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卯的无语再次被肖洁逼上了梁山顶,她撇头问,“我说,你们交情有那么深?”她承认,在肖洁点头说话前她狠狠的嫉妒了一秒钟的顾铭。能让肖洁说出她们之间谈话的人,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
“嗯,认识很久了。”卯卯的嫉妒马上又飚上了一个历史性的新台阶。“比我们还久?”她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
“怎么,你吃醋了?”肖洁玩味的看着卯卯点头,在心里笑她的幼稚和孩子气。她腾出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说的正式一点,算得上是世交。”
“这样,看来被那男人捷足先登一步了。”
“嗯,这不是我能选的。如果知道你们命里这么相克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只认识你。”肖洁适时的安慰了卯卯一把。
“得了吧你。”
“骗人是小狗。”肖洁一本正经的说,“我也是当年被我妈拽着去他家才认识那个冷的可以开出天山雪莲的男人。”很多时候她常想,若是不认识的话他们之间是不是会有很大的不同。
“这么夸张?”卯卯对肖洁的行为深表怀疑。
“真的,我爸跟他爸以前是同学。一起机关大院待了好多个年头,不是一天两天能说的完。”肖洁说。他们的关系如果非得一个词儿形容,那非‘复杂’莫属。
“他爸也在使馆?”卯卯突然来了精神,难不成跟她还是校友。
肖洁横了她一眼,但逢说到使馆,卯卯就像踏进了坟墓半步还能拔回腿的那个人。使馆的马桶地她来说大概都是新鲜的。
“你想干嘛?”
“随便问问。”卯卯目光黯淡下来,“原来跟你家一样,也是官商勾结。”
“眼神很犀利嘛。”肖洁暗笑两声,卯卯每次说道她家都说她家是把政治和商道玩转的最好的典型,官商勾结这四个字她早在外交学院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无数回了。
室内开始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肖洁直挺挺的躺在那张铺直在地板上的瑜伽毯上,卯卯也眯着眼歪死在沙发上一时三刻没了动静。她刚打算睡个迟到的回笼觉补补眠的美梦还未来得及实现就被肖洁搅黄了。
“卯卯。”
“嗯。”卯卯双手交叉平放在肚子上,像具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千年女尸一样,安详的让人无语。
“啥时候得去补货了?”肖洁闭着眼喃喃道。刚才开冰箱一看,偌大的冰柜里只剩一块冰冻了不知道N久的牛肉、一排鸡蛋和几罐不知道是否过了保质期的酸奶。
“亏空了?”卯卯仍在打盹儿。
“快了,顶多熬到明儿早上。”肖洁在心里盘算着,“明儿早上多煎几个荷包蛋将就下牛奶,实在不行就睡迟点早餐午餐一次解决吃顿brunch就好。你明儿没上班吧?”
“嗯。”卯卯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有气无力的回答。来了伦敦的最大好处就是这么经常半饱半饿中倒是不花半分钱甩掉了很多盈余的fat。喜忧参半。
“你先眯会儿,睡醒了晚上出去下馆子,姐请客。”肖洁歪过头看了卯卯一眼后又掰直了脑袋。晚上出去吃顿好的解解馋。
