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曲面色不悦,他虽然极力装出无事的样子,但是水湄看在眼里却始终觉得发生了什么,水湄有些天真的想,是不是白曲在为易钧天的事情烦恼,是的,不过她只猜对了一半,她哪里会知道池卫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有更怎么能想到池卫已经开始打自己腹中胎儿的主意了呢?
易水湄的心情随着父亲的死跌落谷底,踌躇更惆怅,她总觉得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坏了事情。大约有过了一个多月,她才能慢慢走出这件事情的阴霾,而这个时候,腹中的孩子大概有五个多月了,易水湄行动不便,奇怪的是这天中午,白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陪自己吃饭。
坐在桌前,早已经没有了深冬的那种寒意,其实是自己还是有人陪着水湄吃着午饭,对她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空空的桌子,韩樾带着雪舒去一边了,毕竟是水湄有了身孕,这好多事情,也要分开来办了。
易水湄一向节俭,而这回的四味菜色,更是让她忍不住食指大动,颇为诱人。
清蒸的膏蟹佐了姜在红红的躺笼屉上,有四大只。边上是一碟子香醋,醋的味道在弥散,带着甜甜的气息,而不是干涩的酸意。
水湄虽然是生在长在郁离的北漠人,但是以往的膳食中,还是面点多一些,炒菜多一些,虽然郁离临海,这些海产并不少,但是涵合的位置还是比较居于内陆,这两点加在一起,她吃蟹的次数也就不多了。
但是蟹的香鲜,却是难以让很多人抵挡的。这其中当然包括易水湄。
第二道菜则是红烩的甲鱼,易水湄看着这菜,不禁又有些纳闷,心道:“怎么偏在这一天做了这两样?”
不过这个想法不过滑过而已,她丝毫没有留心,剩下的两样分别是青炒马齿苋和菠菜,除此之外还有一味薏米红枣粥。
除了膏蟹,都是些很平常的菜色,不过易水湄有些饿了,更是禁不住香味的诱惑,于是提起筷子,刚刚夹起了一口米饭,就听到外面的传报声。
易水湄立刻放下筷子,本以为是白曲,却听道:“颜妃娘娘到!”虽不是白曲,但是颜烬来看自己,水湄也是高兴得不行,毕竟颜烬也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
颜烬笑着进来,水湄一把拉住颜烬的手,笑着一边引着颜烬入席,一边寒暄道:“颜儿,你来得太好了,我最近可是想你。”
颜烬莞尔道:“不是我来看你了么?只是走路别扭,耽搁了好久。”
水湄噗哧一笑,道:“好了好了,我们一起吃饭吧。”她笑得那么天真,好像又回到无忧无虑的时候。
颜烬点着头,看到了桌子上的菜,却是脸色一边,瞬间惨白。
易水湄和颜烬在辰霄殿里等着白曲,午时凛冽的强光已经变换的柔和,但是白曲还没回来,柔和的阳光渐渐变成绯红的余晖,烧出了远方的红云,他还没来。
“哎……”易水湄幽幽一声叹息,好像有些绝望,声音更是有几分萧然道:“他……竟真的,忍心如此?”
就是迎着这声叹息,江白曲一如既往的笑着进来了,却是看到易水湄满面愁容,还有颜烬竟然也在,而且面色冷冰冰的。
江白曲不解问道:“你们怎么了?”
易水湄看到江白曲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不由冷笑道:“你不想要孩子便直说好了……是嫌弃他是北漠人么?”
江白曲听到这话,深深的疑惑,但有时十分莫名其妙,不由又问道:“水湄,你到底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方才一直沉默着的颜烬轻声道:“膏蟹,甲鱼,马齿苋,菠菜,薏米……”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一下变得严肃而凌厉道:“有助小产!”颜烬现在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而那“有助”两个字,充满了讽刺!
