。凭手感就晓得,最多不超过二十张,数了数果然是。

两千块,其实也不少了。这年头带现金出门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朝高科技发展,卡片无数,方便快捷,可郁闷了茜瑶他们。掏完现金,她将钱包顺手丢进身边的垃圾桶。

能挣点是点吧,这票干完,今天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只是回去还要上交大头。想到这里茜瑶悲摧了,为什么这样手感好还有钱包的屁股,这年头越来越少了呢?

茜瑶其实只是个小名,大名安乐,芳龄二十。起名字的时候,这个牌子的卫生巾还没名声鹊起,可后来这个名字却让她很是郁闷。

她老觉得这名字多少带点晦气,于是对外用介绍总用小名。

茜瑶,虽然低贱,但好歹生气勃勃的。她一个小小偷儿,还能指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呢?

过地下通道的时候,她又看到那个瞎眼睛的婆婆。灰白的头发像扑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粉,蹲在热力井盖上瑟缩着身子。

这片活动的三教九流,茜瑶心里多少也有个底。她知道这个婆婆是真的乞丐,没帮没派,老被人欺负。

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钱,也不直接丢进她碗里,而是去买了三个热馒头,跑过来塞到她怀中。

回到贼窝,太阳也快西沉。她是白班,晚上那班由别人负责,实行早晚倒班制度,李叔这点还是很厚道的。地盘就那么大,谁都想要肥羊,羊少狼多,也是要分配的。

房子朝北,冬天有点阴森,下午更是照不到一点阳光。茜瑶的屋子住了四个人,两个架子床,上下铺,和学生宿舍似的。

人人憎恨小偷,其实这也是一门苦活儿,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门手艺,茜瑶学了两年才正式出师。一直都是小打小闹,只能勉强糊口,原因是她不够狠。

将钱仔细码整齐,这些天的赚头勉强够明天医院的支付了,茜瑶稍微有点心安。

屋子里没人。其他几个不晓得去哪里浪荡了。这倒方便了茜瑶,她把钱藏在枕芯里,反正明天要用,睡一觉起来,枕头还算安全。

贼窝都是贼,这里有规矩,自家偷了算本事,怨不得别人。

没到晚饭的时间点,天还亮着。茜瑶躺在床上发呆,直到门被推开,神游太虚的思维才被召唤回来。

进来的是同屋的小玲,说李叔有事情找她,让她赶紧去前屋办公室。

茜瑶心里“咯噔”一下,警钟响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让她头皮微微发麻起来。

小玲用眼神监督着她。茜瑶急忙爬起身子穿好衣服,纤细的身子被灰色的棉衣裹得臃肿起来。出门前眼光故意朝床底张望了下。

茜瑶并没有离开。她先在外屋蹑手蹑脚绕了一圈,算好时间,推开屋门。

进门果然一眼看见小铃撅着屁股,趴在自己床下仔细寻觅着。茜瑶嘴角一咧,走过去朝她屁股拍了一巴掌。小铃一个趔趄,头磕在床沿上,扭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茜瑶水灵的大眼睛闪着幸灾乐祸的光,声音很清脆,“别瞎费工夫嘞,钱我自个身上带着呢。”

小铃爬起来,悻悻的走开,嘴里嘟囔着:“看你能得意多久!”

茜瑶也不理会,乐呵呵的出门去了。

按理说她应该将钱取走,可这一行赃物都是暗地里摆弄的。自个儿的藏钱地方,当着别人面暴露出来,就是示弱,难免被人看低。

钱在枕头里,多少不安全,但她给了小铃心理暗示,倒也暂时能放心。只是李叔很少突然找她,茜瑶有点担心。

她定了下神,伸手从墙角弄了点灰,蹭在脸上,又将栗色的短发扒拉几下,乱糟糟像鸡窝一样盖在头上。乍一看,倒像个男孩一样。

前院的办公室没几步路就走到了。她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后,才推门而入。

屋子里除了李叔,还坐着几个客人,烟雾缭绕。

茜瑶不敢过多打量,低眉顺目的站在一边等李叔开口。

李叔伸手将烟斗在桌上笃笃磕了两下,也不叫座。烟熏得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倒是客人先开口了,“李哥,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的,腿都打颤呢,看起来招人疼。”

