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大王村追来的八连三排的战士们,正不顾一切地追着。有的战士把鞋子跑掉了,也顾不上穿,干脆光着脚追。战士们只有一个想法,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这个坐小汽车的“大家伙”捉拿归案。
追着追着,一个小战士喊了起来:
“看,那辆小汽车又掉回头来了,正往西跑!”
三排长贺真把手一挥,高喊:“向北,直插公路!”机枪班长曾少发扛着一挺轻机枪,甩开两条长腿,跑在最前面。
离公路越来越近。汽车里突然开了枪,我们的一个战士被打伤了。曾少发更加快了步伐,几步就跨到公路中间,连声高喊:
“停车!停车!”
汽车不但不停,还打过来几枪,子弹从曾少发耳边擦过。只听贺真喊:“曾少发,快打汽车轮子!”
曾少发就地卧倒,对着迎面开来的汽车就是一个点射。
只见汽车向右倾斜了一下,栽到路旁的沟里去了。
战士们围了上来,一起把枪口对准汽车:
“交枪不杀!赶快出来!”
第一个钻出来的是汽车司机。他被摔碎的玻璃扎得满脸血污。接着,又爬出了一个卫士。
从汽车门往里看,另一个卫士摔昏了。赵恭的小老婆直着眼发抖,汗水顺着粉脸往下淌,留下条条黑道道。赵恭蜷伏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
贺真上前推了赵恭一把,见他还是不动,就一把把他拖了出来。只见赵恭歪着脑袋,胸前一片黑血。贺真气得骂了一句:
“他妈的,死了!”
曾少发搔了搔头。喃喃地说:
“怎么搞的?我没想打死他,怎么倒让他吃了一枪呢?”
战士们“哄”的一声笑了。
大王村的敌军西区指挥部,被我攻占以后,我主力又马不停蹄地向北挺进,直扑万柏林。
在万柏林地区,有敌坚贞师师部和一个团。说起“坚贞师”,实在是又可怜又可笑。自我军开始攻击太原东山四大要塞之后,敌第八、九两个总队在我军沉重打击下,只剩下了1000来人。1949年元旦这一天,阎锡山以这些残兵败将为基础,加上刚刚由民卫军改编成的保安团,又抓了些市民和学生,拚凑了只有2500人左右的一个师。给这个师授个什么番号呢?阎锡山想来想去,就把这支乌合之众定名为“坚贞师”。他解释说:“这是一支既坚决勇敢,又忠贞不二的部队。”坚贞师的师长,名叫郭熙春,绰号“郭大胆”。
可是,就是这样一支“坚贞”的部队,又有一位“大胆”的师长,当我军外围作战的炮声刚刚响起时,一触即溃,一打就降。“郭大胆”吓破了胆,丢下部队就往城里逃,跑得比兔子还快。
向万柏林地区南北夹攻的我军两个团,以风卷残云之势,很快肃清了敌人。接着,又将逃到汾河边企图涉水渡河的“坚贞师”残部300多人扫净。我军南北两支部队,在万柏林胜利会师了。
之后,我军立即分成数路,扑向东社、南社、贸流和西铭、南寨、西北洋灰厂等敌72师的驻地。
这时,敌72师已经混乱不堪,当官的不去指挥,当兵的不听命令,各自做逃命的准备。我军各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包围了各村的敌人。有的敌人是在我们一阵猛打之后,纷纷举手投降的。有的是经我们一番喊话,乖乖放下了武器的;而西北洋灰厂有一个营的敌人,则早已排好了队,将所有的武器都放在地上,等着我军去收缴。
我军占领了敌第七十二师师部后,到处搜查,找不到敌人的师长。
“你们师长哪里去了?”敌工干事赵森向一群发抖的军官问道。
一个胖胖的中年军官结结巴巴地说:“九点钟的时候,他接了个电……电话,叫我们向……大……大王村靠拢。王师长,不!不!王楫正说了个‘撤’……就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所以,部队……就乱……乱了套了。”