江白曲的面色更是随着颜烬开口说出的食材一点点地变的阴沉,却是易水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全身都被荒凉浸透。
江白曲突然明白了原委,一股火气顶了上来,竟是咬牙挤出了两个字:“池卫……”他狠狠地握紧拳头,只听到骨节咯吱咯吱的响动。青筋暴出。
易水湄隐隐也觉得有隐情,可是却在心道:“白曲为何不肯和我说呢?”
江白曲没有说别的,却是易水湄终于道:“白曲,我们一路过来,出了这么多事情,都不能将我们如何,你有什么话不好对我说呢?”
江白曲沉默了半晌,终于将池卫知晓了易钧天真正死因还有身份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又有点吞吐,却是易水湄无奈一笑,道:“白曲,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江白曲没有说什么,只是颇为欣慰得道:“幸而颜儿你来了,不然铸成大错,可能我尚不知晓……”
而江白曲有很多话都没说出来,上朝的臣子慢慢的少了,不来的十个人中,能有那么三两个称病的,甚至能有四五个人直接说出来,要江白曲废了辰妃什么的。无疑,若没有池卫的操纵,这些人定不能有如此大的胆子。
而以公输温马首是瞻的一班臣子也有不少年龄不小的老臣,他们却反而在公输温的利弊陈述之下坚定的站在了江白曲这一边。
就在易水湄没有吃下那些用心叵测的膳食的后几日,池卫更是公然的以将这件事情告知左右弦尉,甚至天下相要挟江白曲下旨,要易水湄堕去腹中胎儿。
江白曲断然拒绝,更是在朝堂之上被池卫所气,狠狠的斥责了池卫。而那些与左相池卫关系非常的官员也更对白曲有了芥蒂。
甚至有人觉得,崇光皇帝要为了一个女子,亡国。
又是一个多月,朝中俨然已经分成两党。
江白曲却始终顶着种种压力,只是在那次说了之后,再也没有对水湄和颜烬提过这件事情,慢慢的,快到了御医计算的预产的日子了。
那日江白曲在陌云殿内,本是打算对颜烬倾诉一下,两个人说些其他的,排解一下心里德事情,江白曲看着颜烬的肚子,附耳去听,隔着腹部,想去感受一下孩子的气息,颜烬微微一笑,却是十分高兴,没一会子,却是有人在外面通报,喊道:“陛下,陛下!”
江白曲颜色一凛,冷冷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那人的声音满是恐惧和不安,道:“辰妃娘娘……辰妃娘娘……”
那人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了。却是江白曲等待不了,脱口而出道:“水湄,怎么了?”
那人颤微着道:“娘娘……娘娘,小产了……”他的声音似乎在江白曲的威压之下只剩下了一点点气力,微弱的好像病了一般。
江白曲大惊,刚想开口,话还在嘴边,颜烬却已经开口道:“白曲,你快去看水湄吧,怎么还是小产了?”
颜烬的声音带着的难以抑制和掩藏的疑惑,她用了还是这个词,心中念念不解道:“那些菜不是都没有吃么?应该是没事情的,难道那些人又动了别的手脚?”
而此刻的江白曲已经在走向辰霄殿的路上,所谓无巧不成书,却是他走后没有半盏茶的功夫,颜烬的小腹又开始阵痛……
颜烬要生了!
而江白曲还在奔赴辰霄殿的路上,这时候陌云殿的内侍却是急的不行,又匆匆忙忙的往辰霄殿来找白曲,易水湄和颜烬是江白曲这一生最在乎的两个女子,哪个都闪失不得。
忙忙碌碌,那天的后宫据说很混乱,御医被来回指使,最后干脆白曲自己都上了,白曲懂得药理,很多事情不放心,更是亲手调药。
只听到一些有幸在辰霄殿外的内侍听到了易水湄的无法控制的哭泣,即使是到那晚的夜里,还在啜泣。
只是第二日的消息却传遍了朝野,颜烬为江白曲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白曲为他们取名,女孩叫做江雪颜,男孩叫做江雪释。而水湄的孩子,却因为小产,在没有到达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传言易水湄的痛苦的将自己锁在辰霄殿里,甚至连江白曲都没有办法,韩樾照顾着雪舒,却是颜烬不顾还身在月中,搬去了陌云殿一起照顾水湄。
而事情绝没有简简单的因为易水湄滑胎小产而慢慢平息,没有上朝的臣子只见多,未见少,却是池卫时不时的来冷嘲热讽几句。
一日,大概就是颜烬生下孩子后的十天左右,池卫竟然上朝了,并且是拥着靖王江靖生入了朝堂,池卫依旧对江白曲行礼,态度却是毫无驯顺和谦恭,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公输温的面色冷冷一凛,瞥了池卫一眼。
江白曲挥手,内侍给靖王江靖生赐座,江靖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笑着行礼,然后坐下,偌大的朝堂,他却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
却是池卫道:“请清陛下之侧,安我郁离家国之器!”
