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间，李苏凤拽着锦金和书叹飞一般的往前蹿，刚才还在意那些枝桠是否会割破脸颊，伤了手背，现在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呛入耳鼻的冷风让人口干舌燥，“快跑，快……快……”李苏凤只趁着能喘口气的缝隙催促一句，书叹四顾瞧着突然脚步一停“这边……”往旁边一个闪身，锦金只看着周围树木少了些，再然后……
“山洞？”
“嘘……往里面躲一下”书叹边回头张望，边后退着推着锦金往前走，直到里面丝毫看不到半点影子，才停住了脚步。
书叹低气“切莫说话，那群人功夫了得，到这里应可以暂时躲躲了。”
“好，再跑怕是也跑不动了，锦金这额头还烫着呢，锦金，来，这处坐坐”李苏凤摸索着墙根，找了块圆滑些的石头，抱着锦金坐下。
书叹只管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头，边小声担忧道：“今天若是不逃离这处，怕是明儿天亮了就跑不得了，得想个法子。”
锦金晃晃悠悠，掰开李苏凤的手，站起来“书叹哥哥，倒不如金儿奔出去，让他们杀了，也就了了。”
“胡说……”李苏凤呵斥着，快站起来，摸索着拉住锦金。
“奔出去……倒不失为好主意，锦金，将你的披风予我，我引了他们，你们沿着山洞往西奔走，想必他们再回过神，也就来不及追你们了，你们下了山便去农户家躲藏便妥当了。”
“万万不可，你若有事，金儿便不活了。”
“嘘……别出声”
外面得树木一片窸窣声，三人顿然意识到，有人跟来了。
“不好，他们跟来了，快往前跑”
黑暗中三人相互小心翼翼奔腾双脚，却又极力高抬缓放着，提着一口气奔出了洞外，双腿酸彻之时，硬是急切的倒吸了一口气，眼前，月色照映着远处黑压压的山头，，几步之外便是悬崖，四处乱飞的黑鸟儿，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都带着“啪啪……啪……”的回响，耳膜一振一颠，空灵的很。
书叹心一横，解下锦金的金色披风，麻利的换在自己身上“李娘，您老带着锦金在这处藏好”书叹将自己的披风一个结扣系在锦金脖上，突眼过光亮，从怀里竟摸索出一枚簪子，锦金还未看清，书叹已快手插在她的发髻上，本还锐利的眼神顿时漫过柔情万语“保重……”锦金嘴角还不等多出半个字，他已经双手将绒帽一盖，一缕烟功夫扭头奔去了前头，片刻似是流星，飞身一跃……金光般陨落。
锦金只觉得心尖突地发了疼，泪儿珠不知何时已挂了嘴角，想要喊，耳边却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呼啦一声，奔出洞外。
不敢观其衣衫，锦金和李凤娘一把拽着只塌下身子瑟瑟发抖，就听其中一人轻巧一语“跳崖了……倒是也省事了”
……
这夜过了好久好久。
因天上雪花加了雨水，一路泥泞，李苏凤背着已经瘫软的没了力气的锦金在快天亮之时进了一户人家，得了恩，住进去了。
白底蓝花棉被盖在锦金身上，李苏凤掏了银两，那家好不容易去换来了多些的炭火，屋里暖和了不少，只那家的孩子有些赖人，坐在屋门口不肯走。
“婆婆，你可知昨晚这山上有何事发生？”
李苏凤只装糊涂“小个子，婆婆倒想知晓，只可惜偏不知。”那小子双手一抬用袖口露出破棉花的地方蹭蹭鼻涕，“听说昨日村里前头大路上，过了好多将士，上了山，拆了庙，今早去朝拜的乡亲说，那里去不得了，地上到处是血迹，甚是吓人。”
“那真是白来这趟了，本想去拜拜的，太冷了，小个子，你别屋玩去可好？”
“那妹妹可是怎么了？生的就是娇嫩，怎来了这里？”
“那哪里是妹妹，那是我家的男娃，只是生的白净。”
“男娃？那倒是无趣……”
这才边絮叨着，边别处去了。
李苏凤走到榻前，锦金只瞪着眼睛盯着上头瞧“锦金，可是累坏了吧，快闭了眼仔细休养才是。”
“奶娘，你别担心锦金，倒是您老，快上来歇歇。”锦金强撑着酸软的腰肢半坐起来。
“行了，你别动……”李苏凤这才脱了打湿的鞋袜，稍得休息，那乏力的身子往软和的绵褥上一躺，顿时双目半闭，迷糊进了梦乡。
……
“小弟弟，你这是去哪儿？”
锦金一出屋门，便被那小个子拦下了，锦金只侧目道：“去买剂药来，对了，劳烦哥哥屋里老人家身子不适，到了晚些再喊她，还有……”
屋里残破的圆桌上，一只浸满茶渍的白瓷杯子下头压着一张书信……