茜瑶额上的碎发很长,遮住眼睛,一时看不到表情,身子倒是配合这声音抖了两下。在弱者面前要扮强,在强人面前要扮弱。这点道理,她从小就懂。

茜瑶偷偷瞄了眼说话的人,这一眼瞧的很清楚,顿时心脏就像猫爪子撩拨下的小老鼠,不受控制的“咚咚”乱跳起来。

说话的人是南区的刘达。去年几个区一同聚会时,她远远看过他一眼。那是出了名的凶狠好色,听说好几个人就是废在他手下的,由于臭名昭著,所以一直刻在脑海中。

李叔板着脸说话了:“安丫头,下午你是不是在南区下手了?”

茜瑶脸一下刷白,怎么怕什么偏偏来什么?既然找上门来,就是证据确凿,在这里撒谎抵赖只能让后果更严重。

茜瑶清楚事实,什么都没说,先直直跪了下来,“扑通”一声,瓷砖地冰凉,膝盖生疼。

李叔看见她默认,气得一拍桌子,茶盏跳了起来,“刘哥的地盘,你也敢下手?这两年白给你吃饭了!”

她瑟缩着身子,不停的磕头道歉:“我错了,我跟人跟过去,一时瞎了眼没注意地方。师父,我再也不敢了。”

刘达远远看去,女孩趴在地上像只垂死挣扎的小兽。原本脏兮兮不怎么起眼,但低头露出一截颈项,灰色衣领的映衬下,却显得异常雪白。不由心里一动。

茜瑶压根就是一个小卒。

李叔主管东区,毕竟年纪大了,性子也软下来,势力早不如当年。刘达觊觎地盘良久,时不时找个借口过来骚扰,这下逮到把柄更是紧揪不放。

他不动声色的站起来,朝茜瑶走去。

“李哥,这丫头交给我调教一天,不算过分吧?”刘达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就在茜瑶陷入危机的时刻,蒋勇刚刚回到家。

陈智琛在客厅擦拭心爱的象棋,看到儿子进来,不由兴起,招呼着他对弈。

九横十竖三十二子,一整套金丝楠木填金浅刻福寿纹棋子,正面刻填红黑二色楷书,笔力雄健,充满了厚重的历史感。

蒋勇打开吊灯,稍显昏暗的室内立刻明亮起来。

家里暖气开的很足,他脱掉外套,上身只穿一件单薄的棉质衬衣,灯光照射下,熨烫服帖的领子散发着素雅的蓝。顺手将外套递给前来倒茶的吴妈,也不多话,坐下来摆棋。

他修长的手指飞速在棋盘上落下,很快棋子归位,楚河汉界,分庭对峙。

蒋勇执先手。

老的深谋远虑,小的工于算计,片刻之下难分高下,厮杀颇为惨烈。

天色渐渐暗了,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璀璨的光,越发照出蒋勇眼若星辰。他薄唇微微一抿,看出父亲设局上的破绽。仍然不动声色,举棋绕过。

电话响了。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哦,带上浴帽蹦蹦跳跳,哦哦哦哦,美人鱼想逃跑……”可爱的歌声回荡在屋子里。蒋勇举炮的手顿住了。

陈智琛听到这音乐有些惊讶——这可不是儿子的风格。

蒋勇面不改色的掏出手机,按了通话键。

听筒那边传来同学孟行的抱怨,“老大,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蒋勇拈着棋子,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小五,你改的音乐很喜庆,我不介意多听一会儿。”

电话那端的抱怨立刻停止,咳嗽了下,声音变得正经起来:“下午你让我办的事情都好了,晚上让电台广播吗?”

