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肖洁知道卯卯但凡这种语气无非就是想给她洗脑。
“是时候收心了。”她抬眼看着永远对爱云淡风轻的肖洁。
“卯卯，你呢？”肖洁收起笑，“如果你也能收起对齐喆的那份心，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我知道，这么久了，你其实一直没能真正忘记他。”
“肖洁，我…”卯卯刚要说就被肖洁打断了，“卯卯，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肖洁扯着笑，“不管你怎么否认，他还是在你心里扎了根的，这些我都知道。”
两人一直沉默，直到肖洁站起来走到卯卯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尽管不一定都能修成正果，可人们都说初恋是最美好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卯卯，只是因为那是我们人生的一座里程碑。不管初恋好不好，不论初恋的那个人美与否，在我们心中，那个人始终是不可替代的。无关好与坏。”
无关好与坏，仅此而已。
与齐喆的见面地点约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附近一家甜点餐厅。卯卯八点一到便准时去赴约。出门前，她化了个简单的妆出门。身上裹着一件灰色宽松的大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更加瘦弱。
等她抵达的时候，从外面的玻璃橱窗卯卯看见齐喆已经坐在那里。他一边低头喝一杯白开水，一边看时间。这样的情景，曾经在他们约会的日子里数不胜数。
“什么时候来的？”她走到桌前问。
“刚来一会儿，坐吧。”齐喆仰起头，露出明媚的笑。“这里的柚子茶很不错，来一杯。”
卯卯点头，于是齐喆朝衣着得体的服务员招手。他还是像以前那般了解她，就像自己的影子那样，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你说的材料是什么？”卯卯坐在餐桌对面问他，电话里他说需要她的帮助。
齐喆从包里拿出一份德文材料放在桌上。卯卯一见，是一本德国某城市的地理图志。
“一个中外友好协会的朋友叫我帮忙把这些资料翻一下，你知道，我对德文很没底。”
很快的，有服务生送来茶水。
“什么时候需要？”卯卯接过图志翻看了下页数，大概是职业病，现在只要材料一到手，她第一件做的事便是看页码数。
“时间不急，你看着什么时候方便再做。”齐喆说。
“这周末就可以好，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童卯卯喝了口柚子茶说。
“卯卯。”
“嗯？”
“真不打算回使馆？”齐喆问，他知道，最近使馆那边有增员的方案要出台。
她摇头，她怎么能和孔唯再在一起工作呢？她是怎么也无法再次心无芥蒂的与孔唯像以前那样相处一起的。她没办法，亦没有那样的勇气和决心。
“算了，我现在也挺好的。”
可齐喆仍是从她脸上强扯出来的笑里看尽了孤寂和坚忍。他想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可最终还是强忍住。
他说：“卯卯，要不我们一起回北京？”
她一惊，心里微微的疼痛起来。伦敦是他的梦想，是他少年时的向往和憧憬。
“你舍得曾经的梦想吗？”她的唇边绽开一朵粉色的蔷薇，手紧紧握着杯子。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回北京。”齐喆的目光越过从头顶上泻下来微茫的灯光。“与你相比，现在你就是梦想。”
“孔唯呢？”她对视着他的眼睛，从漆黑如夜空的眸子看见了他一贯的坚定，“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齐喆说，“我对孔唯的感觉还是像以前在学校时那样。以前，她是同学，是校友，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今，她是同事和伙伴。仅此而已。”
卯卯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她说：“我们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之间已经有裂缝。”她的语气很轻，轻的像一阵悄悄拂过脸颊的清风。
每次她叫他的名字，齐喆总会觉得心里一颤。那样温婉的声音，曾只属于他一人所有。
