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不时拂来的夜风带来点点凉意,安静的夜色中,只有偶尔虫鸣蛙叫和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房里的青青闭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唐肖意面无表情的脸,一会儿又是他面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欲言又止,好像有千言万语说不出般,搅得她睡不着,干脆睁开眼,盯着头顶上那繁复的刺绣纹帐,在脑子里一遍遍的梳理着生产过程,推敲着可能发生的问题,这份事业现在是她最大的心灵寄托,她不希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发生在她身上。
窗外,一丝似有若无的琴声传来,打断了青青的沉思,她不由自主的倾耳听着,渐渐的琴声成曲,婉转连绵的曲调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让人沉溺其中,青青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的,也没惊动睡在外面小塌上的吴雨,开了门,顺着琴声飘来的方面走了出去。
点点星光缀在夜空中,银色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泄在院子里,梅树下的花朵在夜色中尽情的吐露着芬芳,周围的气氛静谧而祥和,青青沿着在月色下反光的青石板路缓缓的前行,听着那让人沉静的琴声,忘了她最怕的黑,来到了没让她意外的听涛院门外,静静的在院门站了一会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了——她想她听懂了那委婉的琴声所代表的含义,可现在的她,不敢让自己全身心的爱一个人,当依赖成习惯,若是有那么一天美丽的幻境破灭,她怕自己承担不起被伤害的后果,心里伤会让她万劫不复的,就让她自私点,明明知道他的情意,他的期盼,却装作不懂,不在意……
琴声不知何时停了,听涛院里,那高高的竹梢上,一袭长袍的人影恍若无重般随着竹尖在风中轻摆,沉默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一大早别院就安排好了两边出发事宜,两辆马车在门口停着,等待着它们今天要载的主人,而两个正主却还在用早饭,比起平时,今天的用餐时间好像格外的短,气氛比已往沉默许多,离别的情绪在两人间漫延,谁也没提昨晚的事,就像那琴声从来没存在过似的,青青拿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红豆粥,平时最爱的早餐,此时却是吃进嘴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低头沉默了半响,才抬头开口:“你……”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青青停住了话,觉得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她的眼热热的发涨,昨晚那么狠心的转身离去,可这会儿看到人,心却有些疼了,眼里有水雾在凝聚,有话哽在喉间,却不知该怎么说——
唐肖意一直认为自己很难会对一个人的离开产生什么情绪,直到三年前青青走时,他第一次体会到那么陌生的感觉,到今天,那对他来说很不愉快的感觉再度袭来,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开口的话被打断,他看着那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终于放任自己做了一个心里面一起想做的动作,起身把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保重,青青,我走了——”
“嗯,你也保重,”青青这一次格外温顺没有推开唐肖意,对抱着她的人说,闷闷的声音响在他的怀中,有一点点哭意染在其中,随后又故作轻松的抬头看着他:“等我忙完,我到京城去找你吧,到时候你再带我去东街,我要吃那家老字号福瑞斋的豆沙馅饼。”
“好,我等你来找我……走吧,车已经在门外等我们了。”修长的手抚了抚她的秀发,有些难舍的放开了她,与她并排往大门走去,各自上车,只在她上车时停住看了她一眼,才登上了自己的马车,两辆车分别向两个方向各自驶去,马车里的人心难以开怀,不知这次分离,两人要多久才能再见——
一大早出发,到半下午的时候才到西山,马车停在一个小小的村落,李劲下得马来,对说车里说道:“叶姑娘,到了。”带着恭敬的声音引来了村口几人好奇的眼光,“爹,你回来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冲着在马车旁站着的李劲叫道。
“墨儿”李劲面带宠溺的叫着小男孩,笑着说道:“怎么在村口玩,今日字写完了吗?”