72师师长王楫正最信奉阎锡山“生存即真理”的哲学。他一看到形势不妙,就独自一人悄悄地乘汽车逃回城里去了。
王楫正跑了,但他手下的官兵却没能逃掉。72师占据的所有村庄,很快被我军占领。指战员们在工人纠察队和各村农民的大力协助下,迅速搜捕逃散的零星敌人,清查战利品。接着,部队指向西南,配合晋中军区部队,歼灭敌人最后一个师——工兵师。
由义井、大小井峪地区,向西猛扫的晋中军区部队,在司令员兼政委罗贵波同志的指挥下,分兵数路,直接向敌工兵师防守的神堂村、聂家山、观山、桃杏村等点猛插。战士们沿着山间小路,不顾丛生的荆棘,踩着滚动的石块,翻过了一道道陡峭的峰峦。在太阳偏西的时候,接近了敌人的阵地,并准备对敌人发起进攻。
突然,传来了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只见观山、聂家山两处,土石迸飞,火光冲天。指战员都不知怎么回事。
原来,敌工兵师奉赵恭之命,在向桃杏村集结,并向大王村靠拢时,把观山,聂家山两处的弹药库给炸毁了。刚才那阵巨响,就是弹药库爆炸的声音。
我们的侦察员报告了这一情况。司令员立刻决定,以一部兵力占领神堂村、观山、聂家山诸点,其余部队,迅速向桃杏村挺进。
这时,敌工兵师的两个团已陆续赶到桃杏村。村内外顿时人喊马叫,混乱异常。在桃杏村一所大院里,敌工兵师长王同海如同热锅里的蚂蚁,焦急地走来走去。自从赵恭命令他向大王村靠拢之后,一个小时过去了,再也没有接到催促的电话。这到底是怎回事呢?大王村的电话打不通了,接连派了几个通讯人员,也是一去不回。全部人马已汇集在桃杏村了,而大王村的情况,现在到底怎样,却不得而知。王同海怎么能不着急呢!
这个王同海追随阎锡山已经20多年。他对阎锡山是言必听,令必从,竭尽犬马之劳。打起仗来,又是个亡命之徒。为此,阎锡山大为赏识,称他为“虎将”,并封为工兵副司令兼工兵师代师长。我军过去曾几次劝降,但他仗恃阎锡山兵多地险,顽固拒绝,并且多次扬言:“我王某人准备当俘虏,但到死也不向共军投降。”随着阎氏小朝廷的日趋败落,王同海嘴上虽然还是又臭又硬,但心里却一天比一天发虚起来。
正在王同海又急又怕的时候,他的一个副官慌慌张张前来报告:
“共军从南边和北边向我们攻过来了。”
王同海听罢,马上变了脸色,不知如何是好。
“师长,我们赶快走吧!”作战科长瞪着一双鼠眼,恐惧地说。
“往哪里走呢?”王同海脑子里翻腾开了:“往西山走吗?如果共军在那里守住山口,我们只有挨打。往东去吧,指挥部又没有一点消息,吉凶未知。对!还是往东,即便赵恭他们有个好歹,离城也近。城里的人,还会接应我们的。”
想到这里,他扯起公鸭嗓子命令道:
“马上向东边大王村方向开拔。二团在前,一团在后,师部在中间!”
王同海说完,一头钻进屋里,叫卫士从皮箱中找出一身士兵衣服来,慌慌忙忙地就往身上穿。
他刚穿上上衣,副官又匆匆进来报告:
“共军离我们只有三里地了!”
王同海听了,拿着裤子的手马上抖了起来,牙齿颤得“咯咯”直响,语不成声地说,“知道……啦,……快……
快走吧!”
他边说边向裤子里伸腿。怎奈腿肥裤子瘦,咋也穿不进去。此乃生死存亡之际,顾不得再想,他把牙一咬,两手使劲往上提裤,胖腿使劲往里伸。只听“嘶啦”一声,裤腿撑裂了。王同海胡乱系上裤带,三步并成两步,窜出门外,逃命去了。
敌工兵师千余人的队伍,又是步兵、炮队,又是牲口、大车,杂七杂八拖了一长串。里边还夹着士兵的吆喝声、叫骂声,和官太太的哭啼声。那员“虎将”王同海,夹在队伍中间,不时前顾后盼。他脑子里虽然很乱,但有一个念头却很清楚,无论如何要找条生路,决不能当了俘虏。队伍正走着,先头侦察搜索连的连长骑着马回来报告:
“报告师长,大王村已被共军占去了!”