“嗯,注明时间地点,一定要说内有珍贵照片,捡到者定有重谢。”

挂掉电话,陈父好奇的问:“什么珍贵照片丢了?”

蒋勇落棋,这一子略有偏颇,显然暗地让了父亲一手。他抬手指了指客厅墙上的全家福,看到父亲有些不解,他却只是微笑着,并没有解释。

“捡到”是心理暗示,“重谢”则是诱饵。罪犯总会重回现场,想要报酬的也多半就是扒手本人。蒋勇布了一局,他一向遵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的十六字箴言。

天色已晚,是时候结束战局,他卖了一个漏洞给父亲,后者逮住机会,一记绝杀。

“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儿子,你还要多多锻炼啊!”他哈哈笑道,面上显露出几分得意。

蒋勇低头开始收拾棋盘,让老爷子高兴高兴,总没有错。

正喜滋滋摸下巴的陈智琛,听见儿子开口道:“爸,我准备搬去公寓住段时间。”

心情大好下,也没怎么阻拦,大手一挥,“只要你妈同意,这事情我就不管了。”

甜枣策略很有效,他要的就是父亲这句话。

同一时间,茜瑶正陷入空前危急中,浑然不知有人以她为鱼,放下了诱饵。

入行后,她一直小心警惕。没想到第一次犯事,是栽在自己人手上。

冬天的地板寒意浸骨,她浑然不觉得趴着。听了刘达要人的话,呼吸凝滞起来,大气也不敢出。男人狼一样的目光,似乎透过层层衣服,烙在她脊背上。

茜瑶不由自主抖了起来,这次绝对不是假装。

她抱有一丝期望的抬头看向李叔,灵动的眼睛泛起水光涟涟。她从不软弱,眼泪不过是博取同情的武器。

他是自己的师父,夸赞她有天赋的师父,应该不会眼睁睁把自己交出去吧?调教一天,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叔窝在座椅上,不自在的别过头,避开茜瑶炙热的眼光。他心里思忖着,刘达年轻力壮,手下的虾兵蟹将也远远多过自己,犯不着为了一个徒弟和他反目。

茜瑶顿时生出跌入谷底的绝望。刘达一把将她拉起来,像拽一个破布娃娃,扯得她手臂断了似地疼痛。

“李哥,这娃儿我今天带走教育教育,明天给你送回来。”他笑眯眯的说。也不等李叔回话,招了下手,身后上来两个跟班,一左一右将茜瑶架起。

李叔拉下脸,颜面多少有些难看,可最后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开口阻拦。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谁强听谁指挥,面子永远比不过自身利益。

送回来?不过是笑话罢了!

一行人架着茜瑶往外走,刘达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轻快,像迫不及待享用美食的饕餮。

院子内的厨房飘散出饭香,她恍惚的抬头,看见小玲倚在门框边,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目光冰冷,没有丝毫同情。

也好,她才不需要什么同情。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忍吧,只要忍耐,就有机会逃生。

只要活着,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出了院子,刘达的车停的很近,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他却突然止住脚步,转过身来。

茜瑶脸色在墙灰的遮掩下并不明显。她缩着胸,头垂的很低。

刘达伸出两个指头捏住她的下颚,他的指头坚硬的象老虎钳子,小小的脑袋被迫扬起。她看到一双细长的眼睛,像蛇一样闪着贪婪的光。

他盯着她的脸,那种滑腻腻的感觉蔓延到皮肤上,她不由自主起了战栗。

仔细的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灰,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再将遮拦眼睛的头发别在耳后。一张漂亮水灵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满意的点点头。

“上车,押回去好好调教。”他发号命令。

左右被牢牢架住,眼看就要往车上塞,茜瑶还没找到机会逃。

就在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突的摩托车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像一阵风,车子上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眼睛一亮。

“雷子哥,救我!”她大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叫喊,摩托车像豹子般冲过来,左边的跟班慌忙躲闪,放开了钳制她的手。

