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因为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在5月20日解放西安后,又挥师西进,虽然先后解放了包括咸阳、兴平、武功、扶风、岐山、风翔、千阳等县城在内的关中广大地区,但人民解放军的华北两个兵团还未西进,西安一带的防务比较空虚。国民党反动集团通过他在西安等地的潜伏特务,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就命令其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匆匆忙忙地拼凑了宁夏、陇东和陇南3个兵团,企图乘机回戈一击,收复咸阳、西安等地,进而窜扰河南,牵制解放大军南下,以维护其岌岌可危的反动统治。新拼凑起来的3个兵团是:由马鸿逵之子马敦静指挥的宁夏兵团(前线总指挥为卢忠良),由马步芳之子马继援指挥的陇东兵团,由胡宗南集团第五兵团司令裴昌会指挥的陇南兵团。
接着,国民党西北军政公署就向3个兵团下达了出击命令:陇东兵团和宁夏兵团由平凉出发,沿西兰公路向西安挺进,陇南兵团(即裴昌会兵团)从宝鸡沿渭河两岸,也向西安进攻……
结果,马继援指挥的陇东兵团,在咸阳、乾县一线遭到了人民解放军的迎头痛击,弃尸2000,损失惨重。在扶眉战役中,裴昌会所指挥的陇南兵团也遭到了沉重打击。
刘任主持召开的这次静宁会议,既是为了检查扶眉之战失败的责任;也是为了根据国民党中央的指示,部署下一步的作战任务。
马鸿逵因为没有争到国民党西北军政公署军政长官的宝座,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可泄,在兰州同马步芳搞了一阵磨擦之后,此时,已经跑回到他银川的老巢,坐观时局的发展变化去了。
在马鸿逵看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因此,他宁肯让兰州的甘肃省政府主席的宝座空着。也不能留在兰州,被马步芳父子“软禁”起来。在反攻咸阳的作战中,因为他的“釜底抽薪”,撤走卢忠良指挥的第一二八军,将马继援的第八十二军暴露在解放军的正面攻击之下,从而破坏了“二马”联合作战的行动。这次静宁会议,他当然不会自投网罗、陷入马步芳父子的圈套。所以,他就只派了个前线总指挥第一二八军军长卢忠良,代表宁夏兵团去参加了静宁会议。
在西北的“马家军”队伍中,卢忠良是一个惟一当上了军长的汉族人。他完全是靠自己对马鸿逵的忠诚和勇敢善战,从士兵爬到军长的高位上的。在宁夏兵团的几个军长中,真正有些指挥才能的,卢忠良也还算是矮子中的“将军”。因此,马鸿逵一向很看重此人。这次,马鸿逵又将宁夏兵团的战场指挥大权交给他,由他来发号施令。这在西北的“马家军”中,确实可谓一奇。
陇南兵团参加这次静宁会议的,除第一一九军的军长王治歧外,刘任还指名要副军长蒋云台必须到会。
因为蒋云台心中犯疑,便称病没有参加。
马继援的陇东兵团则不然。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因为会议就在他的公馆举行,他的所有军、师、团长,也就一个不拉地都坐进了会议室。
会议开始后,刘任先干咳了几声,然后又献媚似的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马继援,有意地提高嗓门拉长音调说:
“今天,我们召开一次紧急军事会议。现在,我首先宣布两条决定。”
会场里一片寂静。
刘任站起身来,用右手的三个指头捏着一份电文,向大家晃了一晃,煞有介事地大声说:
“中央电令,决定发给第八十二军在陕西耀县作战阵亡之师长马得胜抚恤金白洋3万元。”
在座的众将校军官,对于国民党中央如此前所未闻的巨额恤赏,一个个惊奇得瞠目咋舌。
马继援作为第八十二军军长,因为他的部下得到如此的巨额恤赏,显得十分的荣幸和自豪,脸上顿时绽开了十分得意的笑。
刘任接着说:
“这笔抚恤金,是总统府托运代发的,不日即可到达,将一次交付马得胜师长的家眷。”
刘任讲到这里,马继援从座位上忽地站了起来,张开血盆似的大口,杀气腾腾地大声吼叫道:
“请刘副长官转告中央,我陇东兵团全体将校士兵,誓死报效党国,誓与彭德怀决一死战,生为党国人,死为党国鬼!”