天还没擦黑,肖洁就开着车把卯卯领到她们常去的中餐馆觅食了。半小时后,点的菜几乎全上齐。卯卯夹着筷子上的春饼卷菜看着肖洁点了一桌子的菜几乎全是荤的,京都排骨、京酱肉丝、一品肉、白切肉、软炸鸡、金针鸡丝,就连唯一的一道羹汤也是加了肉丝的藕丝羹。
“咱会不会忒可怕了?瞧这一桌子的,够宰一只猪了。”卯卯仿佛看见一只猪被大卸八块了直接摆在她们面前。
“甭说一只猪,就是再来一头牛,丫的,姑奶奶也吃得下!”肖洁边说边啃那块不怎么好对付的排骨对卯卯说道。
“别恶我了。”卯卯干呕了一声,第一次对这么多爱吃的东西失去了兴趣。她咬了一口卷饼,暂不决定去碰‘那桌子猪’。
“您也甭恶心,辣白菜马上就来了。”肖洁二话不说夹起一筷子肉丝放进卯卯面前的磁碟里,“吃吧,大小姐,再不吃明儿有你饿的。”
“你明天有事儿?”卯卯把剩下一小截的卷菜塞进嘴里细嚼慢咽了起来。看她说的,好像这会儿吃的是最后的晚餐一样。
“嗯,不能陪你疯了。我妈前两天就打电话召唤我什么时候回去一趟,这两天不是有事给耽搁了。”肖洁把解决掉的排骨骨头丢在盛杂碎的盘子里又抽出一张纸巾擦着嘴慢腾腾的说,那姿势看在卯卯眼里的时候分明成了当年北京城里身穿绫罗绸缎,盘腿坐在炕上剔牙的地主婆。活生生的黄世仁老婆模样。
“有事儿耽搁?去,就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卯卯暗笑肖洁装逼,她有事还不是去泡哥哥或是吃嫩草钓弟弟去了。
“能这般深刻剖析我的人除了你就属我自个儿了,就冲着这点敬你一杯!”肖洁说完倒了杯可乐举到卯卯面前,卯卯端起杯子两人对着就是‘吭当’一声,“又是谁死在你这朵牡丹花下了?白的种还是黄的种?”卯卯喝了口可乐问道。
肖洁讪讪的放下杯子给卯卯舀了一碗羹汤,“黄的。”讲的倒是利索。
“最近没瞧见多少白的帅哥呢?”卯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许遗憾的味道,她喜欢极了石膏雕塑一样高挺的鼻梁。
肖洁搁下杯子,抚了抚耳边的碎发。
“怎么了,最近犯上‘恐白症’?”
“我倒希望是‘恐白症’。”肖洁难得露出一副怨气很深的表情。卯卯看的一惊一乍。
“什么意思?”她问。
“我最近被那邓飏快折腾死了。”肖洁说完把杯子的里可乐一饮而尽。
“邓飏?”卯卯的脑海里很快便闪现出邓飏的形象,那个比顾铭绅士很多的、也正常很多的男人。“他怎么了?”她扒拉着筷子问的漫不经心。
“我昨晚儿跟他在一块。”肖洁说着又往杯子里添了满了可乐,“丫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她自言自语道。
“又?”卯卯面不改色的夹起肖洁搁她碟子里肉丝放进嘴里,她忽然想,这说话的要换成是她女儿,她将来也会不会这般镇定?“不是不吃这一套的?”卯卯说完抬眼看见肖洁一脸郁闷的盯着自个儿盘子里的菜,不动声色。
“问你呢。”卯卯用筷子敲了敲肖洁跟前的盘子。肖洁耷拉着头看卯卯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然后似乎花了好多力气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可他貌似比其他男人更难对付。”
卯卯脸上堆砌起一堆的笑,这么潇洒的肖洁遇上了稍微难搞一点的男人也是会烦心的。“不过,我更喜欢你这样。”
“什么?”
“这样才更正常一点,”卯卯看着肖洁,“不是吗?”