王同海如同当头挨了一棒,顿时觉得眼前金星乱舞,差点栽倒在地上。他镇静了一下,向东看了看,把牙一咬,有气无力地说:
“向东,奔大王村北边,往汾河堤上,快……快跑!”
队伍跑得更快了。王同海坐在马车上,亲自扬鞭驱马,也不管把士兵、家眷拉了多远,一气跑了20多里,来到后北屯一带的洼地里。
“离汾河还有多远?”王同海问道。
“还有两里多。”副官回答。
王同海抹抹满脸的汗水,看着跟上来的几百个疲惫不堪的士兵,往东一指,下令说:
“从这里徒步过河!”
说完,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阿弥陀佛,总算甩开共军了。”
王同海高兴得太早了。占领了大王村的解放军某团赵参谋长,见从后北屯跑来一股敌人,马上进行火力追击、跟踪追击和多路平行追击,对敌发起了攻击。第三连在大王村东北,占领了有利地形,集中一切火力,对敌人的先头部队猛烈射击,打乱了敌人的战斗队形。在后边追击敌人的第二营,一面紧紧拖住敌人,不让敌人摆脱,一面在敌人退却的方向,实施拦阻射击,为多路平行追击创造条件。就在王同海口念:“阿弥陀佛”的时候,我追击部队已经追了上来。
王同海发现后,赶忙跳起来,站在车上,对空打了两枪,用嘶哑的嗓子喊道:
“弟兄们,快快朝东冲啊!”
他们刚跑出没几步,就见汾河堤岸上冲来一队解放军,拦头切断了逃路。此时,我军担任截腰和尾追的第五连、第六连,也迅猛地攻来。顷刻之间,敌人已完全陷入了四面包围的绝境。
王同海急得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又喊道:
“弟兄们,给我打!往东边冲啊!”
还有谁听他的命令呢?那些士兵精疲力尽,魂飞魄散,连迈步的劲儿都没有了。
王同海见解放军战士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距他只有100米左右了,“交枪不杀”的喊声像霹雳一样响起,他便一头钻进士兵群中,躲了起来。
被缴了械的敌工兵师,排好了队。王同海混在俘虏群中,吓得连头也不敢抬。突然,一个解放军干部,站在他面前,用严峻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马,我叫……李……锁锁。”王同海故作镇静地回答着。
“不对吧,你是马,怎么还戴呢子帽呢?你们只有校级以上的军官才能戴这种帽子啊!”
“我……我……”王同海吱吱唔唔,讲不出话来。那个解放军干部又说:
“还有你的衣服。你这么胖,穿的衣服却那么瘦。你再睁眼瞧瞧你的裤子!”
只见王同海撕裂的两条裤腿,在微风中“呼塌呼塌”地忽煽着。人们一眼就看到了里边的呢子裤。
“他是我们的师长,叫王同海。”有个俘虏说。
“噢,你就是阎锡山的‘虎将’王同海呀!你不是准备杀身成仁,决不当俘虏吗?”解放军干部用嘲笑的口吻,指着王同海说:“不过,看你这身打扮,你还是有当俘虏的准备。”
“我……我……投降。”王同海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在汾河欢快的奔流声中,夜幕降临了。阎锡山部署在汾河以西的四个师,被全部歼灭了。我军共俘敌4927名,其中校以上军官47名,缴获大小炮431门,机枪223挺。至此,我军已从西面兵临太原城下。
巧取卧虎山
在太原城东北大约3里的地方,有座东西走向的山岭。
这座山岭,东西长7里许,南北宽3里多,形状好像一只卧着的老虎。“虎身”微微隆起,“虎尾”向着太原城,“虎头”向外伸出,好像在窥伺着什么。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人们把它称作“卧虎山”。
卧虎山,山峰起伏,层峦迭嶂,地势十分险要。阎锡山利用这一天然屏障,修筑了大小碉堡几百座。仅中型以上的,就有160多。碉堡最厚的达3米。此外,还在各前沿削了两丈多高的峭壁,挖了一条条纵横交织的堑壕、交通壕,设置了一道道铁丝网和一片片布雷区。简直把座卧虎山变成了“铁虎山”。
驻扎在这里的,是阎锡山的第19军军部、铁血师全部、暂编第40师大部和第68师的一部,共5000多人。阎锡山还将东北区总指挥部,设在“虎头”;卧虎山要塞司令部,置于“虎身”;各负其责,统一指挥。
