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城位于汴梁城的北部,坐北朝南。自古北边地势皆是高于南部,所以当初承袭杨国皇城而建的皇城建于汴梁城最高处的一处平地,隐有俯视天下之意
皇城分内城和外城,内城乃是真正的皇宫,天子妃嫔大内宦官所居之地。出了内城的城门便是各种官员办公府衙,御史台就处于皇城外城的东边,自古中原礼制便是以右为尊,所以可见朝廷对于这个负有监察百官,巡视天下的监察机构的重视程度
倘若来人跨进御史台的大门,入眼便是一个长形的广场,周围种着许多上了年岁如同虬龙般粗大的柏树,古木森森,笼罩着整个御史台的院子,这种柏树的身子扭曲着如同虬龙一般,所以又叫九龙柏,或者说太子柏
柏树上时常会有乌鸦停留在上边,哇哇的叫着,这种全身漆黑的禽类本身就不是很吉利,引得御史台也由此得了另一个名称“乌台”,而期间依靠着长形广场建造的一排排御史台府衙里的御史们也由此在官场上得了一个“乌鸦嘴”的戏称,毕竟这群替天家监察的官员与那乌鸦一般,都是不讨喜的
御史台设有大夫一名,虽说是正三品的官职,但是奈何有直达天听的权利,所以御史大夫在朝堂之上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在某些朝中大佬看来,正三品的官职竟是比当朝一品的几位尚书和超一品官衔的首辅都来得脾气大,来的气派。而御史大夫之下还设有两名四品官职偏下的御史中丞,辽东王萧衍的二子,大夏开国的第一位连中六元的状元郎萧恒就是其中的御史中丞之一
当初在大朝殿上力压大夏所有读书人的萧恒本是朝堂大佬都看好的角色,再加上家势显赫,又得了头名状元,未来更是不可限量,从出生之时便已经比天下许多人的起点高了太多。
虽说此子的性格冷淡一些,显得有些不好相处,但是一身的策论谋略却是世间少有,被当朝的老首辅颜推之誉为将来世间少有的尚书之才,细细雕琢,熬他几年,在官场上都走一遍,未尝没有登临首辅位置的可能。
此话一出,一时间天下哗然,一方面是佩服萧恒的能力竟然当得老首辅如此评价,另一方面则是在心里暗骂,辽东那位萧蛮子苦哈哈般的卑贱出身,斗大的的字不识一个,怎么竟然能生出来如此钟天地灵秀,如同兰芝玉树般的儿子,回头再望望自己的儿孙,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多抽两下。所以托状元郎的福,那一段的汴梁城,平常斗鸡遛狗,强取豪夺,一个不喜就是拳打脚踢的跋扈公子哥竟是少了许多
夏日难得黄昏的时候下了一场真真正正的及时雨,所以冲散了散发在空气中闷热的气息,微风细细吹来,竟然有难得的一丝凉爽,虽说乌云还在天空上遮着点月亮,但是终究还是有那银白的月光从天上撒落在御史台的院子里
已经是深夜,极为安静的御史台里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烛光,莹莹烛火竟然有要与天上明月一较高低的气量。房间里独坐着一个青年的读书人,不必多说,便是那御史中丞状元郎萧恒。
御史台的人都知道这位状元郎有熬夜的习惯,久在御史台里翻阅各种卷宗典籍。
当初高中状元之时便有许多人在下边猜测,这位名满天下的状元郎究竟会去那个官衙,热门的自然是中书门下等等的实权部门,再次一点,退一步说也是六部翰林院之类的,随便打磨个几年,镀一层金,之后便是一步步的平步青云。
不想这位状元郎竟然舍弃了那些权力极大、流水极多的衙门,来到这个人人不讨喜的御史台,安安稳稳的做了一个四品的御史中丞
辽东王府自然是富有的,所以这位状元郎入京之时辽东王萧衍便给自己的儿子买了一栋八进八出的大院子,只是也没讨喜,便被这位二公子给轻声呵斥了几顿,说是嫌弃太大,路太长了走着浪费力气,随后便被换成了一个单人独栋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但是极美,仿江南的院子建造有山有水,还种有许多竹子和一个种满荷花的池塘,一时间令人羡慕不已。只是这位状元郎却久不回家,时间长了,反而吃住都在御史台里,可惜了院子
萧恒是那种在人群中不必刻意打扮,便可以被人认出是个读书人的那种人,仿佛天生便带着读书人身上的那种浓浓的书卷气息,不会显得如沐春风,反而会有那种如同圣人道理一般的严肃,刚正。
面相与萧越剑眉冷峻的脸庞和萧统始终带着坏笑的眼睛不同,显得十分的清秀,长长的头发被高高的玉观给束在头上,最常穿着一身的白色,或者靛青色的衣服,走路时手会很自然的放在宽大的袖袍里背在身后,皮肤显得有些苍白,少有正常人的红润血色,大概是经年累月在房间里看书,久不见阳光的原因。向人看来会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仿佛周身所有的秘密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毫无任何保留可言。