江白曲的目光扫过江靖生,没有对他发作,而是看着池卫道:“池将军,你三番五次无礼于我,我是不是要摘了你的头颅,你才肯安生?”江白曲说着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但这却比修罗的杀气还要摄人心魄。
池卫哈哈一笑,年轻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大声道:“现在左右弦卫,神策军,虎豹两军,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
江白曲听到这里面色一冷,有一点顿,开口道:“什么事情?”他这话一出,就有点后悔了,一下被池卫牵住了鼻子。
池卫冷笑道:“知道我们的娘娘是一个北漠人!”
江白曲没有说话,却是池卫踏上了一步,咄咄逼人的问到公输温道:“右相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呢?你这几天在右弦卫镇压,可是辛苦的很啊,不向陛下邀功么?”
公输温冷冷一笑,胡子颤动,没有回话。
江白曲却从公输温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痛,他知道,池卫说的都是真的吧。为什么飞絮最近老是见不到踪影?一定是神策军里面也出事情了,飞絮在幕后掌管神策军,一定是闹的厉害,才脱不开身的。
江白曲心中暗自叹息:“难道水湄的孩子没有了还不行吗?”
池卫笑的恣肆,就那么看着江白曲,似乎在等待江白曲开口说些什么,江白曲果真笑了,却有一点强颜欢笑的意味了,他说:“三百年之前,哪里有什么北漠人和郁离人?所谓北漠人和郁离人,不都是九州人么?”
他这话一说无疑也是承认了易水湄的真正身份了,是的,易水湄是北漠人。
然而池卫的语气却没有半分松下来的意思,更是得寸进尺道:“请陛下赐死辰妃,为我郁离千秋万代,永绝后患!”
“放肆!”江白曲这两个字当真蕴藉了深厚的内力,还是用了传音的方式,这两个字一下好像倒水一样灌进了池卫的耳朵,震得他不仅是耳膜,还是整个脑袋都嗡的痛了一下。江白曲的目光散发着慑人的威力,狠狠地看着他的眸子,眼神坚定,不移开半分道:“水湄已经没有了帝裔,你做臣子的,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两个字激了池卫,池卫冷笑着,看着坐在前面的江靖生道:“靖王爷乃是摄政王江牧离之子,郁离皇室血脉,总比北漠人强的许多。”
池卫没有称江牧离为宁公,而是称其为摄政王这俨然已经是一副逼宫的姿态,言下之意就是你江白曲若然不肯杀死易水湄,我就另立江靖生为新君!
而江靖生全然听不出这话中的厉害,竟然嗫嚅了道:“池叔叔,你为什么提爹爹……”他似乎有点不高兴,好像自顾自的埋怨!
“你这是威胁寡人!”江白曲大怒道:“来人,将池卫给我拿下!”
两个侍卫犹豫着冲进来,却是池卫的目光扫过,那两个人的眼神只剩下躲避,池卫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还请陛下思量清楚吧!”他说完这话,竟不待江白曲开口,就要扬长而去!
江白曲一道剑气,激射池卫的左腿,大喝道:“跪下!”
池卫也不是泛泛之辈,身形一转,巧妙的避开,带着招摇的笑声,闪出了崇光殿,白曲出手毕竟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