茜瑶左手得到自由,立马捏紧拳头朝右边的人挥去,正中眼睛,那人吃痛放开手,直接一巴掌招呼上来,狠狠扇在她脸上。

顿时嘴角破裂,条条红痕浮现。

茜瑶顾不上脸颊抽痛,机灵的拽住车手的衣服,一个翻身,轻盈的跃上了车。

男子一脚踩住油门轰到底,绿色的摩托车飞快的窜出去,空气中只留下阵阵胶皮的恶臭。

刘达不是吃素的,立刻扭身上车,跟班也慌忙钻进去。

一场追逐拉开帷幕。

摩托车仗着身小轻便,专门朝小巷道开,一路上的颠簸,快把茜瑶颠散架了。她紧紧抱住车手的腰,害怕一不小心被甩下去。

好几次,汽车眼看就快要追上,她紧张的心怦怦直跳——就像第一次偷窃时,跳的那样混乱。

摩托车一路左拐右窜,直到从细碎台阶的坡冲下去,才终于将尾随者甩掉。

茜瑶长舒了一口气。

车子又驶出好远,在一个小商店门口停下来。

天色已经全黑,身处之地已经是偏僻的郊外。低矮的建筑稀稀落落,颜色灰败,只有路灯闪烁着柔和的橘黄色光芒。

车手脱掉安全帽,露出脸来。男子的面部轮廓很深,有点西方人的立体。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炯炯有神的眼睛,年纪看起来比茜瑶略微大些。

一场激烈的追逐后,在大冬天,仍有汗水顺着他的发际往下流。他们靠得很近,茜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问,眉头一皱,伸手朝她嘴角摸去。那一抹干涸的血迹很是乍眼。

“咝,疼!”茜瑶倒抽了口气,可怜兮兮的说:“今天出门明明有拜神,可还是走了霉运。”

他哈哈一笑:“那今后不用拜什么鸟神,有困难,你就喊‘王猛’,我保管立马出现!”

茜瑶很感激地说:“谢谢你,雷子哥。”他微笑着揉揉她的短发,柔软伏贴。

这个女孩外表柔弱,却独自撑着一片天。遇到危险,也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走霉运”,叫人没办法不心疼。

他停好车,也不锁,准备买个创可贴,于是拉着她朝商店走去。

“对了,你怎么今天突然来找我?”茜瑶边走边问。雷子脚步顿了下,没有转身,声音从前面飘过来,“今天医院打电话来,让我转告你,明天务必过去一趟。”

走进商店,听到这样一句话,才刚刚虎口脱险的茜瑶,心又狠狠一缩。

钱都在贼窝枕芯里藏着,明天就是医院交费的最后期限,她这样逃跑,怎么可能还妄想回去拿钱!

为什么不将钱随身携带?茜瑶很想抽自己……

商店很小。店内只有一个捧着茶缸捂手的老头,脏兮兮的柜台上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

老头专心致志的听着广播,对进来的他们视而不见。

暗自懊恼的茜瑶,杵在柜台前,盯着自己的脚尖,帆布鞋上贴了一个卡通小猪,遮掩住后面小小的洞。

“现在插播一条寻物启事,陈先生于今天下午四时一刻,在新天地广场南门,不慎将钱包丢失。钱包为黑色古驰牌,内有珍贵照片,如有拾到者,请与1xxxx880816联系。定有重谢……”

不慎将钱包丢失……内有珍贵照片……定有重谢……

就像茜瑶曾经暗示别人那样,在她穷途末路之时,听到这样一则广播,也被其中的信息暗示了,心里顿时生出一丝希望。

她能耐冻耐饿,能一无所有重新来过,但医院不能等,她需要钱。

“雷子哥,你现在载我去一个地方,可以吗?”茜瑶想起了后街的垃圾桶,恨不得自己能时空穿越。

下午四时一刻,新天地广场南门,黑色古驰钱包——这不就是她越界偷的那个吗?还上广播寻找,真是有够笨的!

