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传统粮食作物粟、麦、稻、黍、菽,其种植结构也有所变化。在《齐民要术》中,粟(谷)居首位,麦、稻则稍后于粟。隋唐时期,由于南方经济和人口的发展,水稻这一南方主要粮食作物大大发展起来,在《四时纂要》中,已成为粟、麦、稻并称。唐代租税征纳物规定纳粟,但稻麦之乡可以稻麦代粟,说明唐代稻、麦的种植已比魏晋南北朝时更为普遍。在全国粮食总产量中,水稻很快地超过了小麦而成为主粮之一。因此,隋唐的粮食作物是以粟、稻为首位的,唐朝的税收也就以粟稻为主。据考古发现,唐代洛阳含嘉仓里收藏的粮食主要是粟米和稻米。故杜甫《忆昔》诗曰:“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全唐诗》卷二二0。也只说粟和稻。
中唐以后,全国经济重心向南方推移,出现了“今天下以江淮为国命”杜牧:《樊川文集》卷十六《上宰相求杭州启》。“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韩昌黎集》卷十九。的局面。此时,南方稻米岁运已为300多万石《旧唐书·食货志下》。南方水稻在粮食生产中的地位已超过了粟。唐诗中描述江南水稻生产风俗的诗句也多起来,如杜甫《行宫张望补稻畦水归》曰:“东屯大江北,百顷平若案。六月青稻多,千畦碧泉乱。插秧适云已,引溜加溉灌”;《全唐诗》卷二二一。刘禹锡《插田歌》曰:“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农妇白苎裙,农夫绿蓑衣。齐唱田中歌,嘤咛如竹枝。但闻怨响声,不辨俚语词。时时一大笑,此必相嘲嗤。水平苗淡淡,烟火生墟落”,《全唐诗》卷三五四。如此等等。
南方水稻品种,据唐诗和《四时纂要》等书的零星记载,有白稻、香稻(香粳)、红莲、红稻、黄稻、獐牙稻、长枪、珠稻、霜稻、罢亚、黄稑、乌节等12种。其中除白稻、香稻、黄稑以外,其余9种均未见于前代文献,当为隋唐时出现的新品种,且大多是晚稻品种。此外,从有关记载看,香稻、红莲、黄稻、霜稻等均以香味着称,属优质稻,其中香粳是苏州、常熟的贡品;黄稑、乌节则是扬州的贡品。
中唐以后麦类生产发展也很突出,除北方大规模生产外,南方许多州郡都有种麦的记载,如樊绰《蛮书》曰:“小麦即于岗陵种之”。且越来越成为重要的征纳物。到中唐以后,麦已成为仅次于稻,而与粟处于同等地位的粮食作物,南稻北麦成为汉族社会主粮生产的基本格局。
3.一年二熟普遍
隋唐时期,南方地区的麦类种植已相当普遍,至迟在唐代开元年间(713~741年),稻麦连作之俗已出现。樊绰《蛮书》记述云南滇池一带的情况曰:“从曲靖以南,滇池以西,土俗唯业水田……水田每年一熟,从八月获稻,至十一月、十二月之交,便于稻田种大麦,三、四月即熟;收大麦后,还种粳稻。”连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也已经实行稻麦连作,更遑论四川盆地、长江中下游平原等汉族聚居地区。对长江流域的稻麦连作风俗,唐诗中多有描述。如元结描写元和(806~820年)时的岳州农村曰:“年年四五月,茧实麦小秋,积水堰堤坏,拔秧蒲稗稠”《元氏长庆集》卷三。;白居易于宝历元年(825年)五月五日去苏州上任,第二年八月离任,所写的诗句是:“去年到郡日,麦穗黄离离;今年去郡日,稻花白霏霏”《白香山集》卷二二。分别描写了当时江汉一带和苏杭地区稻麦轮作复种的情景。