“李凤娘大恩此生待还，
奈爹娘大仇此时要偿。
血债却需紧衣马奔去，
后日若在素衣策马来。”
……
只留下抱着书信，嚎啕大哭的李苏凤“锦金，我的金儿呀！你小小年纪怎么寻仇……你可是太傻了”
……
两日后，雪中，街上的老百姓还因正月天剩下几日的年味依旧过的热闹。
街头巷尾依然还说着那“苍山寺”的传说，唯独这穿着从小个子那里讨来的男服的锦金低眉前行，街上的她看着渺小狼狈的很，丝毫没人在意她，甚至，有乞丐走过她的身边，还不忘记招呼一句，只因她身上沾了多年的蜘蛛网，谁家的瓦上霜。
“包子包子……热腾腾的肉包子，一文一个大包子”
锦金已经走时确实带了银子，可万万未料到的是，她竟不知何时丢了，好在身上带了小包干粮，勉强撑了一日，可现在，她饥寒交迫，前几日的风寒还没好利索，现在即便是走着，也觉得随时会晕过去，闻着香喷喷的包子味，肚子越发的饿，可一不能偷而不能抢，若是去伸手要饭，那岂不真成了叫花子了，凭着这口气，也不行，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快步往前走，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大步往前走。
“哗啦啦……”
一阵大雨，扑面而来。
锦金一边满脑子斥责着老天爷的不公，一边躲到手边一户人家屋檐下，“好……冷好冷”瑟瑟抖着快要结霜的嘴唇，肚子里头像是泉眼般咕噜噜的不消停，让她只好慢慢弯腰蹲了下来，五脏六腑紧贴在一块儿才能微微舒服些。
这雨好大，好大。
街上顿时空无一人，抬头也只见黑瓦滴下的雨水，落在脚下方块砖石的水窝儿上。
“走开叫花子……”突地一声，吓得锦金一下子蹦了起来，可脚下踩着雪水，来不及站起，便蹲在了地上，“啊……”锦金仓皇间抬头看了一眼，是个打扮俗艳的女人，一脸的麻子，年纪一把，却红衣绿袄穿的花枝招展，与她身后那朴素的褐色门廊很不相称，这样的人锦金倒是未见过，好奇的打量着。
“呦……看什么……再看……”那妇人刚才还呲牙咧嘴的泼妇像，可眼缝突然瞅到锦金的面庞，这一刻竟笑成了团儿“呦呦……”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锦金，缓缓伸手扶起乐咯咯着“看看，快看看这小模样，小姑娘，这大冬天的，你看看，看你的鞋袜都湿了，进来歇会儿吧”
锦金自当害怕，一把抽出手。
那女子自觉说的有些急躁了，便缓了缓语气，语：“瞧我，可吓到你了，我这里还有白面馒头，刚出锅的。”
“馒头……”锦金再能忍，也顶不过肚子的呼喊“咕噜咕噜……”可是叫个不停，“行了，听这肚子都乱叫了……”那女人说着就热乎的拽过锦金的手，半推半就的进了院子……。
跟进院子，里头静悄悄的也是奇怪，可一打眼里面来往不少的下人，却忙着自己的活计低头不语，外人来了只斜眼冷漠一撇。
锦金不曾了解过寻常人家，自是也不懂这些，只寻思不如丞相府里热闹怕是自然的，可再细眼瞧，这院子墙角屋顶破转乱瓦的如此简陋，倒还不如别处草棚有人气，树木枯竭，没得一草一木，长廊的绿漆也斑秃不少“这边……”便跟着去了一间偏房，“咳咳……”一进去扑面一股发霉的灰尘气，“这里许久没人来了，凑合凑合吧”这语气明显不是刚才那股子热乎劲儿了，还不待锦金多说话，那妇人转身便出去了。
“这地方……咳咳”锦金看着满墙的蜘蛛网只觉得头晕眼花，自便去凳子那里快些坐下，一眨眼的空档，还真有人送来了饭菜。
这来的是个比自己长几岁的姑娘，看她红袄已经沾满了油腻灰土，便知道出身贫寒，应是伙房里做事的丫头，可就因这年纪，便觉得亲切“小姐姐……”锦金起身小声招呼，可那姑娘只快放了碗筷，转头就走，“小姐姐……”锦金又随口喊了一句，那姑娘的脚步还真就停住了，有些迟疑的转过身，“怎么？”
锦金眉眼细瞧这才看见她脸右侧虽然用编发遮盖着，可依然能看出旧痕的烫伤。
怔愣片刻，想那伤疤就是让她不自在的缘由，自然不敢提起，便走上前，眼中憨笑“无事，只是感激小姐姐送来饭菜。”
可这姑娘却似乎有些……并不善意的动了动眼珠，撇过锦金一眼“说什么客套话，好好吃吧，你这俊模样，怕是能当棵摇钱树，以后会有好日子的。”言语并不带威胁，却有些赌气，推门出去了。
“这话……我看这小姐姐也是个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