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你后悔过吗？”
两人继续行了片刻，临近阁楼时，老阁主突然发问。
叶寒思绪拉回，看着至今仍在愤愤不平的老家伙，平静道：“没什么后悔的，形势逼人罢了。”
“可若不是林平那小畜生在你幼年初习武道的时候，贪墨林家分给你的修炼药物，你也不会落得当初只能依靠自身，辛苦淬炼肉身的程度！”老阁主叹道。
林平就是林家另一位公子，乃是林帆的堂兄，林耀之子。
几年前，叶寒碾断他的腿骨，直接废了他，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妹妹被欺负的愤怒，而是两人的恩怨由来已久。
可以说，若不是林平在叶寒幼年接触武道的那段日子里，将他的修炼药物，尽皆剥夺，叶寒的人生轨迹，恐怕将是另一种。
当然，这个前提是，叶寒能够顺利的活下来。
“我是老头收养的，不算林家之人，若是幼年我有灵药淬体，展现出恐怖的修炼天赋，只怕林氏心惧我将来势大夺权，那时便会直接杀了我……虽然有老头庇护，可他毕竟修为全无，若是林家人发起狠了，阴招不断，我还是逃不了身死的命运。”
叶寒道：“那时的我可不似如今，那时我年幼无根，修为也根本轮不上档次，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壮汉，都能轻易杀我，如果林家有人那时便要对付我，我绝对活不到今天。”
“林平的出现，误打误撞，反倒让我活得更久。他虽然贪墨我的修炼之物，影响我的前路。但不管怎么说，我没有一经修炼，便一骑绝尘，力压同龄少年，多少打消了林家人的顾忌，也让他们没那么重视、敌视我。”
叶寒没有说的是，以他幼而知事的特殊情况来看，即便没有林平从中作梗，他也会在天赋太过突出的境地下，隐藏自身。
故而，叶寒心中比谁都清楚：林平，便是毁去他顺利成长道路之人！
老阁主沉默，他明白其中关键。
简单来说，就是利益二字。
叶寒若是修炼天赋太过出众，林家人可不会目光深远的以为有个未来强者庇佑，家族只会更加稳定。
他们只会想到，叶寒将来强大后，会不会导致林家易手，不被他们所掌，而沦为叶姓人的囊中物。
只是纵然明白其中曲折，他还是心有郁郁：“可惜林紫衣那老顽固心思还是不够敏感，没有过早的发现此事，若是他能够发现这点，大力培养、庇护你，情况也会决然不同了……”
“这不能怪老头，立鼎之境在于肉身的锤炼，除了极少天赋神眼的大能力者，能够一眼窥破潜在资质。旁人只能通过修为增长的逐步观察，或者等到踏足阶位，衍生真气变化，才能看清一个人的资质。”
叶寒打断道：“老头如今修为全无，更是家大业大，哪能料事如神呢。更何况，他这般盲目信任家人的性格，也不会想到家族中，会有人对他阳奉阴违吧。”
“也许在他心中，我当时的修炼速度，就是在他给予跟林家人同样对待，甚至还要略胜一筹的灵药堆砌下，才达到的。”
叶寒沉静道：“他不是神，而且以他的刚直，也不会发现林平的从中作梗。”
老阁主知道叶寒说的在理，但白白浪费幼时最宝贵的修炼时间，导致叶寒学了那本前景难测的‘先达肉身小圆满之道’，怎能让他能够心平气和？
如果叶寒的成长，没有那些波折，幼时以灵药炼体，走寻常武者的修炼道路，此刻只怕修为又是一种档次。
而如今，虽说肉身小圆满之道若能大成，成就无垢剔透肉身，叶寒也必定能够奋起直追，甚至逐步超越众人。
但这毕竟没有大家都走的那条寻常道路那么稳妥，先达肉身小圆满，在通气道之阶位，逆而行之，说来简单，但又谈何容易。
老阁主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叶寒现在虽然看似近乎肉身小圆满，但事实上，他骨骼内部残留的杂质，却一直没有剔除。
如今只是做到血如银汞，肉似金精，血肉剔透罢了，而无法做到冰筋玉骨，筋骨通透，便达不到肉身小圆满。
要知道，一般武者修炼，以灵药、灵物堆砌，虽然肉身逐步强横了，血肉、筋骨凝实如铁。但修炼者体内所淤积的杂质，只有大部分祛除在外，而小部分，则伴随着药物炼体所余下的药渣，一同沉入了骨骼、筋络深处，聚而不散。
武者之道，就是先修肉身，在炼真气。
气道登阶三步，一步步的聚拢天地、药物、灵物之灵气，吸纳入身体，使得真气逐步充盈，增强肉身。
可这一阶段，真气是无法完全剔除体内残留杂质的。
所以，气道登阶的巅峰，天阶之境后面就是一道门槛，化气归元，打通元窍，吸收天地元气，凝练真元，以真元剔骨，方可迈入武境！
许多武者，便是因为早期贪功冒进，药物堆砌太过严重，骨骼、筋络杂质过多，肉身不纯，永远卡在这一步。
但如果迈入武境，以真元逐步淬炼身体，祛除骨骼、筋脉的杂质，便能达到肉身小圆满，到时身体便会真正化作一个大容器，容纳真元，无穷无尽。
这是普通人的修炼之路……
而叶寒，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逆道。