隋唐时期,南方已流行栽培双季稻之俗,《新唐书·南蛮传》有“稻,岁再熟”的记载。当时还出现了许多晚稻品种,如红莲、罢亚、红稻、珠稻和霜稻等。红莲稻是菊花开时才可收获,陆龟蒙《别墅怀归》曰:“遥为晚花吟白菊,近炊香稻识红莲”;《全唐诗》卷五二0。罢亚稻则深秋西风起时才半熟,杜牧《郡斋独酌》曰:“罢亚百倾稻,西风吹半黄”;《全唐诗》卷六二四。红稻要到秋天才成熟,韦庄《鄠杜旧居》曰:“秋雨几家红稻熟,野塘何处锦鳞肥”;《全唐诗》卷六九八。珠稻则十月底才收割,元稹《赛神》曰:“年年十月暮,珠稻欲垂新”;《全唐诗》卷三九八。霜稻,当为霜降前后成熟而名,属晚稻无疑。晚稻品种的出现,当是水稻连作的结果。可证隋唐时期南方水稻种植已形成一年二熟的风俗。
4耕作精细化
始于战国时期的犁耕技术,经秦汉、魏晋南北朝的发展,到了隋唐时期,已被广泛使用。“尽日扶犁叟,往来江树前”李白:《对雨》,《全唐诗》卷一八五。;“桑柘悠悠水蘸堤,晚风情景不妨犁”储光羲:《田家即事》,《全唐诗》卷一三九。“夜半呼儿趁晓耕”颜仁卿:《农家》。“两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崔道融:《田上》。等,唐诗中有关犁耕的诗句俯拾皆是,说明当时犁耕已十分普遍。
尤其是江南地区,传统的“火耕水耨”习俗,除在新垦辟的山区尚有所保留外,平原地区则已普遍实行犁耕,而且耕作技术也相应提高。为保证水田的耕作质量,习俗既要求翻耕的宽度、深度保持一致,还要求犁起的土坺整齐均匀,力求“行必端,履必深”《甫里先生文集·象耕鸟耘辨》。翻耕以后,由于土垄错仄,泥坺不均,要再行耙地工序。《耒耜经》曰:“耕而后有爬,渠疏之义也,散坺去芟者焉”。耙毕灌水后,还要再砺,即“爬而后有砺焉”,用以“破块滓,混泥涂也”,使土壤更加细熟。南方水田耕作所形成的“耕一耙一砺”技术,实可与北方的“耕一耙一耱”相媲美。
南方水稻地区,在隋唐时期已积累起一整套深耕、密植、除草、施肥、培土、除虫害等种作习俗。柳宗元《龙城录》曰:“深耕穊种,时耘时耔;却牛马之践履,去螟之戕害;勤以朝夕,滋以粪土,而有秋之利,盖富有年矣”。在水稻栽种方面,已流行育秧移栽技术。如张藉《江村行》“江南热旱天气毒,雨中移秧颜色新”《张藉诗集》卷七。;白居易《孟夏思渭村旧居》“泥秧水畦稻”《白香山集》卷十。;元结《竞舟》“拔秧蒲稗稠”《元氏长庆集》卷三。等诗句,均反映了这一习俗。
北方旱作地区的耕作习俗于魏晋南北朝时已比较成熟,对此《齐民要术》有详细记载,隋唐时期仍沿其旧。但在治蝗习俗方面,隋唐时期比前代有较大变化和发展。蝗虫是黄淮地区对农作物危害较大的一种害虫,隋唐时期见于记载的蝗灾就有41次之多。对待蝗害,旧俗认为蝗是“神虫”,是天降灾害,应以“修德”使之自然消失。但到了唐时,已有人工捕杀之俗。据《旧唐书·姚崇传》记载,载元初,发生大蝗灾,姚崇力排众议,驳斥反对捕捉蝗虫的大臣们是“庸儒执文,不识通变”。姚崇亲自指挥和支持灾区人民采用挖抗、赶打、火烧、掩埋等措施,终于使河南、河北地区“蝗灾讫息”,仅汴州一地就捕得蝗虫14万石,科学战胜了迷信。
5排灌始用筒车
隋唐时期社会安定,经济繁荣,农田水利建设得到普遍重视,陂、塘、沟、渠、堰、浦、堤、湖、渚等水利设施得以大规模的整修和改造,其数量也比前代有了大幅度的增加,农田用水基本上以自流灌溉为主。同时,一方面,由于起自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地主庄园的占山护泽风气,在隋唐时期达到高峰,耕地逐步从平原推延到丘陵山地,使灌溉工具的需求比过去更为迫切;另一方面,在隋唐时期,江南塘浦圩田兴起,对低田排灌器具的需要量增大,因此隋唐时期提水器具的种类也空前增多,除戽斗、桔槔、辘轳等被继续使用,前代发明的翻车被广泛推广外,又出现了筒车和“机汲”等全新的排灌机具。
翻车,虽在东汉末年已经出现,但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使用尚不普遍,所以史籍中少有记载。到了隋唐时期,翻车的使用获得很大发展,因此,此间关于翻车的资料多了起来。如《旧唐书·文宗纪》载曰:唐文宗太和二年(828年),郑白渠水位下降,农田灌溉受到影响,于是朝廷“内出水车样,令京兆府造水车,散给缘郑白渠百姓,以溉水田”。这种适用于普通百姓在河渠提灌的水车当是翻车。又,《元和郡县图志》载曰:江南道蕲春县有“翻车水”、“翻车城”。以翻车为地名,可见江南使用翻车已十分普遍。