不晓得重金能有多少,但钱包是名牌,还有什么珍贵照片,想来失主应该出手阔绰……茜瑶像饥饿的鱼,失去了平常冷静的判断力,就差眼睛里冒出“¥”的字样。

王猛二话不说朝外走去,车子上只有一个安全帽,他取来给她戴上。帽子很大,套在头上松松垮垮,像个大头娃娃。他不禁莞尔,屈起食指在外壳上轻轻敲了下。

商场后街。

模糊的灯光下,垃圾桶被倒了个底朝天,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扒拉着一地垃圾。

王猛捏着鼻子,手拿卫生筷四处扫荡,一不小心挑起个废弃的保险套,脸唰的红了。可惜茜瑶只顾埋头寻找钱包,巷子昏暗,看不到身边人的表情。

塑料袋、竹签、吃剩的残羹冷炙、形单影只的袜子、甚至还挑出个丁字裤……她越翻脸越臭,心里爆开三字经。

“茜瑶,没有就算了吧。”王猛丢掉筷子,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明天我想办法弄点钱,先把奶奶的住院费交了。”

她半响没有吭声。人情欠了总归要还,她怕自己还不起,平白拖累了朋友。

可是,医院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奶奶被丢出来,治疗是不能中断的,没钱一切都是屁。

左右为难之际,茜瑶不禁心里恼火起来,将手中横扫垃圾的竹杆往地上一丢,狠狠踩上去。不想脚一歪,踏上旁边一块白色的泡沫板,裂成两半。微弱路灯照耀下,露出钱包一角。

茜瑶急忙蹲下身子捡起来,定眼一瞧,赫然就是下午摸得那个,欣喜的像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拽住王猛的袖子蹦跶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有救了!”橘色灯光下,她的笑容如此灿烂耀眼,王猛不由看呆了。

茜瑶特地跑到摩托车的前灯处打开钱包。偷钱的时候只顾上钞票,这下倒要好好看看,什么珍贵的照片,值得重金酬谢。

透明的塑料膜下,一家三口的合照出现在眼前,前灯的白光很刺眼,她看的一清二楚。

茜瑶楞住了。

蒋勇已经准备睡觉,刚走出浴室,正擦拭头发,电话响了。打开一看,是陌生来电,他按了接听。

“请问是陈先生吗?”听筒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怯怯的,像阴暗角落一朵半开不开的小花。

“嗯,我是,你哪位?”

“我听到广播,好像捡到的钱包是你的……”

鱼儿上钩了?蒋勇眉毛微扬,有些不确定,这样软软的声音,还是一个女孩。

电话那边没等到他的回应,有些着急,“陈先生,是黑色的古驰钱包吧?里面还有一张全家福的相片,我是在新天地附近捡到的。你在广播里说,有重金酬谢……”

蒋勇打断她的话:“稍等,我现在比较忙。”他悠闲地靠在墙边,把玩着胸前的玉佩,细腻的羊脂玉在灯下闪着柔和的光。

鱼儿上钩了,就让她先紧张紧张。他像猫捉老鼠般,戏弄着。

电话那头片刻安静,似乎在想什么措辞。

时间差不多,也该收线了,鱼儿咬钩太久也会逃跑吧?

“明天,约个时间,你把钱包给我送来吧,酬劳见面商议。”他先开口,掌握主动权。这个贪婪又愚蠢的小小偷儿,他倒要看看长什么样子,敢太岁头上动土。

茜瑶挂掉电话,从小商店走出来。

王猛觉得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干吗不用我的手机打,几毛钱也不沾我便宜,你至于吗?”