“卯卯，有意义，对我来说，你就是全部的意义。我知道已经回不到从前，但请你相信我会更努力。”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卯卯抚了抚长发对齐喆说，她将他脸上的失望收入心里，但决定默不作声。她不知道，听到这样的答案是该欢喜还是该难过。曾经的关系是朋友、恋人、闺蜜，所有人之间最好的状态已经消失。
这个对她来说，最重要。
齐喆见卯卯不愿多说，便不再继续。
从餐厅出来，齐喆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两人的话不多，偶尔谈起的是两家老人在北京的近况。卯卯得知，原来齐喆母亲去年已退休。她记得，当她决定和齐喆分手时，齐喆母亲找她谈了很多次。那个会跳很多舞蹈，很有气质的女人。
“阿姨现在还好吧？”卯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问。
“嗯，闲不住，又到Y大舞蹈系去教学生了。一直很忙。”齐喆边开车边说，她看着他，他的侧脸还是如以前那般迷人，微翘的嘴角，高挺的鼻梁，浓黑的眉毛和明亮的眼睛。他的身上，具备了她对男人最初印象的一切美好。
她点头。
车子很快的开进小区，半刻后便在童卯卯家楼下停住。齐喆从车上下来，小跑到另一侧替他开了车门。
“我会尽快弄好的。”卯卯对他说。她知道，凭她对他的了解，就是再大的事他都会对她说没关系，慢慢来。
“好。”齐喆笑着应答，“早点休息。”
“会的。”
门铃响了起来，卯卯边把头发束起一个马尾，“又忘带钥匙了啊？我说你这记性…”
卯卯扭开门，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肖洁那妞，而是顾铭！
“你，你，你怎么来了？”卯卯结巴的老在重复‘你’字。当年初学外语舌头都没这样打卷过。
“来看你有没有没有金屋藏娇。”顾铭要死不死的说，从童卯卯身边跻身过去，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
卯卯在一旁被雷劈到得表情，“什么叫‘金屋藏娇’，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无知真可怕。”
顾铭返回身，挨近了她说：“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出去见其他男人了？”
卯卯心里一惊，随即正色，“我见不见男人，好像跟你无关。”
“我有这种权利。”顾铭看她，“我们是接过吻的关系。”
童卯卯在心里暗笑到内伤，原来这个平日里嚣张又跋扈的男人也不过是只纸老虎，“你跟多少女人接过吻？”
“这两者有联系吗？”顾铭问，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有。”她说，没打算继续纠结他跟多少女人有一腿的话题，“说吧，你来这里有什么阴谋？”
“用阴谋来形容似乎有些严重。”顾铭绕到卯卯家客厅里大书架上，看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书，“这些都是你的？”
“嗯。”她很快的失去自己的立场。
“你摆书得方式有点特别。”顾铭看见书架格子柜上的书都是按颜色分类，红色封面归一个方格，绿色封面归一个方格。
卯卯的目光落在那些花花绿绿的书上时，眼神瞬间温柔了起来，“好看吗？”说她没立场真的是一点都没错。
“还不错，”他说，“从视觉和审美方面的确算得上是创新，至于实用性的话，归类放比较好。”
顾铭在她家里晃荡了一圈后终于安分下来。
“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卯卯的眼神和问题一样的直接，她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至少应该喝杯茶再撵人？”顾铭往沙发上一坐，没打算立马走人的样子。
卯卯很快的泡了杯铁观音茶过来放在顾铭面前，“喝吧，喝完了赶紧回家。”话说，自从他跟她表明对自己的‘狼子野心’后，卯卯总觉见面的时候分外别扭。她似乎更习惯被他讨厌时的感觉。
“肖洁呢，还是这么经常不在家？”喝完茶，他问。
卯卯绕到顾铭对面坐下，“她要在家的话就不把你请进来喝茶，直接在门口就撵你走人了。”
“她跟邓飏最近怎么样了？”
“不懂。”卯卯摇头，依稀记得肖洁曾在自己面前提起过，邓飏追她追的很紧，“你跟邓飏挺熟？”
“嗯，认识几年了。”他们是在一次商业聚会上认识的，邓飏的能力让他很欣赏。
“铁不？”
顾铭点头。
“他人怎么样，能栓的住肖洁那只野猫么？”卯卯问，肖洁的‘看破红尘’和‘游戏人生’不止是陈可嘉的心病，也是她童卯卯的一大心病。
