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水不由得轻声咳嗽起来,压抑不住胸口剧烈的起伏却还在说:“不行,这次我一定要下手!”他在对一个人说话。
那人的身形隐在一个浓密的柏树的阴影里,看不清楚,只有分开的衣袂扫在地上,而踱步时也只能露出黑色的皮靴。他的容貌始终隐在黑色之中,好像夜幕后的黑手。
那人哑着声音道:“你打算如何?”
北堂水冷冷一笑道:“呵,崇光皇帝果真不是凡人,辰妃娘娘竟然在我袖剑刺过去的那刻,用手抓住了我的剑。真是好!”他的声音里面带着深深地怨愤。
而那人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易水湄竟能如此,也有点动容,仿佛被触动了什么道:“什么,你伤了她?你不怕江白曲和你拼命?”
北堂水笑了笑,背过手去道:“我那一剑,岂有那么好承受?”
那人似乎有些动怒,喝道:“你想将她怎样?”
北堂水摇了摇头:“不想如何,其实,在我日夜面对着那张一尺图的时候,就已经再想了,这是怎样的女子……”
那人听着他的絮语,并没有回击,似乎他更关心最后的结局,他们之间好像是对等的,好像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关系。
北堂水慢慢的抬起头,仰望着天空道:“本来我以为大凡美丽的女子,都是孤傲不解人意的,或者踽踽独行,但是,我却,我却当真没想到,她竟然能赤手去抓住我刺出的袖剑……”他说到这里,也慢慢的说不下去了,即使是对手,在这一刻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倾慕,赞许,他的目光更是变得空灵而遥远,仿佛要穿过所有阻隔,再看一看当时的情景。
终于,北堂水叹了一口气。对着天空中的月,不能不使她想起那个女子,那一刻,抓住自己的剑锋,然后还要勉强自己,对着最爱的男子展开笑颜。他叹服了,他叹了口气道:“我想,我不会如何伤害易水湄的。”
“哦,你什么意思?”那人问的简单。
北堂水答的却让人要费神思量,他道:“这道理还不简单么?一尺图送去的那刻,不过是借着一尺图的名头来投石问路,我怎么可能如此费尽周章,只为杀他崇光皇帝的一个妃子?”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似乎提到易水湄,心思也会被牵扯。
他又道:“这个女子的确人中龙凤,不过我却还是为了杀江白曲来的!”他终于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果然不是水湄。
“然而杀江白曲,却要比易水湄难的许多了,如此我放出风声来,易水湄和江白曲必然左右不离,他们自以为掉包计聪明,却没想到我只消知道长忆公主的所在,便可以看穿着一切。”
那个人没有说话,还在聆听,但是心底却在想,是了,易水湄和江白曲怎么可能还将小女留在辰霄殿涉险呢?定然是带着身边。
“辰霄殿里绝了婴儿啼哭,我自然知道她换了地方,只是没想到,本来能得手的,却是她做出如此事情来。”他此刻娓娓道来当初的设计,有些遗憾,却更多还是感慨,不过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这个笑有些阴谋:“江白曲那一下子着实令我伤的不轻,不过我也绝非易与之辈,他定是要葬在这一尺图上!”
那人听到这里,却是深深的一愣,不解起来,不由开口:“你在说什么?”
北堂水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似不着边际的答了一句:“谁会料到,一尺图上花的女子,会成为杀手呢?”
那人听到此,不由得背脊发凉,却也觉得这北堂水有些疯癫,沉默了半响,才道:“这件事,你还是自己掂量着办!”他似乎话中有话。北堂水之时会意的笑了笑,不承诺什么,也不拒绝。
紫阳宫中,易水湄已经坐在了江白曲的身边,她倚着矮桌,左手慢慢的捋过江白曲的鬓角,他还没有醒来,易水湄的眸子却是盯着白曲,始终未有移开分毫。
飞絮叹了口气道:“水湄,你也别太心焦了,御医说了,没什么大事,白曲受的伤,都是擦伤,很轻,剑刃几乎都没有没入皮肉,只是……”
水湄不假思索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袖剑上或许擦了什么,不过也没碍的,御医已经替陛下处理了伤口,所以可能是麻药和那残存的毒药还有一点作用,才会如此的。”飞絮讲来倒是毫无隐瞒,因为在她看来,或许水湄的手伤的更厉害才是。
颜烬也叹了口气,不过确实为水湄叹气道:“水湄,倒是你的手,还好吧?”
水湄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却始终没有动弹分毫,仿佛凝固的画面。
颜烬看她这样神智恍惚的,实在是担心,又道:“你别嫌我絮叨,那****看你手中流下的血都黑了,当真没事?”
水湄笑了,她感激的看着飞絮和颜烬道:“恩,应该是没事情的,现下,除了有些疼痛,倒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御医不也没说什么么?”她还在笑。
而这个笑此时看在飞絮和颜烬的眼中却是那么的痛心,是了,就是在她伸手硬生生握住剑刃的那一刻,她还在维持着自己的风仪,还有那温婉的姿态,何况于现在呢?
江白曲在昏迷中慢慢的开始梦呓,他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雪舒……快走……水湄,带她走……”
然后慢慢的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易水湄惊喜之间,连忙伸手握住了白曲的手,白曲在昏迷中找到了依托,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命的握着,那一瞬,他的体温通过了她的手心,带着抓住伤口的痛楚,一起传到心脏,夹杂喜悦与伤痛,无法言说。
就这样,过了三日,这三日,水湄寸步不离的陪伴在白曲的身边,甚至于连雪舒,都交给了奶娘来看护。白曲一点点好起来,第三日的时候,用御医的话说,已经可以是无事了。
那日,江白曲还是倒在床上,一幅水米不进的样子,水湄也不知如何是好,却着实很是着急,她看着白曲,忧心忡忡,她似乎觉得没有几天,白曲都消瘦了,然而她却丝毫没有顾及自己,这三天,她自己又何尝好好的修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