茜瑶摇摇头:“不是和你见外,而是不想留下把柄。我一直没有电话,医院那里也留你的联络方式,就是怕李叔他们知道。”

她其实心思缜密,可惜碰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蒋勇,注定要狠狠栽个更头。

茜瑶将钱包紧紧捏在手中,刚才和失主约好了时间地点,明天下午。就算顺利弄到钱,可是还是有些晚,也不一定够。

“雷子哥,我有事求你。”她犹豫很久,憋出来这句话。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终于还是开口问他借了四千块钱,并仔细保证一周之内一定归还。像她这样一个小偷的保证,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王猛一个人能相信。

她要对的起这份信任。

“茜瑶,你住的地方,是不是回不去了?”

“嗯。”

“那你今后住哪里?”

她没有吭声。那里也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地,早晚她都要离开,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她也只能安慰自己,没有这样的契机,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下定决心。

晚风凄冷,她打了个哆嗦。王猛将外套脱下来往她身上披,茜瑶一躲,笑嘻嘻地说:“我哪里有那么柔弱,雷子哥,不用担心,我可是茜瑶!”

到哪里都能生存的茜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任职的那家拳馆,二楼有个杂物间空着。可惜我没拿大门钥匙,只能等明天过去收拾,你先凑合着住吧。”他看着单薄的茜瑶,有些心疼。

她听了很高兴,“雷子哥,我欠你的人情,怎么还啊!”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软的发丝在手下,顺顺滑滑,心突然就跳的很快。傻丫头,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这些话,嘴拙的他说不出口。他觉得一无所有的自己,还没有许下承诺的资格。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幸福,他在心里默默发誓。

茜瑶听不到他的誓言,挥挥手,“雷子哥,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否则你妈又该担心你了。明天见!”说完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她不走,他不会走,她不能一直拖累他。

身后,传来他的叫喊:“丫头,今晚你怎么办?要不先找个旅馆凑合一晚?”

她头也不回,小手朝后摆摆,“不用担心,我人气很高,随便找个姐妹,都可以收留我!”

寒风瑟瑟,吹的她的棉衣像面包一样鼓起,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夜晚,茜瑶在地下通道,捡了几张报纸,蜷缩着身子半坐半依在墙边。她从来没有随便可以找到的姐妹。旅馆要钱的,她不能事事都依赖别人。

她一直在做坏事,说谎话,真不是一个好女孩,活该有这样的报应。她想。

翌日一早,从王猛那里拿了钱,茜瑶直奔医院。

没问钱是怎么凑来的,她不敢问,害怕自己会不忍心。有些人情欠了可以还清,有些会是一辈子的债。

医院缴费大厅热闹喧哗,人来人往和自由市场有一拼。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她却两样都占齐。

当年,就是在这里,她怀揣着仅有的一点钱,带奶奶来看病,被小偷摸了去。

几年之后,角色倒置,她踏入职业扒手的大军。可即使因为完不成任务被痛打,她也始终没有在医院偷过钱。那些是救命的钱,丢钱时候的绝望,她永生难忘。

因为她不够狠,活该被李叔当成弃子。

交完费,还剩下一百多块钱,她仔细地叠好贴身放起来,这是她现在仅有的财产了。

奶奶不是茜瑶的亲奶奶,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茜瑶妈据说在她出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茜瑶爸爸在她十来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奶奶是她的邻居,孤寡老人,没有奶奶茜瑶活不到现在。

她似乎生来就是欠债的,讨走了妈妈的命,逼走了爸爸,后来连奶奶也生病了。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

奶奶老年痴呆很严重,脑袋里有个橡皮擦,把所有的记忆统统擦干净,根本就不认识茜瑶。

其实忘记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好,那些抛弃她们的人,根本没必要记住。可是,奶奶却连她也忘记了。

奶奶以前是多么温柔慈祥的老人,可现在却像个坏脾气的小孩。

护士说老人容易大便干燥,茜瑶来的时候特地买了两根香蕉。熟透的芝麻蕉,很贵。她在小碗里捣成泥,拿起勺子挖起来喂到嘴边,奶奶吃了两口不乐意,挥手一把将碗打翻。

碗扣在地上,香蕉泥倒出来,黏黏糊糊,茜瑶蹲在地上半响没动。

奶奶嘴巴里嘟嘟囔囔,无意识的一会儿叫妈妈,一会儿叫女儿。

奶奶是有个亲生女儿,可是二十多年前,就抛下她走了。茜瑶很想将奶奶摇醒,你身边只有我,就算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回来看你。

