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
可恨东君,把春去春来无迹〔1〕。便过眼等闲输了,三分之一〔2〕。昼永暖翻红杏雨,风晴扶起垂杨力。更天涯芳草最关情,烘残日〔3〕。
湘浦岸,南塘驿〔4〕。恨不尽,愁如织〔5〕。算年年辜负,对他寒食〔6〕。便恁归来能几许〔7〕?风流早已非畴昔〔8〕。凭画栏一线数飞鸿,沉空碧〔9〕。
【题解】
作者南渡之初,曾作有同调名同题目的一首词,即《满江红·暮春》“家住江南”阕,抒发符离之战后对前途的失望和迷茫。而这首词下片有“湘浦岸,南塘驿”两句,应当是南归十九年之后,即淳熙八年(1181)暮春在隆兴府所作。这是作者在南归很久以后,想起十几年来与春不解的情结,遂用旧的题目,回顾和总结这些年来在江南的遭遇和经历,表达他对现实的不满,对归乡之梦日益渺茫乃致破灭的感伤。以春为喻,是作者类似词作常用的一种寄托情感的表达手段。上片就借东君对春的来去任意玩弄抒发他的愤慨,及对春意衰败的忧伤。而下片又借北归的飞鸿,寄托难以平息的悲愤。可见,词中流露的是作者心系中原的情感。同前一首《满江红》一样,是一首表面上写惜春实则隐寓关心祖国命运主题的作品。
【注释】
〔1〕东君:春之神。把:把握,即主宰的意义。这两句是说痛恨东君主宰春天的命运,使之来无踪去无影。〔2〕过眼:在眼前经过。等闲:平淡无奇。输了:输掉了,指在一场较量中失败。按:暮春是三月,若说春天已过了三分之一,就应当指二月天。若说指暮春,就当说输了三分之二才对。据清毛先舒《南唐拾遗记》载:“李后主作红罗亭子,四面栽红梅花,作艳曲歌之。韩熙载歌云:‘桃李不须夸烂漫,又输了春风一半。’时已割淮南与周矣。”若按韩熙载词,这句中的输了三分之一,似应指宋朝的国土已有三分之一被女真人占领了。〔3〕苏轼《蝶恋花》词:“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关情:情感关联,关心。唐施肩吾《寄王少府》诗:“多谢蓝田王少府,人间诗酒最关情。”关心天涯芳草,即关心春归何处。〔4〕湘浦即湘江岸,指湖南潭州。南塘:在隆兴府(南昌)东湖。《永乐大典》卷二二六二湖字韵引《豫章志》:“东湖在郡东南,周广五里。……北与城齐,回折至南塘,本通大江,增减与江水同。汉永平中,太守张躬筑堤,以通南路,谓之南塘,以潴水,冬夏不增减,水至清深,鱼甚肥美。”唐宋时南塘东有孺子、碧波、涵虚三亭,当即指南塘驿。作者于淳熙六年春为湖南转运副使,改安抚使,七年底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使。湘浦、南塘,即代指潭州、隆兴府两地。因频年转徙,不胜其烦,所以下文接说“恨不尽,愁如织。算年年辜负,对他寒食”。〔5〕愁如织:忧愁像织成的罗网。宋张孝祥《满江红》词:“但长州茂苑草凄凄,愁如织。”〔6〕算:数,查,总是。年年辜负寒食:指平淡无奇地度过了寒食,因而是辜负了这一佳节。作者在南归初所作的《满江红》词中就有“家住江南,又过了清明寒食”句,也是指不经意间过了寒食。〔7〕恁(nèn):这么,如此。能几许:能多少。这一句是说如此平淡地归来,不知还有多少个春天。〔8〕畴昔:往昔。风流早已非畴昔,是叹息生命荒废,光阴虚度。风流:指风华年少的日子。〔9〕凭画栏:依靠着彩画的栏干。一线数飞鸿,数排成一行的飞雁。沉空碧:直到雁行消逝在碧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