先达肉身小圆满，在凝练气道阶位，一步一登阶，快速度过阶位，最终达到武境，不消耗任何时间再去淬炼肉身，直接大步向前。
从表面上看，这一条路，似乎更为顺畅。
但真实情况却是：无数妄图走此道路的前人证明，它有多么的艰难！
因为立鼎之境，单靠打拳、运劲吸收的一丁点灵气，不以外物修行，想要进步，实在太难了！
况且，老阁主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叶寒偶然得到的那篇逆修肉身的古籍，只怕是西土佛家的修炼之法了。
当世，佛家的九转金身，以及已经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魔教第一大派“天魔宗”的天魔不灭体，并称为世间两大炼体法决，享誉天下。
九转金身的名头，因为佛家诸多金身罗汉行走天下，肉身强横如龙的缘故，名声甚至比起神秘难窥的天魔不灭体，还要来得强盛。
九转金身做为佛家镇派功法，其中玄秘，实在难以揣测。
叶寒得到的那篇古籍，便是源于佛家，可能还是《九转金身》的一篇题记。
只是，那部古籍，仅仅提到了逆修肉身，先达小圆满的路数，但真正的修炼之法，却并不存在。
想要从佛教掌中得到完善的金身决，无疑是不切实际的。故此，叶寒只凭路数，依靠自身独立逆修肉身，走一条逆道，难度实在不可想象。
毕竟，如果每个人都能仅仅凭借一篇引子就能入门一教的镇派功法，那世间也不会只有寥寥几个大派了！
“你当初为何不直接跟林紫衣那顽固挑明了说呢？”
老阁主可惜道：“如果你不顾及太多，直接向他说明，也不会落得这般结果吧。”
叶寒失笑，老家伙的关心则乱，既让他很是感动，又颇为无言。
直接挑明了跟老头说自己天赋过人，乃是整个皇朝西部都罕见的天才？
先不论这般言论是不是有些未经大脑，单是这种行为就太过莽撞。
若是真说了，恐怕那时不过几岁的自己，便会因此，彻底得罪林家人。
狗急跳墙，林家那群可不是胸怀宽广之辈，鼠目寸光、心胸狭隘者，不在少数，若是让林家人嫉恨上，只怕他们当时便会不顾及老头，直接动手杀人。
现在他的天赋只是在近两年逐步展露少许，且远没有达到万分稀罕的程度，他们就开始不择手段了。
如果幼时便修炼天赋骇人，林家人会采取什么行动？
叶寒不用想，也能猜到几分。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再度活过一次很不容易，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段生命。
“嘿嘿……是我想当然了。”老阁主似也明白这般说法太没说服力，憨笑起来。
叶寒无奈摇头。
“哼，若是林老头当时便发现你的天赋，直接将你送到我这儿，恐怕又是另一种景象吧？”这副态度，让老阁主气不打一处来。
叶寒苦笑，老阁主一把年纪足以做老头爷爷辈，还随着自己称呼，这个性让他颇为无言，“老头就一定会将我送给你培养么？万一委托别人培养呢？”
“额……”老阁主语气一滞，明白自己这话太过理想化。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林老头还是明白的，所以最大的可能，他应该会先培养叶寒到阶位巅峰，然后再将他交给一位强者培养。
总之十有八九不会轮到自己。
老阁主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然实力不错，但以林老头早年的天资纵横，满腔傲气，绝对看不上眼。
“这不是就近原则么？我跟林老头交情这么铁，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他讪讪一笑：“说不得他脑子一抽，就送我这来了。”
你们交情铁？
叶寒一头黑线，老头初来武阁，想让他教自己几手绝学，可是磨破嘴皮都没起到作用。
最终若不是自己直接破开他留下的三道绝学之门中的‘青蛟锁宫’，恐怕他连正眼都不会瞧瞧自己。
能这么毫无羞耻的说出违心之言，在他这一层次中，也算独此一家了。
叶寒似笑非笑看着他：“那时老头如果直言我天赋过人，送到你手上，你当真会收下我么？”
当然不会！
老阁主暗自腹诽，老子可是堂堂落云武阁之主，怎么着也得有个审核期吧。而凭林老头那份傲气，若是老子说出需要观察，只怕他当场就会愤然离去。
故而，即便叶寒送到他手中，多半也会错过。
他心中明了，嘴间却悻悻狡辩：“说不得我慧眼如炬，立刻发现你的天赋，惊为天人，收于囊下呢。”
叶寒懒得拆穿。
他心中清楚得很，老家伙之所以这么耿耿于怀，只不过是对自己能否修炼到肉身小圆满，实在是信心不足罢了。
但叶寒从来不乏自信，他相信，自己定然能走出一条畅顺大道，无法确定的，只是时间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