可她说不出口。

一股热流似乎从脸上流进心里,灼热的火烧火燎,她摸摸脸,没有泪。

从医院出来,已经到中午。

茜瑶掏出空皮夹,阳光下那张熟悉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刺眼,很想抽出来撕碎。可等下还指望用它来换钱,她没办法下手。

多少年了呢?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她阖起双眸,想这些干什么呢?都已经过去了。

都过去了……

茜瑶在一家简陋的小饭馆,狼吞虎咽吃着面。

碗很大很深,面里只有点油泼辣子和葱花,桌子上遍布陈年的油污,黑褐色的点,像虫子的尸体。她却吃的很香很干净,又喝了满满一碗面汤,只需要三块五毛钱。

快到约定的时刻,茜瑶动身。

这片是所谓的富人区,紧邻着横越城市边缘的河流,被人称做水岸豪宅。沿着河畔,远远望去的别墅都是气派的三层单体建筑,独门独院,幽静私密。

数着门牌,茜瑶在一个熟悉的号码前停了下来。

雕刻花纹的铁门将她隔在另一个世界,富贵呈暗红的漆色像陈年的血迹,记忆像一个贴在永不会痊愈伤口上的创可贴,撕开后发现伤口依然血肉模糊。

她按响了门铃。

下午父母都去参加一个宴会,只有蒋勇和吴妈在家。

监视器的画面出现一个女孩,栗色的短发遮住半边脸庞,她低头抚摸着大门的花纹,看不清模样。

蒋勇关掉监视器,按了开锁,大门缓缓自动打开。

吴妈在客厅门口摆了一双拖鞋,鞋面上是雪白的绒毛,软软泡泡像棉花糖。

茜瑶看着鞋子,没有弯腰。脚上那双帆布鞋,对比着越发显得肮脏,鞋尖上的卡通小猪贴纸不晓得什么时候掉了,透出小小的破洞。

她没有换鞋,径直走进来。吴妈看着地板上的脚印,皱了下眉。

客厅的装修风格变了,已经不是当年那种,但茜瑶还是一眼看见墙上那张超大的照片。一家三口靠在一起,女主人优雅,男主人儒雅,中间的小男孩眉眼如画,温馨的如此刺眼。

切,有钱了不起啊,茜瑶很想扭头就走,可是,有钱,真的了不起。

蒋勇坐在棕色真皮沙发上,双手在胸前交叉,微微侧着脑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孩,巴掌大的脸被头发挡住一半,露出肤色却是极白。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和迟疑,不过没有电话里感觉的怯弱。

房间很热,有淡淡的熏香味道,像是荷花的清香。吴妈尽忠职守的端上一杯茶,碧绿的叶子在玻璃杯中慢慢舒展,氤氲的水汽丝丝上扬。

茜瑶也不坐,直接掏出钱包放在茶几上,“陈先生,看看是不是你丢的?”

他变化很大,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觉,眉眼疏离而冷漠。

他一定不会认得自己,茜瑶撇了撇嘴角,自嘲的想。也是,若不是因为身后这张熟悉的照片,她照样也认不出他来。

时间,改变了容貌,改变了性格,改变了一切。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这话原来没错。多年之后,再次遇见他,她依然走霉运,原来“扫把星”也有相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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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之下,星图浩瀚,看珠玉蒙尘的无垢少年,如何带领残破不堪的人间第一宗门奋勇向前,夺回失落在外的神器,重建辉煌,再临人间之巅!需要大改,暂停更新。
  • 月下花流影

