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
日光西移,白羽城的天空浓云渐散,街头巷尾行人的欢声笑语,街旁商铺的灯红酒绿却愈加地喧哗。等到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的时候,白羽城那本不宽阔的青石小路就挤满了四面八方云集于此的游客。
虽然没有紫霄城,古华城那些特大城市的繁华热闹,但白羽城却有一种非常特别的东西,能够吸引那些千里之遥的旅人,甚至是各个名门大派的修道弟子前来一观,已有数百年历史,却生生不息。正是这个东西,支撑着白羽城数百年的发展而没有在接连不断的战乱与天灾之中淹没。
透过明德轩八楼的窗户,燕冬再一次凝神注视着那颗隐藏在浓密枝叶之间,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芒的果子,两者之间相隔着一方不小的湖泊。自打燕冬住进了这间房子的那夜起,凭借非凡的眼力,他就看到了这个其他人可能从未发现的秘密。
半个小时过去了,少年的姿势从未改变,似乎那果子有什么神奇的奥秘吸引着他,渐渐地,他的气息由疲惫渐渐转变,一种精力充沛的感觉再度充满着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一道若有若无的绿色光线连接着他的额头与那枚果子的中心,燕冬屏足了气吸收着这股莫名的生机与力量,感受着它在自己的经脉四处游走,修补着每天修炼产生的伤痛与破损.。
然而,就像它无声无息的到来一样,就在燕冬似乎要进入那种绝佳的“忘我”修炼状态的前一刻,绿色光线就悄然消失不见。
燕冬略微失望的睁开了眼睛,体内的神秘力量也不见了,大概是发挥了自己的作用的消耗殆尽了吧。周围的噪音在短暂消失之后又涌了进来,充斥着他的周身,就像是水一样挤满了他呼吸的空气之中。
毕竟,他不是修士,他仅仅是明德轩半个月前刚刚招收的火工。
这一点,自从他自沉睡中醒来以后,就渐渐接受。
“该干活了。”
推开门,望着灰尘遍布的走廊与四处随意丢弃的杂物,他苦笑了一声。
。。
作为白羽城三大酒家之一的明德轩以闻名通海大地的一道名菜“大湖烧鱼”差点就压垮了另两家酒店的生意,然而为外人不知的却是极为高昂的用料花费。
大湖烧鱼,烧的可不是普通的鱼。若非如此,明德轩根本不可能在天化府掌门千年寿宴上单独献菜,一举博得满堂彩。
首先,鱼,要在五百里之外天寒涧找。
最重要的,是要找一种被称为“通灵鲈鱼”的鱼种。
然而,这种通灵鲈鱼可不是普通的鱼,但凡是成年的鲈鱼,每一条都是货真价实的元海境妖怪,哪怕是幼生体也是道法境,能够掌握血缘道法的存在。抓鱼的任务自然就要请动那些通海地区有名的修道高手,光是这笔钱就是普通酒家无法承受的。更为严苛的是,这种鱼,不能打死,只能打昏,否则元气外散,血肉腐败就赶不上普通的鱼。
获得合适的鱼仅仅是第一步,第二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就是封脉。
生物体内最脆弱的地方就是经脉,稍有不慎就会让经脉破裂,其中的元气很快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所以封脉,就是使用微弱的运力力量封堵住经脉的各个出口,让鱼肉在其后的处理中能够将元气糅合,才能做出非同寻常的鱼。
而燕冬,就是负责封脉的高手。
就在来到明德轩的那一天,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瞬息之间便封着了一条幼生鲈鱼大大小小上百条经脉,速度之快直叫他的前任同行愤而离职,从此之后他就成了这家酒店里的一员,由于技术高超,老板很痛快的接受了他负责食宿的请求,于是,燕冬就有了第一个落脚点。
16岁燕冬对于元气的控制之精妙甚至让很多前来就餐的修士升起了收徒之心,然而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和失望的是,这个少年的修为,还没有达到修道境界的最第一层——道法境。
就算是在天府平庸的少年,顶多15岁就应该有道法境初期的修为了吧?
然而燕冬却对自己的境况并没有抱怨。
因为他的心中有一个秘密,一个没有任何人知晓的秘密。
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来自八万年之前的乾云神府,八万年之后的半个月前刚刚从沉睡之中醒来。
白羽城建城堪堪七百年,就算是统治整个通海地区的四大派最长的也仅仅是三千年左右的历史,所以,对于寻常人而言,八万年到底是什么概念?谁也说不清。
就算是曾经身为神荒顶级中门弟子的燕冬也不明白,八万年地下沉睡的时光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梦醒来的这一端,是自己感到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
“冬子!来活了!”
