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银被劫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松落下帷幕,云海郡守杨晋篙因为此事老来丧子,而且前途一片黯淡,此种情况下,他是必定要拉一些人和他下水的。
他认定此事是武家所为,所以暂时安置好杨越的尸体,便带着云海郡几十名衙司赶往青林县事发现场,无论如何,也要从中找寻出蛛丝马迹,在武家的身上划上几刀。
其实这事儿正常情况下,派出云海郡林城县的衙差们去处理就好,但是杨晋篙却知道,林城县的县令是赵家的人,即使去处理,考虑到武家的势力,赵家也不会逼得太紧,未必能查出什么结果,所以杨晋篙只能亲自去,只有这样,才能往武家身上捅刀子。
碧月城的事务那自然是暂时由赵振华来处理。
赵振华虽然明知杨晋篙前往青浦县,定然要导致杨家与武家的一番争斗,但是他却没有心情坐山观虎斗,他现在已经开始等待京城传下圣旨来。
朝廷得知税银被劫的消息后,京城的赵家势力必定会开始行动起来,竭力促成以赵家下海采宝的方式填补税银空缺,他们要面对的,自然是其他家族的居心叵测,那些对赵家有敌意的家族,自然是有心让朝廷勒令云海郡百姓重新缴纳税银,不许大规模下海采宝,从而激起云海民变,陷赵家于万劫不复之地。
当然,赵振宇毕竟是户部尚书,在税银这一方面,虽然依旧许多事情要经过内阁磋商,但身在其职,总会带来许多正面的利益。
这日晚餐,赵依楼并没有回到花园子里和朱狄一同用餐,而是故作孩子般的调皮,硬是缠着赵夫人,跟着家人一起在亭子里用餐。
虽说大族长传下的吩咐,赵依楼要刻苦用心习练家传武功,尽量在花园子里用餐,但是赵夫人又何尝不想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共享天伦之乐,赵夫人只纠缠两下,也就应允了。
重新坐在萍姨的下首,赵依楼心里感觉就是很舒服。
赵振华尚未过来,所以酒菜也都没有端上来,娘俩几个只是说着闲话。
“姐姐,你最近很忙吗?”赵靖眨着眼睛问道:“父亲说你最近忙,连吃饭也不和我们在一起,我都好些日子没和你在一起吃饭了。”
赵依楼呵呵笑道:“姐姐要练功,到时候大爷爷看到我给功力没长进,要用家法的。”
“哎!”赵靖叹了口气,有些沮丧:“你用功,连花园都封了,不许人打扰,姐姐你不会偷偷地在里面偷懒吧?”
萍姨柔声道:“靖儿,没大没小。你姐姐是习练家传功法天才,日后她还要顶起这个家!”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赵依楼,满目慈爱。
赵夫人嘻嘻笑道:“是啊,女儿,你要好好用功成为大高手,否则老娘可要打你屁股。你看看这一大家子,等你爹老了,就要你照应了。你爹,你老娘我,还要萍姨,当然,还有你爷爷,这一大家子都要仗着你哩。”
“大娘,那我呢?”赵靖眼巴巴地看着赵夫人:“姐姐不用照顾我吗?”
赵夫人嘻嘻笑道:“靖儿,等我们老了,你都成大男人啦,你的照顾好你姐姐的……嘻嘻……!”
“我才不要呢!我也要姐姐照顾我。”赵靖撅着嘴道。
赵依楼笑眯眯地道:“小弟,让姐姐照顾你倒也无妨。”
“真的?”赵靖用眼睛看着韩漠,眼中带着喜色,旋即想起什么,撇撇嘴:“到时候你嫁人了怎么办呢?”
