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我会梦到一位已经死去的亲友或者邻居;于是死亡带来的恐惧开始在幽暗的梦境里迷漫开来……无边的恐惧就这样遮盖了时常侵袭而来的莫名压抑、莫名空虚、莫名烦恼、莫名郁闷和莫名的无聊,并且张开血盆大口将我一点一点吞噬。我就被这种怪异的恐惧感包裹着,一点点包裹着,越包越严,越裹越紧,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种熟悉的感受以往曾在我的生命里以梦魇的方式多次出现过:我在古墓中行走,看到了一口口半掩在土中的黑色旧棺椁,看到了一具具半遮半掩的陈腐尸骨。我头皮发麻,头发倒竖。更难以置信的是,我在梦中竟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死人的气味——这种气味可能来源于我为死去的亲人守灵时的体验感受。没想到,梦中的死人气味却是这么真实地存在着;让我旋晕。一个我认识的死人迎面走来,向我招手,对我说话。我暗忖:“这个面容腊黄的人不是死了吗?怎么活了,竟然同我说话!”我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跟对方搭讪,一边战战惊惊,蹑手蹑脚,迅速逃跑。无论走到哪里,到处是黑暗,到处是死人的气味……
我奋力撕杀,精疲力竭。我只有一个念头:“要想获取胜利,就要牢牢咬定不松口!”我使出浑身力气,狠命咬住花斑蛇不放松,“一丝一毫也不能放松!”花斑蛇象一根抽紧的湿了水的藤条似的,紧紧地缠绕着我,越箍越紧,让我窒息。我感到头晕目眩。在疯狂的格斗中,我一口咬住花斑蛇的七寸。我明显感受到花斑蛇的颤抖和猛烈的抽搐。它更加用力猛缩全身。我感到全身的骨头马上就要碎裂了。花斑蛇缠带着我猛然翻滚起来。在纷飞迷漫的尘土里,我只感到天旋地转……
我拼出最后一口气支撑着。我不能低头,绝不能!我不能放弃生的希望,哪怕此时的生存希望是那么渺茫!
我感觉到身上的箍力在一点点减弱,越来越弱。花斑蛇扑腾几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做了最后几下挣扎,一下子象扔在地上的草绳一样松软;只有尾尖在扭动。我迅速从花斑蛇一圈儿圈儿的包围里挣脱出来;挣扎着刚走几步,便一下子摔倒在地。我昏了过去……
当我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嗡声嗡气的说话声,走动的脚步声;感受到的是强烈的光线的刺激。我感到眼前人影晃动,如置身梦中。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当我睁开眼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面带笑容的脸和一双双凝视着我的眼睛:一个个老鼠脑袋紧紧凑在一起,神态模样可爱极了。我这才从迷迷糊糊的沉睡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布衣居”里,躺在铺满柔软干草的石板床上,躺在自己建造的新家里。
“你总算醒过来了!”麦谷酋长看着我说,“小心,不要乱动!”
“谢谢,酋长……的……关心!”
“不要随便说话,”酋长慌忙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你一定要安心养好伤。土赤,尽全力为衣布英雄治疗!谷米,一定要照顾好衣布英雄!”一个上了年纪戴着一幅眼镜的老鼠和谷米同时点了点头。酋长又说了许多安慰我的话,之后又对部下作了叮嘱,这才放心离开。
“衣布,你终于醒来了!这下可好了。你可让大家担心坏了!”谷米满面忧愁,看着我,很快又露出笑容,对我说:“你安心养伤,啥都不要想。你放心好了,俺们请最著名的‘土赤’大夫为你治病;你的病很快就会痊愈的!”
“是啊,你安心养伤吧!”大家异口同声:“安心养伤吧!我们还各自从家里给你带来了些吃的,好好补一补。”
我扫了一眼他们手里的玉米呀绿豆呀花生呀什么的,用低微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自己人,客气啥!”
我用手摸了摸腰间,这才发现龙凤佩不见了。谷米看到了我的这个动作,赶紧说:“玉佩在你作战的时候弄碎了!”一边说一边双手捧着碎玉,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试图做一个翻身动作;结果剧烈的伤痛给我作了一个严重警告;我便猛然大叫一声“哎哟!”
大家立即围拢过了,齐刷刷看着我,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小心,小心,千万要小心!”土赤医生柔声说道,“你的伤势不轻,一定不要乱动!”
没过多久,我的意识又模糊起来……在空濛的意识里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和紧张的叫喊声……
我又一次闻到了死亡的气味。我一下子又昏了过去……
当我再一次在大家的欢呼声中醒来的时候,大伙儿没有一个人离开。这时,谷米给我端来了一碗草药。我服用了。大伙说了许多安慰我的话,这才一个个离开……
在谷米的悉心的照料下,我的伤势好得很快。
经过多次换药之后,我现在可以坐起来了。
又过了些日子,我就能站起来了。
谷米在的时候,我们便谈天说地,从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到居家过日子,再到国家大事,古今中外,天南地北胡侃……有时候我们又为国家大事争论不休。事实确是如此,小人物许多时候总是爱为离自己非常事情操心,比如为离自己似乎遥远的国家大事争论。突然,我又想起碎裂的龙凤佩,我便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谷米忙问怎么了。我便把自己此时的心情告诉了他。谷米就极力劝我说这没什么,让我伤一好就去找荷花。
见我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谷米就不再寸步不离我的身边了。
他终于离开我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只在有空的时候才来看我。
谷米一走,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无名的空虚感就又袭来,往事在眼前飘来荡去,生活的片段如过眼云烟,遥远的记忆支离破碎……追忆远去的往事,引起熟悉而又陌生的感受……忘不了儿时的一个盛夏,盛夏的一个黄昏,我被爹娘从香睡中唤起,未睡醒,好象发癔症似的,看着院内的一棵枣树树梢,看着看着,就看到雪花在我的头顶上漫天飘舞着,飘舞着,不断地落下来,落下来……我就看着这个渐渐变得苍白的世界,伤痛万分地哭泣着,哭泣着。我只感到自己的眼前一片银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泣。我在朦胧的意识里似乎还听到了母亲轻柔的呼唤声。醒来以后,雪景消失了,我却仍深陷在莫名的忧伤里……现实和梦境的交织融合,就是从这一时刻起,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现在,我的伤口已经痊愈;闲来静坐,思乡之情再一次幽然而生。当回家的想法再一次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时,我便决定今晚就出行。
夜晚一来,我说走就走。
当白头翁村近在眼前的时候,我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心里激动不已,狂跳不止!
但是,当我靠近白头翁村,刚要抬脚进村,猛然看到有两只猫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晃,立刻消失了。稍候,两只猫的黑影又跳来跃去,接着便又消失在黑暗里……
因为我的身体刚刚恢复,所以我不敢轻举妄动,冒然行进。我想我应该先回我的洞穴,等我的体力完全恢复以后,再回我日夜思念的家。
思来想去,为了谨慎起见,我只好暂时退回了“布衣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