豪放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燕冬从沉思之中回过神,这才发现身边空空如也的钢桌上不知何时放上了一条大鱼,通体闪烁着油亮的黑,三条凸起的棘皮从腮延伸到粗壮的尾部,就在那尾巴的地方有一道难以察觉的细细的刀痕,看上去似乎是最平常的剐蹭,但是燕冬却知道这刀痕就是将两米长的鲈鱼制服的关键。
而那和刚刚招呼燕冬的男子正笑着走了过来,燕冬打了个招呼。
“梁哥,刚抓回来的?”
被叫做梁哥的壮年男子卸下了背后一米长的血迹斑斑的大刀,擦拭着身上的尘土,一身精装的肌肉犹如盘龙,全身上下都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虽然燕冬早就知道梁青并不是修士,一身武艺全在这口刀上,但他丝毫不怀疑这个壮年男子能够力敌道法境甚至道法大成的修士。
“还是卫老先生出的手。”梁青戴上手套,感受着鲈鱼身上的弹性:“还算不错,运回来比较及时。”
燕冬有些惊讶:“又是那个卫前辈?”
“别打听,人家高手怎么会图我们这种人的利益?”梁青瞪了他一眼,旋即就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燕冬知晓其中的含义,俯身以双手触摸鲈鱼粗糙的皮肤,为了把握经脉所在,更是消磨鲈鱼的怒火,防止忽然暴起伤人。
因为这条鱼在被送去加工之前,必须是活的。
“怎么样?”梁青看着燕冬的动作。
“经脉很完整,非常完整。”燕冬就像是你刚刚吸收绿色光线那样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透出了喜悦:“没有任何需要费手脚的地方。”
经脉断的越多,封脉就越麻烦。燕冬曾经对付过一条更小一些的鲈鱼,那条鲈鱼上桌就差不多半只脚进了鬼门关,全身经脉没有一条是完整的,那一次,燕冬几乎是拼着元气消耗告竭才堪堪封住了那一堆破碎的经脉,好歹把鱼送上了餐桌。
在燕冬看来,这位数次义务为明德轩抓鱼的卫老先生恐怕不属于通海地区的任何一方势力。
梁青见状就停住了话头,看着燕冬的双手在鲈鱼乌黑强壮的躯体表面游走,眼中渐渐泛起了一丝热切与激动。
不管他的肉体力量多么强,他终归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的世界,与修士的世界是并不一样的。
燕冬心神一动,指尖微微颤抖,旋即一抹毫光就涌现出来,这有些透明的白光便是燕冬全身上下少得可怜的元气,很难想象一个封脉的高手居然在修道层次上远远落后于五六岁的孩童,但事实就是如此。
然而也许是因祸得福的缘故,燕冬对于元气的控制,就显得要比其他人准确了很多。只见那指尖的毫光在燕冬的操纵之下渐渐形成了细微的尖刺形状,“去!”一声轻喝,伴随着燕冬声音响起,那毫光就悄无声息穿透了鲈鱼表皮微不可查的孔洞,钻入了他的体内。
感受着鲈鱼经脉之中微微起伏的元气规模,燕冬大致对这条鱼的境界有了概念:元海境。
如果说修士是尊贵的,那大概是说元海境界甚至更高层次的修士,元海境与道法境,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存在。
作为八万年前乾云神府名列前茅的神通境界弟子,燕冬很清楚元海境界到底蕴藏着多大的危险。
元气化海,道法万象。
以元气洗练天灵,感悟修道法则,便能够创造自己的道法,或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开辟出一个新天地。
燕冬的手以难以看清的速度如蜻蜓点水触遍了鲈鱼全身的每一处,当最后一个经脉被封锁之后,他这才感到微微脱力,额头见汗。
一旁专心观看的梁青连忙起身,竟是一把扛起巨大的鱼身,转身走进了第三道工序的加工坊。
看着中年男子壮硕的背影,燕冬也是一愣,这个和他一样连道法境都没有达到的男人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量,就算是刚刚从十五里外背回了这条上百斤重的妖怪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筋疲力竭的神色。他简直要怀疑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类,或者是某种和人类长得很像的灵兽。
平复着刚刚大量消耗的元气,燕冬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这个夜晚对于白羽城是意义非凡的,明德轩及其旁边的太玉湖乃至湖中央那株万寿常青树,将会是这个夜晚的主角。虽然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仅仅半个月功夫,但是燕冬还是大概知晓了这场盛会的情况。
这场盛会,被称作垂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