如果全世界都像肖洁这么潇洒过头的话,出生率本来就是负数的欧洲再过些年头就该新生严重人口不足了。
地理老师要是这会儿在场的话,肯定有得把她狠狠的夸一回。出生率,多么专业的一个词就这么从她嘴里没有一丁点犹豫的蹦出来。
吃过饭,肖洁依旧把卯卯送回她们老巢门口就走了。卯卯开门进屋,扭开了房子里所有的灯,忽然,她觉得孤独真是件挺可怕的事。
喝了杯冰水后,卯卯就进了浴室,把自己整个人完全埋进了浴缸的泡泡里。
许久,搁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卯卯从水里伸出手来,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去,闭上眼好让自己再次跌进氤氲的热气里。
可手机却带着不罢休的神情,越响越起劲。卯卯懊恼的接起电话,“Hello?”电话里是空洞的沉默声。
“你好,找哪位?”卯卯耐住性子又问了一遍。正当她打算把手机从耳边挪开的时候,彼端响起一个化作灰她都听得出来的声音。
“是我。”
这次没声响的换做卯卯,她握住手机一动不动,手臂上的水珠滑落下来掉进浴缸的里。
“卯卯,是我。”齐喆说。他就是不说,再隔些时候她也想的出来是他。
“我知道。”卯卯把神游的魂一把捞回来。他的声音,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周末有空吗,能否一起见个面?”齐喆小心的问。
即使相差十万八千里,卯卯还是能想象出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微蹙眉,一只手捏着眉心。她能为他说出的每句话找到每种合适的表情,她对他的了解任是谁都不能比拟。
“对不起,我很忙。”她干脆的拒绝。只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一下子把话说死,板上钉钉子。
“最近过的好吗?”他问。语气很镇定,她希望他急促一些,紧张一些,可是没有,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不是当年学校里那个见了她的脸会紧张的呼吸加速的男生。
“很好。”卯卯嘴上逞强,但她承认只要想到齐喆还在关心自己,无论他曾经对她做过多么残忍的事,她都愿意原谅。
电话里陷入了空前的寂寥,卯卯握着电话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她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了还是手臂发酸。
“还有事吗?”她问。这场安静的拉锯战终于在卯卯的话里结束,“如果没事的话,我挂了。”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齐喆终是在卯卯把电话挂掉之前把话说清楚,这句话就像当初他们第一次约会她没答应那样,他对自己说,也是对她说的。
他在她家楼下等她。多么浪漫的事。
曾经,他是她的superman,无所不能的男人。
卯卯睡到整十一点才因为想上厕所从被窝里移驾到洗手间。她拉开窗帘,屋外的阳光越过薄薄的空气扑洒在她的脸上,那样的温暖就像曾经有人用手轻轻的拂过她的脸,是极为柔软的触摸。
二十分钟后,卯卯拿着钱包出门了。才下楼,她就看见齐喆站在她家门楼对面街的那个黑色街灯下。齐喆站在那里对她笑了一下。那一刻,卯卯突然觉得时间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眼前的齐喆就跟当年在学校宿舍楼下、在她家对面街、在北京使馆门口、在星巴克、在无数他们约会过的地方,等她。
站在那里,安静的等她。
他居然真的在她楼下等她,等在北京时被他甩掉的相恋七载的前女友。她有点心痛,她只是他的前女友,这么残酷的一个代号。
卯卯把两只手都藏在口袋里走到齐喆面前。她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她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更长的时间?她不再多想。
“你怎么来了?”她问,明知故问。
齐喆笑了笑,没说话。那样的笑,看的她心里难受。于是两人沿着街道缓缓的走着,经过一个又一个行人,一家又一家精致的店铺。
齐喆安静的跟在卯卯身边,如果此刻他还能把她的手藏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那么所有的所有跟以前就没有区别。
他们,曾经的确是深爱的一对。
到了百货公司的时候,卯卯推了辆购物车就直奔食品区而去,齐喆跟在他身后,把在满眼望去全是老外的人群里像颗东方的黑宝石一样亮堂堂。
走到哪里,他都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男人。
卯卯从货架上拿了通心粉、卷心菜还有一堆零嘴,里面还有几包芥末豆子。没过多久那辆快被填满的车就被齐喆推在了手里,她也不说什么,让他推着跟在她身后,好像他们以前每次一起去她家附近的沃尔玛。
卯卯还是到她习惯去的二号收银员那里去结账,她喜欢那个白人女孩儿脸颊上的小雀斑,跟她以前在童话里读到的外国小女孩儿一模一样。齐喆接过女孩儿递过来两大袋东西对她说了句谢谢,又把那张VIP卡还给卯卯,等她的下一步指令。
她接过卡,那张她一来伦敦肖洁就给她的百货公司贵宾卡。她将它收起来,插进钱包的卡套里。
走出百货店门口,卯卯忽然想起还有东西忘记买。她把齐喆手里提的两大袋子东西锁在储物柜后就爬上了往三楼的电梯。
“怎么,还有要买的?”齐喆一直走在卯卯的左手边,他已经习惯了每次走路走在她左边的位置,以前牵手的时候他总是固执的用自己的右手握住她的左手。
以前,她总爱开玩笑说,你的右手里,永远是我的左手。
可现在,他的右手里,只剩她的倒影。
“嗯。”卯卯边走边说,直直的往服装区走去。齐喆跟在卯卯身边,看着成片的高级时装成衣有些纳闷。卯卯从来不爱名牌。
他就看见她挑了一袭黑色带蕾丝的长裙给店员包了起来。齐喆看着那条裙子被整齐的收入盒子里,想象卯卯穿起来的样子。不对,如果是卯卯的话,她更适合旁边同款白色的那条。
密集的人群里,她穿着那袭白色长裙,把长及腰的鬈发自然的垂放下来,落入腰际,有些蓬松,有些慵懒,迷迭香一样温婉的女子。那是他曾经幻想里,她穿着婚纱时的样子。
卯卯提着一个黑色的纸袋走到齐喆跟前,她看着发愣的齐喆,看见他眼里的有大片的空洞和寂寞。
“你怎么了?”