阎锡山曾多次来这里“巡视”,吹嘘卧虎山是“共军3个军一个月也攻不下的要塞”。“它与双塔寺一样,是太原的生命要塞”。据守卧虎山的第19军军长兼东北区总指挥曹国忠,在阎锡山面前拍胸脯说:“我既然奉命守在这里,就是骑在了老虎身上。我要让共产党在这里寸步难行!”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大话吹了不久,这座“攻不下的要塞”、“寸步难行”的“铁虎山”,就被我军降伏了。
自从太原外围的战斗打响之后,我军集中强大的兵力,在太原北面和东北面,同时向敌人发起了勇猛攻击。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激战,将北区守敌四个师全部歼灭。没有多长时间,又攻占了城北工厂区和上北关、小北关等地,逼近太原城垣,紧缩了包围,并以一部分兵力,迅速包围了太原城东北面的卧虎山。
我太原前线指挥部,考虑到卧虎山的敌军工事坚固,如果强攻,会有重大伤亡。所以,制定了两个方案:一是先把它围困起来,待攻下太原城以后,再行攻夺;二是根据战斗发展情况,若条件成熟,即在攻城的同时,攻占卧虎山。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攻击,都得把卧虎山的地形,敌情搞清楚。因此,我军将其围困之后,各部队便派出侦察分队,对卧虎山开始了详细的侦察。
1949年4月21日黄昏,我一九九师某团6连组成两个侦察分队,由连长程志国和副连长郭民德带领,分别向卧虎山的西南和西北面出发。他们沿着沟壑,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虎尾”。
当夜幕完全笼罩大地,卧虎山上已是一片沉静的时候,程志国率领的侦察分队,出现在卧虎山西南面的峭壁之下。
程志国走在最前面。他指着峭壁,悄声对大伙说:“就从这里踩着肩膀上。”人们立刻搭起人梯,迅速爬上了“虎尾”。
他们爬上峭壁以后,就立刻卧倒,凭借微弱的星光,仔细地观察着敌人的动静。
说也奇怪,这时,敌人没有一点动静,连一个岗哨也没有发现。程志国马上让战士们绞断铁丝网,又悄悄向里前进了20多米,在一个土包跟前停了下来。
程志国把看到的碉堡、地形,都草草地画在了笔记本上。画完后,程志国小声对一排长史明义说:
“看来,敌人今夜既无准备,又无警戒,这可是咱们偷袭的好机会。”
史明义说,“依我看,咱们就给他来个见机行事。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能端就端它一两个碉堡。这也可以作为我们下步夺取卧虎山的立脚点。”
他俩正说着,旁边一个战士指着右前方,压低声音说:“连长,你看!”
大伙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座大碉堡中,透出来一丝昏黄的灯光。程志国根据经验判断,这座碉堡距离他们大约50米左右。
程志国和史明义商量了一下,决定先靠近这座碉堡,看情况再动手。
这座钢骨水泥的大碉堡,位于“虎尾”前沿,呈平放的“人”字形,控制着右侧通往太原的一条大道。里边的敌人,有的在嘀嘀咕咕说话,有的唱着家乡小调,有的在唉声叹气。
当战士们就要接近这座碉堡时,“哗啦”一声,一个战士蹬响了几块石头。碉堡里立刻传出了一个晋南口音:
“谁,老子开枪啦!”接着,是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
程志国见敌人并没有出来,示意大家就地卧倒别动。过了一会儿,又传出一个晋中口音:
“算了吧!刮风哩,你当成是人啦。”随即,里边又恢复了原状。
程志国摸清了情况,便决定把这座碉堡拔掉。他分配任务说:
“咱们先诱降敌人。我和郝武明、王文元三个人,摸到这个‘人’字形碉堡的三个角上。那是敌人的火力死角,向敌人喊话。你们分成三组,担任掩护。如果喊话不成,就来它个连锅端。”
程志国说完,就和一班长郝武明,战士王文元,悄悄地行动了。
“睡觉了,睡觉!卢金娃,你的头班岗啊!”又是那个晋南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