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曲子老大爷吹了大半夜，我也没能记住。最后他将一块玉简同引月箫一起丢给我叫我自己练，他便以肘撑着船头歇息了。
没了老大爷箫音为引，明月就没了，天地又一片昏黑，不过却近破晓之时。此时江面已经广阔且升起厚雾，我把舟靠在岸边一株铃铃树下等后面那两贼船。铃铃树甚高大，开淡绯色花，主枝杈上生出柳枝一样柔软的枝条垂下，小花朵就开在枝条上。有一种母指大叫声像清纯铃儿的鸟在树上搭窝。此鸟是群居飞禽，圆头圆身子，嫩黄羽，大翅膀小短爪子，因着现在时辰尚早都在窝里睡觉。
忽然想起了雀儿，初见她时也是这么小点。我飘上树偷了一窝铃铃雀，顺手摘了几枝条铃铃花丢船上，好给它们路上做吃食。
不几时，一条大货船自大雾里出现，缓缓停在江心处。不过片刻，那两小贼船也自雾里出来，极快的靠近那大船。小船的贼人靠拢大船便开始麻利的将船上装人麻袋转移去大货船。
我将铃铃雀小心放进袖子飘回舟上，悄悄去老大爷发间扯了他一丝发，一口气吹去那小贼船化做他的傀儡，免得一会发现少人。
转移完船上人，两小贼船很快摇着桨往原路回去，大船奔进大雾中。我看着浪浪江水之下飘忽的几个水鬼，丢了一记法力过去，水鬼浮浮沉沉朝着两小贼船游去。
这帮人不久亦会作了江中水鬼。
我摇起桨远远跟去大船之后。走了一段水路觉得无趣，掐指算了算，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
果然不过一柱香的光景，江雾即开始稀薄，霞光满天，旭日东起，撒了一江的光波粼粼。
老大爷还没醒，于是我将袖中铃铃雀拿出来，将枝条上铃铃花摘下撒在了舟中。
铃铃雀自睡梦中一醒，见着大好日光便开始跳脱，更在见到满舟铃铃花后撒欢的去啄食。于是清脆的叮叮当当铃儿响声开始不绝于耳。
没几刻老大爷就醒了。
他以肘支额靠在小舟那一头。我丢了桨凑去他跟前问，“神尊，您要不要去那大船上看看？”
白纱斗篷下传来淡淡之言，“嗯，好，过去看看。”
我结了个结界裹住我二人，越过江面去到大船暗仓内。只见仓内昏暗，是令人作呕的臭味，甚窄，却关了近百来人，都是如花似玉的人儿。虽此时蓬头垢面，浑身脏臭还带伤，被绑了手脚塞了嘴。年纪小的吓得尿了裤子，却依旧掩不了这些人儿的姿色。
透过面纱，我见老大爷微皱眉头，既然已看罢，便将他带回了小舟上。
我坐在船头，老大爷静静着面朝天水相接之处似在远望。晨光照在他法衣之上耀出五彩斑斓的光泽。我起身将他的斗篷摘去，无意目及他凹陷的眼眶。
虽然是我毁去他的眼睛，但没忍住好奇嘴一块就问了出来，“神尊，您没有眼睛，能看到什么？又看不到什么呢？”
他望着远方神色柔和，“看得清形态，五行属性，看不到色彩，辨不清书画文字。”
我真理解不了他为何总能对我这般和颜悦色，也想象不出他每时所见都是何种模样，又问，“那您看明珠此刻是个什么样子？”
他转回头来看着我，“血光，血水，孽火，怨恨，飘来飘去。”
我一口气哽在心口没上来，瞪着眼望他！
原来没了眼睛，他每日看到的我是这么个形态。
等我这口气上来，老大爷忽然说，“明珠，念几本凡人写的书给我听吧！”
念书……我愣了！一瞬后，我将一个棋盘出现在船头，我说，“神尊，咱们下棋吧！”
老大爷望着我亦愣了一瞬，“好吧！下棋。”
我将棋盘挪到我二人之间，下了一个咒在舟上，小舟自行。我与老大爷坐下，他白我黑开始落子。
大船此翻行了几个日子，最终在深夜之时靠了岸。我与老大爷杀了几个日夜，竟然杀了个平手！以我的智慧此般结局真不可思议！
如此一来，我对着棋盘陷入深思，老大爷那首引月曲我学了大半个晚上也未学得会，便是真笨！而与他对弈之时，脑子里竟然有无数个杀招，便也是真聪明！那我究竟是聪明还是笨呢？
老大爷坐在对面朝我望来，“在想什么？”
我望着他，“在想自己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老大爷朗眉微挑，“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
我说，“明珠下棋能与您下个平手应该是很聪慧的！可学您的曲为何总学不会？”
老大爷听罢嘴角微微扬起，一副了然之态，始细细说来，“你为众生累世念力所化，芸芸众生无数高手集你一身，自能与我下个平手，而芸芸众生却无人听过我的引月曲，你肯定一时半会学不会的。”
“啊？”我愣看着他，完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老大爷突然探手来揉了揉我的头顶，“别想了，人家都走了！”
我朝那大船看去，一群人在昏暗灯火中急匆匆抗麻袋，岸上早有人等着接应。
老大爷起身一拂袖即掠过水面上了岸。不用法力用武力也能如此飞檐走壁！我将舟里棋盘收进袖中飘上了岸，水中小舟恢复作一片小芦苇叶随波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