另有筒车,于唐代发明和使用,有水轮筒车和牵引筒车等制式。陈廷章《水轮赋》所描述的水轮“斵木而为,凭河而引,箭驰可得而滴沥,辐辏必循乎规准。何先何后,互兴而自契心期;不疾不徐,迭用而宁因手敏?”《全唐文》卷九四八。不凭人力,而考水流冲击提水上升的水轮,当为水轮筒车。对于水轮筒车的具体构造,李注杜甫诗“连筒灌小园”句曰:“川中水车如纱车,以细竹为之,车骨之末,缚以竹筒,旋转时低则留水,高则泻水”。《杜少陵集详注》卷十。牵引筒车,提水时则靠人力牵引。其构造,常见的是将一串木斗铰挂在立式齿轮上,轮轴两端装有供脚踏或手摇的木把;提水时靠人力旋转齿轮,从而带动木斗往上汲水。《启颜录》载曰:“唐邓玄挺入寺行香,与诸僧诣园观植蔬,见水车以木桶相连,汲于井中。”《太平广记》卷二五0引。这种以木桶相连,“汲于井中”的筒车,当为牵引筒车。
此外,唐代还出现了一种将架空索道和辘轳结合,使用于往高处提水的汲机。对此,唐代诗人刘禹锡《机汲记》描写曰:“汲泉而修绠下垂,盈器而圆轴上引,其往有建瓴之驶,其来有推毂之易。瓶不赢,如搏而升。枝长澜,出高岸,拂林杪,逾峻防。”《刘宾客文集》卷二七《机汲记》。这种汲机,实际上是改辘轳的直上直下为斜升斜降,靠架空索道和滑轮的帮助,将水从低处提到高处。
隋唐时期在农田水利方面虽然比前代有了较大的发展,但旱涝灾害并不能得以根除,故若遇旱灾,民间又有求雨仪式流行。大历元年初夏,夔州连续三月无雨,田中农作物干枯,当地农民迷信神灵,烧山击鼓,举行隆重的求雨仪式。见此情景,诗人杜甫叹曰:“腥至焦长蛇,声吼缠猛虎。神物已高飞,不见石与土。”杜甫:《火》,《全唐诗》卷二二一。大火烧焦了长蛇,鼓声吓跑了猛虎,即使山脚神潭真有能降水的神龙,不也被吓得远走高飞吗,哪里还会帮你们行雨啊!
6.耕具日趋丰富
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战乱频仍,劳动力锐减,人们为了生存下去,就必须设法提高劳动效率,改良传统农具,发明新式农具。到了隋唐时期,统一和安定的社会环境为传统农具的改良和先进农具的创制,创造了良好条件。
汉代的犁是直辕长辕犁,耕地时掉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不高。经过魏晋南北朝的不断改进,到隋唐时创制了新的曲辕犁,又叫作“江东犁”。当时陆龟蒙《耒耜经》对曲辕犁的构造和作用有详细的描述。曲辕犁是中国耕犁发展到比较成熟阶段的典型。此期的耕犁形制,除曲辕犁外,河西走廊则使用长辕无床犁参见敦煌莫高窟12窟、25窟、85窟、196窟,以及安西榆林窟中的犁耕图。关中地区的犁则有曲辕而无犁床《唐李寿墓发掘简报》,《文物》1974年9期。在河南陕县刘家渠、山西天镇县夏家沟、辽宁抚顺原山东营县等地出土的唐代犁铧,大小形制全然不同。《1956年河南陕县刘家渠汉唐墓葬发掘简报》,《考古学报》1957年4期;《山西天镇夏家沟发现辽金时代居住遗址一处》,《文物参考资料》1955年9期;《辽宁抚顺高尔山古城址调查简报》,《考古》1964年12期;宋兆麟《曲辕犁研究》,《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7年1期。此外,唐代还有一种踏犁,人用足踏其锋入土,适于园圃区田,又名跖铧。杜甫诗曰:“长鑱长鑱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全唐诗》卷二一八。可见这种踏犁犁鑱长且窄,白木为柄。这些差异正表明了唐代在农业生产工具方面的丰富性和普遍进步。