在辽东王府,即使是辽东王萧衍和大子萧越对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子也会有一丝紧张,惟有萧统一天天的嬉皮笑脸跟这个冷淡的二子关系极好
当然,不是萧恒说的极好,而是萧统自认为的极好
放下手中的书卷,萧恒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跟前,轻轻地推开窗户,让院子外凉爽的风可以吹进屋子一点,外边此时已经是星光朗朗,刚好有一道月光随着窗户的推开洒在了桌子上,黄豆般大小的烛火在清风的吹拂下跳动了几下,灯芯的黑影投射到墙壁上时已经是十分的巨大,如同一个调皮的精怪
自从从城门外接过萧统之后,看到各地藩王子弟陆续进京,自初春到初夏的几个月的时间里,萧恒一直静静地呆在御史台里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事情,单单查看了几年以来御史台各地御史的巡查和弹劾奏章,其间涉及各种事情,虽说都是些平常的官员贪污,税款不明,官商勾结,兵员调遣,但是其中所透露的信息,在有心人看来,一个活着的蠕动着的国家机器就清晰的在面前显露无疑,比如说未来朝堂的走向,以及将要发生的大事,这也是这位状元郎放弃进入朝廷中枢,转而进入御史台的原因。
当初选择之时,身为辽东王的萧衍乐呵呵的前来询问想要就职那个官衙,说出来哪个都不怕,爹都能让人给你安排进去,熬个两年将来做个尚书当当。
虽然萧衍说的极美,但是有些话始终在嘴边嘟噜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对自己这个生性淡薄的二儿子说出口,可能是不好意思,有些太难为人了
听得萧恒清冷的声音说去御史台时,这个平常在部下面前为人严肃的辽东王脸上笑的跟花一样,连忙挫着常年握刀而长满老茧的双手说着好好好,但究竟怎么个好法,始终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四
萧恒静静地细思下来,从兴国十四年,御史台弹劾各地以及中枢的官员的奏章便多了起来,其间弹劾各地贪官污吏的奏章更是比平常年份多了太多
虽说这是御史台的分内之事,但是御史台始终在这个朝廷之内,既然如此,也得遵循官场之上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的的潜规则。
因此御史台的御史平常也不敢弹劾的太过分,即使惩处贪官污吏,每年也会有一定的定额会被中枢给暗地里传达给御史台,哪个官员失职了,哪个过分了,哪个该杀头,哪个只是轻微的警告,哪个或被流放,这都是事先已经打好招呼,在老百姓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这里都有一套特定的应对机构
但是这几年御史台的御史像是发疯了一样不惧压力,不断地上书弹劾官员,此等反常之事只能有一个解释,一直坐视这种情况,只做好左右平衡之术的太宗似乎亲自出手了,命令御史台严查各地官员的贪污事宜
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萧恒有心暗暗记下这些官员名字,亲自去了吏部一趟,拿来这些官员的升迁档案,综合所有最后发现凡是被杀头的官员都是暗地里坚持目前面貌,不愿意与北部瀚海开战的主和派官员
各地凡是被弹劾贪污的,都是在调运北上边关兵马粮草之时,暗地里以次充好,伸手中饱私囊的官员
从各地弹劾奏章上的粮草调度数量来看,萧恒细细的猜测,边关近几年来所储存的粮草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万石,这完全足够一只北伐大军三年的兵马所食。好在这些年大夏倒也是风调雨顺,才能攒的下如此巨大的家底,若是放到往年怕是早就要压垮中枢了。加上大夏建朝三十年来国库所存储的粮草金银,支撑一场大战绰绰有余,即使是大夏与瀚海双方僵持几年时间,大夏也有能力硬生生拖死对方
先前与萧越说话时还不曾肯定太宗皇帝究竟有无对北边用兵的可能,现在看来这是一定的事了,只看是什么时候动手,在哪里动手。
向着北边灯火通明的皇城内城城墙看了一眼,似乎想要看清楚那里边正在发生的事情和将要发生的事情,缓缓收回目光,萧恒自言自语
“怕是太宗皇帝的时间不多了吧!”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啊!”
再次关上窗户,吹灭了桌上的烛火,萧恒和衣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