顾铭喝完茶站起来，没对童卯卯的问题做出任何建设性的回答。卯卯一见，有些吃惊，“要走？”
“怎么，舍不得？”顾铭突然眯起一双桃花眼，满脸邪恶的看卯卯的脸刷的一下子泛红起来。
“赶紧走，别在这儿喷硫酸了。”下一刻卯卯便是脸色铁青，开始把妄想症男人往门口推。顾铭却一个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跌跌撞撞之间，他在她额上落了一个很轻的吻。
奸计得逞，顾铭心情很好的离开她家。
好半晌后，卯卯才回过神。她站在门口伸手摸了摸额头，那里还有他留下的温度以及青草的香气。
她记得，他身上清新的气息和柠檬一样干净的味道。那是一个身体健康，没有抽烟的男子。
伦敦出现懒洋洋阳光的日子变多起来。能够告别阴郁的日子让卯卯的心情也再次光亮起来。
肖洁说要回家吃饭，于是卯卯提前从事务所跟Taylor打过招呼就出来了。上车前，她依旧买了一杯咖啡，纯味的。
快到家前，她拐到LD百货。一进去，她就看见那个脸上有雀斑的英国女孩儿。她把长发绑成很美的蝎子辫，发尾上系一只浅褐色的蝴蝶结。她想起高二时妈妈带她去理发店把她一头的长发剪成学生头，那时的理由是学习这么紧张，剪发能省点时间和心思花在上面。
再次留长发是高三的夏天，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可以脱掉校服，穿喜欢的衣服，留长长的头发。
卯卯一边想心事，一边推车从货架上不断的拿食物。肖洁爱吃的芥末豆子和瓜子，她喜欢的杏仁酥和酸奶，还有一车子的煮饭用的食材。
等快离开食材区得时候，她看见顾铭远远的从VIP电梯里走出来。他像颗高高在上且星光熠熠的星，众人拥护。她快速的倒退一步，将自己藏在那些做工十分考究的货架后面。
刚来伦敦时，无聊时她最爱逛的就是LD，这里跟国内和国外很多百货不一样，处处都很讲究，在细节方面做的的确很优秀。现在想来，大概是顾铭对所有东西眼光挑剔的缘由。
卯卯正准备改道时，一个灰色的影子挡在她眼前。心里滑过两道冷汗，她把埋到地底下的脑袋拔起来，嘴边扯着一个笑，“好巧啊，你也来这里啊？”
顾铭双手环在胸前，自上而下的打量童卯卯，眼神直接而放肆。隔了好久他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计划没得逞，看来很失望。”
“啊，你说什么？”童卯卯继续笑着，越笑自己心里越发毛，越笑越心虚。
“童卯卯，除了之前我说的那些不足之处，我应该再给你补一个不足点。”顾铭说。
“什么？”
“你不适合撒谎。”顾铭说，眼神锐利。
原来，他早已将她识破。在他面前，卯卯觉得自己总是无处遁形。
卯卯仍然笑着，“这话听着还真不知道是褒是贬？”
顾铭指着她推车里满满一堆的食物说道：“买这么多回去是准备屯粮还是特地来帮我制造营业额？”
“吃呗。”她说，收起笑。
“你这么能吃的话我怕以后养不起你。”颊上的酒窝再次出现在脸上，离顾铭不远处的几个外籍高管刷刷的放大了瞳孔，蓝色的眼眸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假人一样没有表情的顾铭居然会笑。
“谁要你养了？”童卯卯刷的抬起头，“还说我妄想症。”
顾铭笑着没说话，但他的眼神肯定。他忽然凑近了童卯卯，在她耳边说：“你慢慢逛，我先走了。”
鼻尖有清新的青草香水味，紧紧将她包裹起来。
说完话，顾铭走向那群侯在一边的老外，挺括的西服笔直的贴在身上。
卯卯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写着骄傲的身影渐渐离自己远去。她不知道，大概永远也不知道，那么骄傲的身影得需要多少资本垫在脚下。
从LD出来，午后剩余的太阳照在身上，穿过身上的线衫触摸到柔软的皮肤。
肖洁回到家的时候，童卯卯正绑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的不可开交。
“童卯卯，你最近厨艺有长进嘛。”肖洁伸手从盘子里捻了块滑炒肉片丢进嘴里，“这水平可以考虑嫁人了。”
“去，我又不是打算去做厨娘的。”卯卯嘴上不满，心里却暗自开心，“怎么样，技术有提高吧？”
“嗯。”肖洁点头，竖起一大拇指，“不错，最近趁我不在有偷偷闭关修炼？”肖洁学着当年小A的语气说，把修炼俩字搬出来用。
“修炼倒没，那天我妈给我支了几招。你看那儿，”童卯卯一手举着铲子一手指着橱柜上的一张纸说，“奥妙全在这里呢。”
肖洁抬头，乳黄色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张，全是做菜的材料及调料的用量，“看来是有天书在此，果然很强大啊！”