“哦,没事。好了?”齐喆回过神。
她点头。两人缓慢的朝电梯方向走去。
顾铭和身后一批高层从专用电梯里出来,刚经过时装区他就看见童卯卯和齐喆站在那里。他径直的往他们的方向走去,余下那些金发碧眼的老外。
“又见面了。”顾铭站在他们面前,眼神像一把尖锐的刀从齐喆身上移到卯卯脸上后就再也没挪动一毫了。
卯卯回头仰视着顾铭,懊恼走到哪里总能遇见他。她扫了他一圈,典型的CEO形象,正装西服就算了,非得在里面加一件马甲体现自己有多么绅士?她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感觉,很憋屈。
“是啊,又见面了。伦敦真是太小了。”卯卯皮笑肉不笑。一遇见不怎么愿意遇见的人,她总爱把伦敦的小拿出来跟北京对比一下心里才舒坦。肖洁就常说迟早有一天童卯卯会被伦敦人民赶着出城。
“跟北京城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顾铭看卯卯,一瞬不瞬的说,完全忽视一边的齐喆。齐喆接过卯卯手里的袋子瞧着顾铭也不说话,大概是同性见面分外眼红,顾铭在他眼里也变成可有可无的摆设。顾铭的目光随着那个黑色的纸袋从她手里到他手上,挑着眉毛,心里横生出莫名的感觉。
“好了,看你挺忙的,再见。”卯卯看了眼不远处的那群翘首盼望的老外后对他说,猜想他大约是来这里查看成衣情况。她刚才买的那条裙子就是他公司的新品,那天从秀上看见模特穿的时候她就被深深折服了。
顾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走了。”卯卯扭头对齐喆说。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公用电梯走去。
原地,顾铭看着童卯卯的身影在电梯上渐渐的消失掉。
从电梯上一下来,齐喆就到储物区把寄放的东西拎了出来。卯卯站在三尺开外的地方,看他把东西拿好,锁上柜,朝自己走来。那一刻,卯卯有点晃神。
出了百货,卯卯只提那个很轻的黑色纸袋。剩下的东西照例都在齐喆手里。
“那条裙子是给肖洁买的?”齐喆问。
“你怎么知道?”卯卯侧身,抬头看齐喆。
他的嘴角轻轻的牵了一牵,“如果是买给你自己的,你会买那条白色,对吧?”
卯卯一愣,停住脚。这么久了,他还是这么了解她。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她只要动一下手指头,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她在想什么。
可惜,这么贴心的男人,偏偏,不是她的了。
“肖洁生日不是快到了。”齐喆说。分手以前,每次肖洁过生日都是他们玩的最疯的一晚,似乎把北京颠覆过来都不足以宣泄他们心里的痛快和疯狂。
卯卯沉默了,齐喆也没再说话。齐喆还是像以前那样,贴心起来要人命。
只是,物是人非。
这是她和他,现在的现实。
剩下的时间,两人大多都是在沉默的走路。
肖洁办生日party的那天伦敦的天气依旧很不给面子,除了浓重的雾气外还有很大的雨。跟Taylor打了个招呼后卯卯就提前从事务所出来,她回到家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肖洁居然也在,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显然,也是在做party前的最后冲刺。
半小时后,肖洁就走了,临走前对着卯卯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会儿穿的美一点。卯卯点点头,看了眼铺在床上的那条裙子就把肖洁给目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