参加会议的马继援部的将校军官,听了马继援的话,也都忽地、齐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跟着马继援吼叫起来,好像是在重复马继援的话,也好像是在讲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真有点“声震屋宇”的气魄。
见此情景,刘任站起身来,笑容可掬地举起双手,示意叫大家都坐下来,又朝马继援献媚地笑了笑。
在会场安静下来之后,刘任坐在他的座位上,继续说:
“刚才,我给大家宣布的是中央的第一个决定,是论功行赏,有功者当奖,有大功者要重奖!奖惩分明嘛,这是我们治军立国之根本。下面,我再宣布中央的第二个决定,就是查办扶眉作战贻误战机的责任者。”
他说着,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先用一种威严的目光把会场扫视了一遍,然后把目光停留在第一一九军军长王治岐的脸上,厉声问道:
“蒋云台来了没有?”
蒋云台是国民党第一一九军副军长兼第二四四师师长。
国民党的第一一九军,是在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被人民解放军消灭殆尽,国民党反动统治摇摇欲坠的情况下,于1949年4月在天水成立的。蒋云台就是在第一一九军成立时,由甘肃省师管区司令调任此职的。
第一一九军成立后,因西安、关中告急,遂拨归胡宗南集团裴昌会的第五兵团指挥,于5月9日即奉命由天水出发,东进援陕。
后为配合青、宁“二马”反攻西安、咸阳,第一一九军又在裴昌会第五兵团的编成内,组成所谓的陇南集团。沿渭河两岸,向西安方向攻击前进。马继援兵败后,第一一九军作为陇南集团的左地区军,蒋云台就为左地区军的前线指挥,与从咸阳地区撤至乾县一线的以卢忠良为前线总指挥的宁夏兵团的防区相接。但是,宁夏兵团与陇南集团间的空隙很大,这就为尔后在扶眉之战中,解放军由此空隙间迂回其后造成了便利。
扶眉战役打响后,第一一九军的防线受到了解放军的猛烈打击,战事也颇为激烈。蒋云台所指挥的第一一九军,在解放军锐不可当的攻击下,被打得落花流水,全线溃退,他自己也夺路而逃。后来,蒋云台在宝鸡、秦岭和徽县等地收容流散官兵,原来一个近2万人的第一一九军,最后只剩下5000余人……
王治岐在听到要查办贻误战机的责任者一句时,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出了一身冷汗。在听到刘任问他蒋云台的名字后,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他还未站起身来回话,马继援就用一种不怀好意的腔调说:
“蒋云台真是胆大包天!这次,又是他违抗命令,不来开会。太不像话了!应当从严惩处,以教育全军将士。”
王治岐听了,有点语吃的解释说:
“蒋云台正在徽县一带收容部队。听说,他好像还生了病。这一阵子,他身体就一直不好。”
马继援一听,就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骄横得不可一世,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式,喧宾夺主地大声说:
“什么身体不好!纯粹是有意对抗。蒋云台明明是在逃避责任嘛,这还不清楚嘛,还装他娘的什么干蛋!”