“那是，我妈是谁啊，呵呵。你看我爸吃的那身材就看的出来。”童卯卯笑，“打个比方说吧，我妈比较像夜市，你妈比较像做SPA的地方。”
“你这比喻有点意思。”肖洁继续吃桌上的菜，“但是我比较喜欢夜市一样的妈妈。”肖洁的语气很诚恳，难得的诚恳。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等你有一天真在夜市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童卯卯装着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对肖洁进行教育。
但肖洁显然没接收进去，她扬着眉说道：“反正我是腻歪了天天在SPA的日子，很多时候，SPA是需要一定的代价。这点有些像钱先生书里说的那样，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听你这语气，家里有事？”卯卯边晃动手里的木铲问，难得肖洁竟然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肖洁从餐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手，“我妈最近又在谋划扩张版图了，”略显无奈的表情及眼神，“不说了，先吃饭，后天晚上去我家，我妈请吃饭，吩咐了一定带上你。”
“什么事儿啊？”卯卯解下围裙挂起来。
“没说什么，就说是想你了，呵呵，估计是你去圣安城给她买的那条方巾打动她的芳心。”肖洁夹起一筷子菜，“我妈真恶心，从来都没说想过我。”
卯卯笑出声来，“谁让你是个惹事的胚子，你妈估计都怕你了。”
“没错，我妈说以前上学时最怕接我电话，有段时间差点患电话恐惧症。”肖洁厚颜无耻的说，那是她上中学时的事，坏事干多了，惹了一屁股烂摊子给她妈收拾。最先是她舅妈出面去学校，后来连她舅妈都实在不敢再次出现在学校。
“可见你当时有多棘手。”卯卯无奈。
隔天去肖洁家吃饭的时候是7点。卯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坐车到肖洁家，身上穿的还是早晨上班的驼色棉布长款西服和紧身的牛仔。
原来还担心自己穿的太随便，可到肖洁家一看，那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下来。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常饭，没有政客也没有名流，就肖家全家人。
陈可嘉一见到卯卯脸上就浮起笑来，卯卯叫了声‘阿姨好’就过去了。
“来，坐这里。”陈可嘉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拉着卯卯坐了下去。
“阿姨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卯卯坐在陈可嘉身边。
“喜事倒没，就是请大家来吃个家常便饭。”陈可嘉笑眯眯的，身上的那袭酒红色裙子把她高贵的气韵又一次衬了起来。
“肖叔叔呢？”
“今天有公务，我们自己吃。”陈可嘉笑吟吟的说。
“噢，那肖洁呢？”卯卯问，话音刚落，肖洁那妞就从二楼楼梯口下来了，身上只套了件灰色的套头大羊毛衫。
“姐在这儿呢！”肖洁笑起来的眼睛跟陈可嘉妈很像，一样的迷人。她往卯卯身旁一坐，一只腿就不安分的耷拉起来，“妈，什么时候吃饭，差不多了吧。”
“你去厨房看下。”陈可嘉一句话下，肖洁只好把那条不规矩的腿放下乖乖往餐厅去。卯卯知道，陈可嘉有话要对自己说。
果然，陈可嘉见肖洁进去，便对卯卯说，“你知道肖洁最近有什么在交往的朋友吗？或者走的稍微比较近的也可以。”她问了肖洁多次，每次都得到一样的答案。她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的，只好问卯卯。
“没听她说过。”每次陈可嘉找她打探内幕的时候她都觉得特为难，说实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哦。”陈可嘉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轻轻的舒了口气。
“阿姨怎么突然问这些？”卯卯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现在的情况。每次我一提起这些她总是生气，所以只能问你。”陈可嘉一脸沉重，“对了，你知道肖洁以前跟顾铭在一起过吗？”
轻轻的声音，确是平地惊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