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一条田间小道上;小麦已经出穗儿,青翠茂盛;抬头望去,狭长的小道消融在看不到头的绿色里;两边的小麦和前面的小道仿佛形成了一道门;荷花村的一小部分出现在“门”的另一端。荷花村已近在眼前,我心情急迫,刚要走出这道“门”,玉米地头忽然传出一连串的奸笑声;笑声还没有止,一个鬼异的身影在“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另一个对头黄鼠狼。
鉴于我有伤在身,再加上见荷花心切,我实在是不想跟眼前这家伙再开战;于是只好抹去颜面,用自己也感到厌恶的几乎是低三下四的口气哀求道:“我对天发誓,真的是不想与你为敌,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大怪鼠也有低头的时候!不过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没有打算再回去!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你把别人逼上梁山,其实也是把自己逼上绝境啊!这又是何苦呢!”
“你少给我废话!”
“我真想不通你为啥总喜欢与人为敌?特别是与普通平工百姓为敌?”
“这是我的本性所决定的。因为权力决定一切,特权更是如此,它会带给我无尽的享乐的快感!……”
“你难道自以为有把握打赢我吗?”
“上一次我几乎败给了你,但这一次不同了:你刚刚跟花斑蛇交过战;我有必胜的把握!”
“不要过高抬举自己!”
“虽然我的权力只限于这个小小的地盘儿,但是你可知道有多少个小家伙屈服在我的尖牙利爪之下?就连人类我都不害怕——我常常搅得他们鸡犬不宁,难道我还会害怕你吗?尖牙利爪,就是权力!”黄鼠狼语气铿锵;显露了一下它的利爪,接着又握紧拳头,在空中用力一挥,继续说道,“好了,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么多废话。投降吧!否则,你就只有受死吧!”
自从我看了系列图书“黑镜头”之后,我有好几个晚上都有睡不好觉。它用摄影的写实手法;记录下了不同时代不同地域发生的许多惨绝人寰的事件。其中有好多图片在我的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一个士兵表情欢愉手提着一个闭眼张嘴的人头;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儿的身后有一只贪婪盯视的秃鹫;自残;杀戮……我对黄鼠狼说:““等一等!说句老实话,我并不喜欢鲜血淋淋的战争;尤其是在我看了《黑镜头》之后……”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黄鼠狼打断了:“你说‘黑镜头’?我早就从人们扔弃的书籍碎片里看到了。我被人类制造的悲剧感到发指、震惊!很多事件惨绝人寰。……自然灾害,尤其是社会性灾害——也就是人为灾害——让我感到震惊。我对标榜文明的人类社会的互相戕杀和残暴感到愤慨!同时……哈哈!我看到这鲜血淋淋的场境,又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快活!它会带给我无限的快感!哈哈!哈哈!……”
“你难道没有象我一样,因此而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吗?”
“那又能怎么样?”
“你难道就没有同情心和爱心吗?”
“同情心?爱心?难道能当饭吃吗?不要老是拿人类的这些个虚伪的大道理来试图说服我,一点儿门儿都有!”
“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
“哈哈!我看你是害怕了吧。行了行了!我实话告诉你,往另一边是花斑蛇的地盘儿;这边儿是我的地盘儿。这就是说,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陷入权力的泥沼,阴谋的陷井。除了我,花斑蛇也在盯着你。与其被别人撕咬,还不如躺到我的嘴里;因为我的撕咬会让你死得非常痛快的。来吧!来吧!……”
“等一等,我……”
“别再拿你那无用的道德说教试图来说服我!你简直是废话连篇!”黄鼠狼暴跳如雷!
“我不想与你为敌。我只是想回家。我只是想回家!”最后这几句话我几乎是大声喊出来的。
黄鼠狼被我这喊叫声吓了一大跳,一时怔在那里。但是,它很快镇定下来,一边转动它那双折射着满脑子鬼点子的眼珠,尖声叫嚣着听不懂的恶咒,呲牙裂嘴向我靠拢、逼近。
我立即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我们慢慢地互相靠近。黄鼠狼伏身前进,样子凶恶可怕。我和它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我俩不约而同用最快的速度扑向对方;撕杀骤然开始!满地的尘土飞扬,一会儿便遮天蔽日……它拼命地对我狂抓乱咬,我猛烈还击。
我感觉到,当一个人面临危险,甚至危机四伏的时候,惧怕只是一种瞬间的感受,被逼上梁山后的勇气才是内心最真实的需要。此时,我唯一的选择不是放弃,而是拼搏!在现实生活中,抗争往往不会给你太多思考的时间。在奋争中,胆小的人往往要看到:实际中的痛苦比想象中的痛苦要轻微得多。我用我的牙齿和我的利爪作武器向敌人进攻。残酷的战斗,痛苦的哀号,各不相让的拼杀……最后我们俩同时被对方从嘴里被甩出;双双摔倒在地。我看到自己的鼻子前的尘土被我呼出的气息吹起来,吹出老远。尘土随着我的气息在我面前飞腾。周围一片安静。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我遍体鳞伤,浑身是血。我挣扎着爬出来,一摇三晃,步履艰难,向我的洞穴挪步。
我走到一个路口拐角,无意间回头,远远看到一个村民在黄鼠狼的头部狠踩了一脚——我隐约听到了“嘎嘎嘣嘣”脑颅碎裂的声音!——黄鼠狼被人抓住了尾巴倒提着接受剥皮的命运去了。
我失去了尾巴。黄鼠狼失去了性命。
我的伤势很重,伤口痊愈恐怕要得很长时间。起初,我周身疼痛,行动不便,不能仰卧,连睡觉翻身都得小心翼翼。有时候,一个姿势睡久了就感到太累,忘记了伤痛,一个翻身,疼得我大叫一声,呲牙咧嘴,半天时间,闭目咬牙,一动不动,把疼痛静静地强忍过去。
稍事歇息,我便艰难爬行,在洞口寻了些草药,熏洗,贴敷。
伤痛中,我躺在黑黢黢的洞内,想着外面的世界,想着我的家,想着我的恋人荷花。昏睡中,我身处城市,好象在北方,又象在南方,还象在西部,更象是在东南沿海的某个城市。梦中,我一次次搭车回家,又不停地换车,老是走不到家门口;有时总是在一个个站台等车,等啊等,眼看着天快黑了,心急如焚;有时,眼瞅着进了白头翁村,见到了那曾经非常熟悉的砖瓦房,然而位置却变了;非常熟悉的旮旯狭道,也变了样;往前走时,一堵堵土墙砖墙,不断地横在我的面前;眼前是杂乱的青砖瓦舍和村舍间杂乱生长的树木,还有水坑,村子里的所有道路变得狭窄异常,我只好在墙与墙之间强挤着侧身而过——到处是七折八拐的小路,左曲右拐地走着面前却到处是墙;突然一只狗站在我面前,走到哪儿都有狗;一群狗眦牙裂嘴堵在我的去路;我逃呀逃,挤来挤去,翻墙头跳障碍,喘不过气……
一个翻身,我的伤让我疼得大叫一声,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有时候,我梦到与家人团聚,和恋人相依偎,就想,“这可能又是一场梦吧!”心怀疑念,掐了自己一下,生疼!才相信这团圆的幸福是真实的存在,是事实。但是,从梦中醒来,才发现又是一个梦,竟是梦中之梦!我呆呆地坐着,怅然若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泪了,于是独自擦拭,喟叹幸福时光的短暂,人生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