南方稻作地区的水田耕作用具,除耕犁以外,据《耒耜经》记载,还有爬、砺碡和砺。“爬”即耙,用于“散坺去芟”,即破碎犁起的土垡泥块和清除杂草残茬;其形制,据宋代南方水田耙具形状推测,当为方形,不同于当时北方旱作地区的一字耙、人字耙。砺碡,即《齐民要求》所载之“陆轴”,本为石制,适用于旱地;隋唐时改为木制并被引为水田耕具。砺为隋唐时新创,据《王祯农书》记载,其形“与砺碡之制同”,只是体外有弧齿,除能破碎土块外,还起搅烂稻田软泥之作用。据《耒耜经》记载,在水田耕作中,耙、砺碡和砺的使用情况是:“(耙)而后有砺碡焉,有砺焉”。水田耕犁的进步和耙、砺碡和砺等农具的出现,标志着南方水田耕作技术已趋于精细化。
二、园艺风俗
隋唐时期,园艺业得以进一步发展。这一时期从国外引进了一批新的蔬菜和果树,进一步丰富了园艺品种;花卉业开始兴盛;由于饮茶之风很盛,栽培茶树也渐趋成俗。
1.重现蔬菜种植
隋唐时期,人们重视蔬菜栽培,如《四时纂要》记述的农事活动,以蔬菜和大田粮食作物占的份量最大。据有关文献记载,隋唐时期从国外引进的蔬菜有莴苣、菠菜、西瓜等。莴苣,原产西亚的莴苣,北宋初的《清异录》载曰:“呐国使者来汉,隋人求得菜种,酬之甚厚,故因名千金菜,今莴苣也”。说明莴苣隋时已进入中国,唐时已种植普遍,诗人杜甫即写有《种莴苣》诗。对菠菜的传入历史,在唐代史籍中有较为具体的记载,《唐会要》载曰:“(贞观)二十一年,遣使献菠棱菜、浑提葱”。《唐会要》卷一百《泥波罗国》。现今夏季消暑佳品西瓜,原产非洲,隋唐以前于西北边疆地区已有所种植,唐时则已传入内地。
这一时期社会上已流行人工种植食用菌的风俗。隋唐以前,人们已经知道某些菌类可供食用,汉《尔雅》郭璞《注》中曾提到一种“地蕈”“可啖之”;《齐民要术》也载有木耳的食法,但均未见有人工种植。可见,在隋唐以前,食用菌种植风俗尚未出现。到隋唐时期,人工种植食用菌已比较普遍。《四时纂要·三月》记载当时食用菌的培养方法曰:“种菌子:取烂构木及叶,于地埋之。常以泔浇令湿,两、三日即生。又法:畦中下烂粪,取烂构木可长六、七尺,截断槌碎,如种菜法,于畦中匀布,土盖,水浇,长令润。如初有小菌子,仰杷推之;明旦又出,亦推之;三度后出者甚大,即收食之。本自构木,食之不损人。构又名楮”。这段记载说明当时人们已经注意到食用菌生长所需的温度、湿度条件,选择楮树作基料,并已积累起“以泔浇令湿”、“有小菌子,仰杷推之”以促生大菌等一整套种植习俗。
另外,唐时长安附近已有利用地热资源栽培冬菜的习俗。当时朝廷还设有专门的“温汤监”来管理这项业务。《新唐书·百官志》载曰:“庆善石门温泉汤等监,每监监一人……凡近汤所润瓜蔬,先时而熟者,以荐陵庙”。王建《宫前早春》曰:“酒幔高楼一百家,宫前杨柳寺前花。内园分得温汤水,二月中旬已进瓜”。《全唐诗》卷三0一。
2.果树栽培成俗
隋唐时期果树栽培风俗比以往更为丰富。据文献记载,隋唐时期,边疆和国外的果树已有不少引入内地栽种。据《酉阳杂俎》记载,有产于西亚或北非的海枣(波斯枣、海棕、枣椰),引入后曾在广东、四川等省个别地区有零星栽培;产于中亚的扁桃(巴旦杏),引入后主要栽培于新疆、甘肃、陕西等地温暖而较干燥的地方;原产南亚的树菠萝(菠萝蜜、木菠萝)、地中海地区的油橄榄和伊朗的阿月浑子等,都于唐代引入我国,并首见于唐开元间《本草拾遗》。原产中国的野生猕猴桃,在唐时已被驯化,在陕西秦岭一带的农家已有较多的栽培,诗人岑参曾有诗曰:“中庭井栏上,一架猕猴桃”。此时,人们已懂得用猕猴桃来酿酒,杜甫诗《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一瓶》中所提到的乳酒,即系以猕猴桃所酿。《全唐诗》卷二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