马继援的话,使会场里的气氛,骤然地紧张起来,空气也像凝固了似的令人感到窒息。
一阵难熬的,死一样的寂静过去以后,刘任长叹了一口气,冷冷地说:
“诸位将佐:扶眉之战,蒋云台作为一方主将,贪生怕死,贻误战机,又临阵脱逃,后果严重,军法难容!本应从严查办,杀一儆百,只是……”
因为蒋云台没有到会,刘任想了想,最后只好说:
“关于国军在扶眉作战失利的责任者,以后再作查办。现在,我们大家就先讨论一下各部队下一步的作战问题。各位对此有何高见,请直言不讳。”
于是,只见那个目空一切、不知天高地厚的马继援,忽地从座位站起来,就当仁不让,张开大口,摇晃着脑袋,喷洒着唾沫星子,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我有几点看法。首先,从战略上看,国军自经淮海惨败、西安失守等一系列变故之后,使得共军的声威一时大振,敌我力量对比,也越来越悬殊起来。目前局势,只宜本照中央指示,固守原防,保存力量,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相机转守为攻。
“其次,就地理条件而言,甘、宁、青偏处西北一隅,地瘠民贫,兰州以东,山峦重叠,到处可以择险扼守;河西走廊,非军事必争之地,嘉峪关外,戈壁千里,实不利共军深入,而有利我军的固守。综上所述,我们有足够的条件和时间赢得胜利。
“再次,从当前的敌情分析,四川本天府之国,物产丰饶,人烟稠密。在抗战时,四川曾作后方基地,现在我中央军队也正在向四川的转进之中,共军是不会让中央军立足的。所以,共军的第四野战军正不分昼夜,穷追不舍,共军的第一野战军主力也必迅速南下合围,以图消灭我中央军之主力。这是战略上的正当行动,共军决不会违背这一原则的……”
这回,马继援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他部下的将校,对于他不着边际的夸夸其谈,不时地报以热烈的阵阵掌声和喝采声。接着,这一帮蠢才,也以马继援的“讲话”为篮本,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遍之后,就和马继援得出了一样的结论:解放军对甘、宁、青地区只会派少数部队在陇东南山区择险扼守,对他们只保持接触,在集中兵力消灭胡宗南残部之后,必大举入川,以图早日实现对中央军的合围。
马继援听了他部下的发言,仿佛像是吃了蜂蜜似的舒服。因为,刘任对大家的讲话也在不住的点头,从而意识到,他的讲话已经给会议定了基调。于是,他便扯开他那破锣似的嗓子,像结论似的大声说:
“很好!大家的发言都很好,我们这个会开得也好。各位不愧为党国的栋梁之才。你们跟我多年,我很了解你们。既然大家的看法一致了,我看下一步就按我们这次会议上定的行动吧!”
马继援讲的很清楚,大家讲的也就是他所讲的。因为,在会上讲话的都是他的部下,会议所要定下来的行动方案,自然也就是他所制定的作战方案。
然而,事实上,马继援对形势作出了完全错误的判断,国民党蒋介石集团过高地估计了青、宁“二马”的力量,也错误地估计了青、宁“二马”之间和衷共济的合作精神。这样,等待他们的也就只能是失败的厄运了。
为了在平凉地区同人民解放军进行决战,阻止解放军向西北腹地挺进,刘任根据国民党中央旨意和马步芳的指示,在静宁主持制定了一个所谓的《关山会战指导腹案计划》。
这个《腹案计划》,包括了三个具体的作战方案。
第一方案:集中优势兵力,以陇南兵团在天水、秦安一线占领阵地。马继援指挥的陇东兵团扼守六盘山一线。马敦静(前线指挥为卢忠良)指挥的宁夏兵团凭借固原一带的有利地形,阻止敌人西犯。各部为了保持主动,避免决战,采取逐次抵抗手段,诱敌深入,消耗敌人,把握战机,相机转守为攻,夹击取胜。
第二方案:为了保持主力,避免胶着,必要时向临夏、定西、同心一带转进。以华家岭为轴,在该线占领阵地,以逸待劳,轮番夹击,歼灭敌军。
第三方案:如果敌人冒险西进,对我不利,即诱敌深入,继续向兰州转进,占领皋兰山一带阵地,控制强大预备队,配合友军,围歼敌军,确保兰州。
就在刘任、马继援之流,得意忘形地大讲他们的《关山会战指导腹案计划》的时候,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的30多万大军,也早已兵分左、右两翼,浩浩荡荡地向西挺进,怀着必胜的信心,准备同国民党军在平凉一线进行西北战场第二个回合的战略决战了。
人民解放军浩浩荡荡大举西进的消息,很快就被青、宁“二马”的特务人员所获悉。此时,马步芳对于执行平凉会战计划又处于战、退难决的矛盾境地。想战,觉得难以抵挡30多万解放大军的凌厉攻势,深恐被其包围歼灭,输光了老本;想退,又害怕失去甘、宁咽喉,造成解放大军直捣兰州的被动形势。
这实在使他左右为难,举棋不定!