    月下花流影

    遇见,是缘分,还是注定?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很多人,喜欢的,讨厌的;快乐的;悲伤的。他们或许擦肩而过,或许只是点头之交,而那个能触动你灵魂的人或许就在某一天不经意的就遇见了,从此便沉沦,只为她嫣然一笑。她是一名普通家庭成长的设计师,而他是一名刑警队长,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却因为缘分而交集在一起,谱了一段姻缘佳话。感谢阅文书评团提供书评支持!
  • 禅宗经典智慧故事全集

    禅宗经典智慧故事全集

    聆听圣哲教诲,汲取人文涵养,感受生命关怀,获取智慧启迪,当你为人生的种种烦恼所困时,当你为生活种种不平怨恨时,请读一点儿禅的故事吧!凝聚着东方智慧的禅宗以其对个体生命和心灵的关注,对真实人生的追求,空前绝后的惊人妙语和大智慧,让人拍案叫绝,回味无穷。
  • 再见如初见

    再见如初见

    那一年的一个暖心微笑。那一年的一个温暖举动。那一年的一个无措决定。那一年的一个悲伤故事。那一年的一个重逢喜悦。那一年的一个春夏秋冬。
  • 仙路之漫漫

    仙路之漫漫

    一个未曾踏入修行得凡人,却成了修仙门派的内门弟子,然而他这还不知足。刚拜入宗门就遭到强盗,想要强买强卖,呵,不好意思,我拒绝。我不是资质差我只是还没修炼,别小瞧一个凡人潜力。
  • 犹太人经商的奥秘

    犹太人经商的奥秘

    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不知要经历多少的坎坷,对于没有掌握成功方法的人来说,每一次的成功,也许都要经历唐僧取经般的九九八十一难。
  • 商之欲

    商之欲

    和平的年代如何建立帝国?只有通过商道!身居正,大一统。用商道来正统天下!商业帝国——这个易聪从小到大背负了十年的梦想,现在终于开辟了前进的道路,而这一切都开始于一个奇遇,一个让他脱胎换骨的奇遇。和平的外表下,危机潜伏,黑暗渐渐吞噬着光明。一朝功成名就,则成众矢之的,在这个人心险恶的世界里,要如何来保护自己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只有武力!练武、修真、保镖、杀手、军队、武器……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 无敌穿越怎么玩

    无敌穿越怎么玩

    盖亚:“头一次遇到你这样连综漫都不知道的穿越者。”阿赖耶:“+1”主角:“我是‘绝对神’的待成者,不是穿越者。”盖亚、阿赖耶:“但现在不还是一个有超神外挂的穿越者。”主角:“之前听你们的话,动漫似乎可以了解一些世界的事,看来有用。”主角抓起电脑恶补动漫。盖亚、阿赖耶扑街。次日,主角:“你们能告诉我这是这么回事吗?”盖亚、阿赖耶:“我们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你变成一个小萝莉,而且还在你的那根呆毛上做了很多加成,可要感谢我们哦!”(坏笑)主角:“十分感谢,这副姿态更利于信息收集。”盖亚、阿赖耶阵亡。
  • 李易的幻想物语

    李易的幻想物语

    末世纪元年:受不明外宇宙射线影响,全球网络瘫痪,生物基因改变动植物中,或体型改变,或拥有各种能力人类中,也有小部分受到影响力量强化,力达千钧敏捷强化,快如鬼魅精神强化,操纵元素目力强化,可视百里耳力强化,可听八方等等等等.....这些人被称作—落神同年,异世虫洞开启暗黑破坏神中的种族星际争霸中的种族魔兽世界中的种族还有很多虚构出来的种族。当这些异族通过虫洞来到地球,灾难开始了。当虫洞等级越来越高,降临地球的异族越来越强大,热武器的作用开始越来越小,这时,落神,成为人类唯一的希望......
  • 冷酷校草的任性校花

    冷酷校草的任性校花

    因为某事,让他们相遇。他爱上了她,然而。他们不能在一起。因为她的闺蜜爱上了他。她必须要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