赵依楼虽然口上说不嫁,但是她心里很清楚一件事情,世家大族的儿女,最终都会因为某种利益关系嫁出去,或因为结盟,或因为妥协,无论如何,那种成为政治工具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赵靖见赵依楼美丽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忧伤,心中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像一个大人抚慰一个小孩,在桌子底下,竟然伸手在赵依的手面上轻轻拍了拍。入手处,滑腻香润,就像触碰在温润的暖玉上。
赵依楼显然有些吃惊,她根本没料到赵靖会来轻拍她的小手,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犯忌讳的事儿,她迅速收起手儿,脸上却显得很平静。
其实在赵靖触碰赵依楼的手之后,立刻醒悟自己与姐姐之间可不能有这样的接触,他自己一颗心儿怦怦直跳,不由心虚瞥眼去看赵依楼,却见她仿佛若无其事一般,并未见什么异样,只是颊间淡淡的一丝薄薄红晕,赵靖却不敢多想,只猜测是否屋内太过闷热的原故。
这一瞬即过的事儿,赵夫人更是瞅着凉亭外的青石道等着赵振华到来,没有看见。
淡淡中的一丝暧昧而已。
为打破这种怪异却很让人内心兴奋的感觉,赵靖已经转头去看赵依楼,笑眯眯地道:“姐姐,你不想嫁出去,不如招个上门女婿回来,那也一样的。”
赵振华过来时,显得极其疲惫,在正座坐下,萍姨立刻起身从旁边丫鬟手中接过香茗,给赵振华和赵夫人一一奉上,这才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赵振华看来还真是渴了,一口喝了小半碗,放下茶杯才道:“这几****事情多,说不准都会晚些回来,你们以后吃饭不必等我。”
等酒菜上全,赵夫人挥手令四周的下人俱都退下,才亲自为赵振华倒上酒,问道:“老爷,还是为税银被劫的事情忧心吗?可查出结果来?”
赵依楼听到事情关乎税银被劫,看似只是吃菜,耳朵却是听仔细了。
赵依楼见四下无人,在座的也都是自己至亲之人,微一沉吟,才道:“能查出什么结果。杨家和武家缠在一块,只会狗咬狗,那银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可如何是好?”赵夫人有些忧心道:“这税银没有运到京里与户部过户,那就算不得缴纳,只怕……只怕朝廷还会让我云海郡补缴税银啊。”
赵振华点头道:“那是免不了的。”
赵夫人跺了跺脚,恨恨道:“那个杨晋篙,真是该死,派自己那个没用的儿子护送税银,那样的酒囊饭袋能做好什么事情,连累我云海郡。”
赵振华摆手道:“夫人莫乱说,先不谈这个了,吃饭吧。”
赵夫人虽然心中有气,但赵振华既然如此说,也不好再讲。
当下一家人开始用餐,等用晚饭后,萍姨领着赵靖先退下,赵振华见这样了靠在椅子,没有离开的意思,皱眉道:“依楼,天晚了,你也先下去吧,早些歇着。”
“爹。”赵依楼想了想,终于道:“今天有人找我。”
赵振华淡淡地道:“作为赵家小姐,有人找你并不稀奇。”
赵依楼嘻嘻一笑,道:“爹,女儿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爹爹。”
“还从未见你如此谦逊。”赵振华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微微坐正身子,道:“你想问什么?”
赵依楼微一沉吟,终于问道:“我听人说,朝廷这次有可能会特许我赵家下海采珠,填充税银的空缺。女儿不明白,万里云海是我赵家的地盘,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们却不能大肆采珠?为何我赵家下海采珠,还要朝廷的允许?”
赵振华眉头皱起来,脸色也阴沉下来,冷冷道:“谁告诉你这些混账话?”
赵依楼也不因为赵振华脸色难看而有所畏惧,起身恭敬道:“爹,女儿已经成年了!”
赵夫人忽地站起身,撇了赵振华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嘻嘻一笑,道:“老爷,女儿说得对,如今她可是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多说,扭着腰肢缓缓离去,扔下赵振华父女二人。
夜风轻盈,不远处的水池边,白鹅正在岸边栖息,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影子点缀在水池子边。
“坐下吧!”赵振华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示意赵依楼坐下来。
等赵依楼坐下来之后,赵振华才慈爱地看着赵依楼,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依楼,不知不觉,你已经十七岁了,为父却一直将你当成不知世事的孩子。”顿了顿,抬头望了望天上并不是很明亮的弯月,轻轻叹:“有些事情,你也可以知道的。”
“女儿聆听父亲教诲!”赵依楼恭敬道。
“约定!”赵振华似乎在忆及往事,神色间带着一丝感慨:“那是我赵家与大明国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