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宋青莯再不情愿，可整个提刑衙门的捕快都眼睁睁看着呢，他从来都不是朝令夕改的蛮横上司。最重要的，飞染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只能咬着牙轻轻点头，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但凡俞毅有一丝一毫下手不知轻重，他立马就会喊停。
碍于宋青莯在场，捕快们再不敢聒噪，俞毅的招式也显得束手束脚。不过宋青莯丝毫不觉得自己影响了这场比试的公正性，妨碍了众人的娱乐。在他看来，飞染压根不善于使棍，俞毅的身材几乎是她的两倍有余，这场不公正的比试，他必须锄强扶弱。
比武场上，俞毅眼角的余光刚扫过宋青莯，忽见飞染一个纵身飞跃，朱红色的水火棍直直劈向他的脖子。眼见一道劲风袭来，他慌忙低头，笔直的棍子却突然止住了攻势。他微微一愣，忽觉肩膀一阵剧痛，踉跄后退半步。
众人高呼喝彩，宋青莯笑了，俞毅也笑了。
“不错，现学现卖！”俞毅目光炯炯盯着飞染，再不敢分神关注宋青莯。
飞染小脸通红，高声说：“是俞大哥教得好！”
“呵呵。”俞毅干笑两声，心道：先不管她和宋青莯是什么关系，她分明不会使棍，我若是赢她，我就是胜之不武；我若是输了，恐怕以后再难在京城立足。我这是把自己逼入绝境了啊！
俞毅暗生懊恼，转眼间已经与飞染拆了十数招。
宋青莯看到飞染见招拆招，丝毫不落下风，这才得空环顾四周，就见田大成一个人蹲在走廊的角落，时不时朝这边张望。
说起来，这田大成也是一个妙人。当初他找上宋青莯自荐，展露了一手过目不忘，观察入微的本事，这才得以留在提点刑狱司。不过，他的武功实在不怎么样，偏偏又喜欢找人比试，经常今天低头认输，明天再趾高气昂找人比武。用他的话，你们怎么知道，我的武功没有在一夜间突飞猛进？
宋青莯很看重田大成现场勘测的本事，对山槐使了一个眼色，问道：“他怎么了？”
山槐看一眼如小狗般蹲在角落呜咽疗伤的田大成，憋着笑说：“回大人，早上的时候，飞染姑娘询问在下水火棍应该如何使用。田大成大概以为终于找到一个武功比自己弱的，高高兴兴向飞染姑娘挑战，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宋青莯可以想象，飞染将田大成一掌打趴下的画面。他道：“输赢，他不是早就看淡了吗？”认输对田大成而言是家常便饭，他用得着躲在墙角装可怜吗？
山槐的脸皮终于绷不住了，掩着嘴直笑，低声说：“大人，其实不关输赢的事儿，是飞染姑娘见田大成狼狈地摔在地上，一个劲道歉，很诚恳地说，她不知道田大成压根不会武功。田大成不服气，就说他是自小习武的，先前只是一时失手，要找飞染姑娘重新比过。”
“他们又比了一回？”宋青莯对田大成心生同情。
山槐摇头笑道：“也不算比试。飞染姑娘问他，是不是真的会武功，他恼羞成怒扑向飞染姑娘。飞染姑娘一闪身，他就脸着地扑了个狗吃屎。”
宋青莯暗叹一声，以为这就是悲惨的大结局，就听山槐补充：“大概是田大成运气不好吧，就在他倒地的那一刹那，大伙儿恰巧走进院子，看得清清楚楚不说，又听到飞染姑娘诚挚地劝说田大成相信她，他真的不会武功。”
“这样也好！”宋青莯再叹一口气，“以后他应该不会随便找人比试武功了。”凡事总要往好的方面想。他复又把目光落在场上比试的两人，低声问：“俞捕头何时变成俞大哥的？”
“这个……”山槐心虚地避开宋青莯的目光。他在昨晚就发现，主子对飞染那一声“山槐大哥”很有意见。所谓法不责众，于是他告诉飞染，整个衙门就数她年纪最小。
当下，山槐避重就轻地回答：“虽然大伙儿都烦了田大成，可俞捕头毕竟是总捕快，飞染姑娘大概是想和大伙儿拉近关系吧！”
宋青莯深深看一眼山槐，抿嘴不语。场上的飞染双颊酡红，微微喘息，青丝在空气中飞扬，艳红的飘带紧紧追随她，把她衬托得愈加活泼灵动。此情此景，那些喝彩的，加油的，全都没了声息，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
宋青莯后悔了。他怎么就没想到，他的母亲想要把青年才俊介绍给飞染，得找到合适的机会，适当的人选，可这衙门之中都是血气方刚的糙汉子。今日之后，保不准他们一个个向她献殷勤。
不行！他的飞染妹妹年纪还小，他得保护她。
宋青莯暗下决心，忽见飞染接连后退三步，喘着粗气说：“俞大哥，我输了。”
“承让！”俞毅双手抱拳，对着飞染拱手，眼中难掩激赏。他深吸两口气平复喘息，朗声说：“我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男人，又虚长你几岁，用耐力拖得你力竭……”
“不是的。”飞染摇头，“我输了便是输了。俞大哥每一招都只使了五六分力。若是你使全力，我恐怕过不了二十招。”
众人一阵唏嘘。宋青莯眯起眼睛打量飞染。他任由他们较量就是看出俞毅很识相，他没料到飞染也发现了。
嘈杂声中，俞毅的嘴角上翘了几分。他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名号，“施恩不望报”几个字他还是明白的。可就算他不期待回报，也希望对方“拎得清”，明白自己的好意。
飞染当众说出这话，他面子里子都有了，看她的眼神愈加亲切，笑着说：“你年纪稍小，今天应该是第一次使棍子吧？”
飞染点头，上前一步说道：“我会使剑。”她满眼期待，“俞大哥，明天早上可以向你讨教剑术吗？我猜想，以前你也是使剑的吧？”
“妹子，眼光不错嘛，不知道你师承何人？”俞毅咧嘴微笑。
飞染愣了一下，转头朝宋青莯看去，用眼神问他，她可以说吗？
宋青莯面上不置可否，心中默默吐槽：你终于想起我了吗？我还以为，你和俞毅打算当着我的面结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