当然,马步芳也有他自己的打算。经过一番反复的利弊权衡之后,国民党西北军政公署,直到7月24日,才根据马步芳的意见,最后作出了关于平凉决战的具体部署。其主要内容是:
——宁夏兵团之第一二八军、第十一军共6个师又1个骑兵团、2个炮兵营,于平凉以东、以南进行防御,由四十里铺、安口窑、华亭地区,以平凉为中心,从东北到西南,形成一个弧形防御地带,积极抗击消耗共军主力;
——陇东兵团由安口窑地区西移六盘山,以便待机实施迂回,从弧形防御地带之右侧的华亭、安口窑方向反突击,攻共军右翼;
——胡宗南部从秦岭向共军后方出击……
很明显,在排兵布阵的问题上,马步芳把马鸿逵的主力摆在了平凉的正面,而他自己的部队却西移到六盘山一线。
马鸿逵知道,马步芳在蒋介石那里不惜金银财宝,把“老头子”连“老头子”的上下左右都买了个通,这才把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的宝座抢到手。每当他想到这些,就气得鼻孔里出粗气、直哼哼,浑身的血也往头上涌。
这回当他从电话听到卢忠良通报给他的关于平凉决战兵力部署的情况后,就立即觉察到,马步芳是企图以牺牲别人、消耗别人的力量为代价,来保存和扩大他自己的实力。按照马步芳的这种摆法,平凉会战打胜了,他马鸿逵的主力必然会被打得稀里哗啦,而马步芳却在那里坐收渔人之利。要是打败了,西撤至六盘山的马步芳主力就会乘机逃走,不会受到丝毫的损失。马步芳的用心何其毒也!于是,在马鸿逵的心里,就立马地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心里想,马步芳这小子又在算计我了!放下电话后,就咬牙切齿、语无伦次地朝窗外骂道:
“马步芳你这个狗杂种,你这个屠夫!刚混上个长官的乌纱帽,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这小子,想跟老子玩手段来了。你想把老子的军队摆到正面,去挡共军枪子炮弹,而把你的军队放到远离前线的侧翼,你想坐山观虎斗,老子才不会上你这个当哩!我跟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不晓得你的花花肠子有几根。这一回,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些年来,马鸿逵虽然没有跟解放军打过几个像样的仗,也并不知道解放军的威力有多大,但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特别是经过了辽沈、淮海、平津几个回合,就收拾了蒋介石的嫡系精锐部队那么多,就占领了大半个中国,这在他的心理上确实产生了极大的震撼。马鸿逵对彭德怀的军事指挥才能,早有所闻。胡宗南的几十万大军,不是在陕北被彭德怀指挥的2万多人马,拖得精疲力尽,打得溃不成军了嘛!眼下的彭德怀更是兵强马壮,正率领着几十万胜利之师,势如破竹地英勇西进,莫说他马鸿逵的几万人马,就是把马步芳的10余万精锐和胡宗南的10多万残兵败将都全部集中到平凉,恐怕也只能是螳臂当车,难同彭德怀一决雌雄……
马鸿逵心里还想,蒋介石大势已去,国民党政权风雨飘摇。在这种风云变幻的多事之秋,还是要千方百计的保存实力为好,在万不得已要同共产党解放军打交道时,手里多握几张牌,握着一些资本,事情也许要好办得多。
马鸿逵经过这样的前思后想之后,就立即给他的宁夏兵团前线总指挥卢忠良发了一份密令:
保存实力,退守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