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红橙色的夕阳一点点往山下面挪，它的余辉把整张天空都印的橘红，几缕极细的云在天上看起来像是白色的老虎纹，远处的山啊，树啊，人啊，都成了黑的像时被困在这个橘红的天海里的黑色影子，远处飞过的归鸟，看起来也只是小小的黑点。
“师傅，你怎么每天都坐在门槛上发呆啊？”猪小环戳了戳我的背脊。
“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啊。”我是在回答猪小环还是在对自己说呢？我也不知道。
修仙，我整整修了三千多年，成了上仙。我是长生不死了，可是身边的亲人呢？
都离开了我。
那个会拿芭蕉扇给我扇风的狐狸妈妈，在我三千岁渡劫成仙的时候，她却正好西去了，我忽然就不知道我这么久以来一直苦苦追求的是什么？成仙么？不死不灭，却是要忍耐千年万年甚至更久的孤寂。
六千岁时，在山上闲逛，偶遇要渡劫成龙，却已经被天雷打的奄奄一息的蛇二，看样子已经挨不了几下天雷了，我不知为何，飞身去为他挡了余下的天雷。他没能渡劫成龙，我也因为为他挡了天劫，逆了天。
“小环，你想成仙吗？”我盯着那个只露出了一点点边角的太阳。
“想啊！怎么不想？成仙多好呀，我就能变得很厉害了！”
成仙真那么好吗？
或许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就像每天的落日都不同一样。
“师傅。给我搭个小床吧！我不想总和师傅挤着睡觉了，我总把你挤到边上。”猪小环拉拉我背后的衣料子。
我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好吧。”日子确实也是太乏味了。
在房子后面的竹林里取了些竹子，成仙倒也是有些好处，比如说用这个竹子做小床。只要耗些灵力，一张摇摇晃晃的小床就成了。拿了一床被褥铺在小床里，还别说，大床挨着这张摇摇晃晃的小床，我这死气沉沉的屋子好像有了些温馨的气息。
猪小环看着小床，肥肥的小脸笑成了一团。爬进小床里，带着笑意就睡着了。
其实这只小猪挺可爱的，也好养。
太阳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月亮代替了太阳，月光洒进窗户，透出溪水一样的清凉。
若干年后，如果这只小猪修炼成仙，我还会在么？她会像我一样后悔修仙么？
我摇摇头，这样的事情，谁知道呢？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挂在窗子上的月亮，眼睛渐渐模糊了，光与影不停地在我眼睛里转换着，我进入了梦乡。
【五】
猪小环揪着我的尾巴，逼着我和她一起在我屋前面种花。真是拿她没办法。
时间真的就像是从指间流去的细沙，门前和猪小环一同种的花已经开了败，败了开，反反复复花开花落。三百年啊，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去了，猪小环也长大了，她的法术也精进了不少，长高了不少，看起来也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的样子，可是还是那么胖。想想也是，她的原形是猪嘛。
那间我住了都快六千年的小房子，在这三百年里也变了不少，变得温暖，像个家了。也都是猪小环的功劳。
猪小环不在家，她去了蛇二家和蛇二学法术，这三百年，猪小环学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蛇二教的，我几近怀疑蛇二喜欢猪小环，可是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心里就不开心，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就像，就像是吃了青色的山楂！
我一个人坐在花丛里，活了都快万年了，孤寂了也快万年了，只有猪小环在身边的时候，我才不感觉世界那么冷。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我活了那么久，第一次心里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就像是心里不再那么空了，好像心里塞了一些东西，那个塞进了我心里的东西是什么呢？
记得，每次混进人间的戏园子偷听人家唱戏，好像戏里的人总是被这样的情愫困扰，期期艾艾的。这是好还是坏呢？我不懂，我也不想懂。
“师傅，我回来了。”猪小环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小环，今天你有没有好好听蛇二哥哥的话，好好学习？”这句话我问了猪小环三百年，每次她从蛇二那儿回来，我都会问。
“我当然好好学了！我可是要像师傅一样得道成仙的！”猪小环也这么回答了我三百年，不厌其烦。
回想这三百年的日子，好像什么都还是刚刚发生过的，一闭上眼睛，所有的所有，都一幕幕的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划过。和猪小环在一起的时光好像都特别快，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度日如年。
“小环…呃，今天我们再去人间玩一回吧？看看三百年来人间的变化。”我戳着地上的草，故意不看猪小环，“这次，这次去人间，你，你要叫我夫君！”别别扭扭的说完了整句话，我觉得我的脸都红透了。
我的脸皮什么时候那么薄了？
“哈哈，哈哈，师傅你仿佛在刻意逗我笑！”
“我是认真的！”猪小环这个小胖子居然敢笑话我！
——闹市上
三百年了，街市上卖糖葫芦的小贩还是在卖糖葫芦，只是举着糖葫芦的人不一样。街道两旁还是有人在卖首饰，不过款式更新了些。酒楼茶坊瓦肆，还是那一套，一点新意都没有。似乎只有街上那些与三百年前完全不一样的脸在提醒我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猪小环好奇的蹲在一个算命摊子前面，摊主这个老头，看起来倒是有些仙风道骨。
“姑娘，要算一卦么？今天看你我有缘，不收你钱。”摊主老头看到猪小环蹲在他摊前那么久，好心的要给猪小环算一卦。
“真的吗？能算什么？”猪小环瞪大了眼睛看向摊主老头，有星光从她眼睛里蹦出来。
“凶吉啊，财路啊，仕途啊，姻缘啊…”
摊主老头还没说完，猪小环就打断他。
“我要算姻缘！”猪小环明明是妖怪，还非要学人间的怀春少女算姻缘，真是老和尚带发卡——调皮。
“好，让老身看看姑娘的掌纹。”摊主捧起猪小环肉嘟嘟的手，仔细端详。
猪小环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怎么样？我会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吗？”
摊主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你命定的人已经出现了，你们，你们，诶，不对，你们的红线已经连了千年？”他一惊，“千年，那么长的时间，到底是哪里不对？难道是算上了前世今生？”顿了顿又开口，“只是…唉…不说了，不说了。”
“什么嘛…故弄玄虚！”猪小环闷闷不乐的站起来。
“姑娘，你要好好珍惜你与你命定人的每一天每一日，这份姻缘，可惜啊…”摊主忽然加上了一句。
猪小环听得云里雾里，瘪瘪嘴，走开了。
街市是那么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她自然是没听见算命人说的下一句：“你们连了千年的红线，竟然最后被生死隔断。这…这样的姻缘最后为什么不能成正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