穿着一身灰蓝色短褂的小男孩好奇的打量着从车上下来的几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呀眨,小脸白晰,头上黑发梳起小髻,整个一幅机灵可爱的样子,萌得青青眼里直闪星星——唉呀,这小正太真可爱呀,长大了怕要迷倒多少人——
“爹,我写完了,娘让我带小妞妞出来玩”小男孩清脆的回答着,对着望着他笑的青青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
“李总管,这是你儿子?”青青听了他们两父子的对话,在一边问着李劲。
“是呀,他叫李墨,我爹说我一天跟石碳打交道,就给我儿子取名为墨,”李劲说起儿子,脸上带着一种为人父的骄傲,又笑着对儿子说:“墨儿,这是叶姑娘,你以后就叫叶小姐吧。”
“小墨,别听你爹的,你就叫我叶……姨吧。”青青本来想让小正太叫她姐姐的,想起李总管的年纪,又临时改了口,生生让自己长了一辈,心里不禁泪流满面——姐这年纪在这里都当姨了,连姐姐都当不上。
村口先就有几人在一颗大树下闲聊,此时纷纷和李劲打招呼,好奇的看着来的那一群男女,猜测着跟李劲去晋城的关系,他们这个村子里大部分的人家都是在西山上做工的人家,像李劲这样的身份在这里算得上是最高的了,昨天李总管去了晋城王府别院,很多人都是知情的,此时见了跟他一同回来的这一群人,李劲的态度又这么客气,他们怎么不好奇,不在心里猜测着。
“劲哥,这几位是……?”几人中年纪较大的一位老人没等李劲介绍,就先开口问道,看样子在村里有些地位,对着李劲说话也不像其他几人那样客气。
“明叔,这位是叶姑娘,从今以后,她和我一起管理西山的矿石开采和加工,我们要生产一种新的能源矿,叶姑娘是主要负责的人,由我来协助她。”李劲也不管自己的话在几人中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说完以后又跟青青介绍那几个人:“叶姑娘,这位是明叔,明叔是我们村子里公认的采矿高手,现在虽然退下来休息了,但这村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他教出来的,是个老师傅了。”
“您好,明叔,以后有事还请明叔也多教教我。”笑盈盈的青青对着明叔行礼打招呼,还说着俏皮话,让在场的几人都觉得这姑娘好,懂礼又面善,刚听了李劲的话被惊到的人心里又安稳了一点,他们这些下头的工人最怕的就是上头的人事变动,最想知道的就是新来的管事好不好相处,不过,一个姑娘家的能懂这个?
李劲又分别介绍了其他的几人,青青一一见过,然后才在李劲的带领下来到了唐肖意给她安排的住处,一栋青瓦白墙的大院子,正好在村子的中间位置,地势不高不矮,一共有五间大屋子,厨房厕所都修的挺宽敞的,还外加了一间建在院子侧边的马棚,院落里种了一些花草,还有一颗高高的柿子树,树下一张大大的原木桌配了几张凳子,青青看了心里很满意,不住的点头,也不用她吩咐,甲六就叫着吴二勇两口子把车上的东西搬进了院子,分配了屋子,吴家两姐妹也开始收拾她的衣服。
大家都忙碌着,就只有柳一站在院子里,眼里带着嫌弃的打量着这一切,心想愤愤的埋怨着唐妈妈让她到这儿来,她本来以为叶姑娘要走也是跟世子一起走的,哪知道居然是到这种乡下地方,心里隐隐的期待落空,即便她是个丫环,在苍玉院里一年也难得有多少事,比起在这儿别院的生活可是舒适安逸的多,她哪里知道,就是她那天把青青打扮的太漂亮了,让看见的世子爷难忍心里的喜爱,所以才把她调给青青,唐妈妈又能说什么呢。
青青跟着李劲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看着离得不远处,也有一座差不多的院子,还在想那是谁家的,就听李劲说道:“叶姑娘,你看,我家就住在那儿,以后有事,两家也好来住,我就先回家了,明天我带你去山上看看。”
“好,李总管慢走,我就不送了。”青青想着这是她在这古代的家了,心里难掩欢喜,想早点回去仔细看看。
青青回去仔细看了看她的卧室,明亮宽敞采光非常好,一张雕花的大床摆在里间,上好的梨木衣柜正打开着,小雨正住里挂着衣服,姐姐云儿在梳妆台前清点着她的首饰,这些东西全是唐肖意给她准备的,满满的装了两大箱,连着这房子的地契和三个丫环的卖身契一起,在他离开的前一晚都拿给了她,让青青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他总是在她还没想到的时候就为她准备好了一切,那么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不过是上午才分离,青青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