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说的转移法,指的是什么呢?我朝各位圣主处理政务,大都是根据时俗的过失进行矫正,使它们趋于适中。顺治时期,创伤刚刚恢复,民心尚未安定,所以圣祖继续采用宽松的政策;康熙末年,由于长期太平,官吏松懈,刑罚废弃,百姓刻薄,所以世宗采用严厉的政策加以整治;乾隆、嘉庆年间,人们崇尚才华,好高骛远,所以,具有崇高德行的仁宗采用镇静的方法,对他们进行约束,以改变那种浮夸的风气。一时间,人们才循规蹈矩,没有敢自夸多才多智、锋芒毕露的人了。这样一来,有操守的人倒是很多,而有谋略有作为的人却逐渐感到缺乏。人们大都把畏缩怯懦看作谨慎,把软弱委靡当成恭顺。据我看来,京城官员办事的通病有二点:一是退缩,二是烦细。京外官员办事的通病也是二点:一是敷衍了事,二是漫不经心。退缩的人,官员之间互相推诿,谁也不想落埋怨,动不动就请示旨意,谁也不愿受指责;烦细的人,只见小利,不顾大体,只能看到秋毫之末,却看不见一车柴草;敷衍了事的人,装点脸面,只考虑眼前剜肉补疮,却不管明天怎样;漫不经心的人,外面完好无缺,中间却已溃烂,上书粉饰自己,而所说的话全无根据。这四种人,习俗竞相沿袭,只求苟且安然、没有过错,不求振作起来,有所作为,将来万一有重大、艰难的事情,国家必定有缺乏人才的忧患。圣德皇帝您深知其中的情形,所以急想得到一位有用的人才,来力挽这种颓废的风气。去年接受考察的京城官员,几月之内,就有三人被提拔为臬司,一人被提拔为藩司,您大概是通过破格越级提拔,来整顿积久而成的委靡风气。无奈这种风气是大势所趋,很难立刻改变。现在如果急于求取振作的人才,又害怕那些急躁冒进的人侥幸进身,反而不能得到实效。我认为,要想使人才不越出规范,不如让他们从事学术。蜀汉的名臣诸葛亮说:‘人才必须学习,学习必须弄懂。这大概是最好的言论。然而,要想使人才都明白好学,又必须靠皇上您以身作则,才能把握住移风化的根本。据我考察,圣祖登基之后,勤学好问,每天让文臣近前讲学,严寒酷暑,都不废弃;就是自己生日,也不准间断;地方发生战争,也从不停止;每次召见大臣,总是和他们反复讨论。所以当时人才济济,好学的人很多。到了康熙末年,有渊博学识和卓越才干的人,多半是圣祖教导栽培而成的。如今皇上年富力强,正和圣祖研讨学识的年龄相仿。我的意见,是想请您在登基后,实行每天召文臣讲学的惯例。天下传播,人人效仿。召见君臣百官,和他们从容辩论。发现没有才识的人,就用学习勉励他们,以痛惩那种遇事不置可否的疲惫风习;发现有才识的,就更要用学习勉励他们,以改掉他们刚愎自用、为人刻薄的错处。十年以后,人才一定会大有起色。一人在宫中做学的典范,全天下的英才都会受到鼓舞,开始在此,收效在彼,康熙年间的往事,是清晰可见的。拿今天这种委靡相沿的劣习,希望它变成振作的风气,又担心将来再出现败坏国家的事情,便用《诗》、《书》对人们进行教育。只希望潜移默化,而不能矫枉过正。转移法的内容大概就这些。
“所说的培养法,指的是什么呢?凡是没有进入仕途的人才,姑且不论。那些已入仕途的,如内阁、六部、翰林院这些人才最为集中的地方,将来朝中的卿相、京外的督抚,基本上都是从这八个衙门中选拔。那里的人才数千,皇上您不可能一一了解。培养人才的职权,不得不交给各衙门的长官。所谓培养法的内容,大致有几个方面:教诲、鉴别、举荐、破格提拔。各衙门的长官对于他的从属官员来说,一句嘉奖的话,就会使他们感激而努力建功;一句责罚的话,就会使他们畏惧而改正错误。这就是教诲不能不加强的原因。灌木荆棘不铲除,兰花蕙草的色泽就会减损;害群之马不离去,千里马就不能充分施展。这就是鉴别不能不加强的原因。嘉庆四年和十八年,两次命令各部院举荐属员,这也是举荐的先例。雍正年间,甘汝来以主事的身份被赏赐人参,外出做了知府;嘉庆年间,黄铖以主事的身份供职翰林院,得以进入宫中的南书房。这都是破格提拔的先例。从前曾经讨论过,人才就好比种庄稼一样,衙门长官的教诲,就如同耕种培土;鉴别就如同剔除杂草;举荐就如同引水灌溉;皇上的破格提拔,就如同及时甘露,庄稼即会迅速成长;长官经常到官署中去,就如同农夫天天在田间,才能熟悉农作物生长。如今各衙门的长官,大都是在宫内做事的人员,有时数月不能到官署去,与属员常不接触,除了掌印、主稿几人之外,大部分都不认识,这就如同禾苗和杂草一样,任凭它们在田间同生同死,而农夫却不管不问。教诲的方法没人知晓,鉴别的f日例也已废弃,近年奉诏举荐人才,又只限于京外官员,而不包括京城内部。近年以来,六部人员越来越多,有的20年不能补缺,有的终身不能主稿,内阁、翰林院的人数也相当于以前的三倍,这些人往往10年得不到一件公务,提不了一级官衔,这本来就已经使杰出人才受到摧残和挫折了,而且各衙门长官又多在宫内,属员终年难得一见。如吏部的六位堂官宫内就有四人;礼部的六位堂官,宫内也有四人;户部的六位堂官,都在宫内供职;翰林院的两名掌院,也都在宫内供职。这些人在御园随从侍候,本来就难以分身到官署去,却又有人兼掌两部,更有人管理数处。当署员的,在文稿上署名时匆匆见一面,向长官汇报时寥寥说几句,即使才德兼备,也不能让长官看一眼,又怎能够使皇上了解呢?这么多的人才,近在眼前,却不能用心培养,实在可惜。我的意思是想请皇上您稍加考虑,以便与属员接触。翰林院的掌院,也须有不在宫内供职的,让他们和编写、审核人员多相接触。务必使长官对属员的性情、心术一一了解。皇上要不时询问,谁有才,谁正直,谁仅有小智,谁堪当大任。这样以来,不仅属员的优劣完全明白地表现出来,就连长官的能力大小也可以通过比较发现。经过考查核实,八衙门的人才则全活动在皇上您的胸中了。那些当属员的,只要能让他们的姓名传遍天下,不一定让他们做官升级,他们就已经感激不尽。然后再依照旧例,依次实行举荐法和鉴别法。培养法的内容大概就这些了。
“所说的考察法,指的又是什么呢?古时代询问事情、考核言论,二者并重。近来各衙门办事,小的依照旧例,大的请示圣旨。无法看出办事人员的才识谋略,这就需要在言论方面对他们进行考核了。而召见他们应对陈言时,由于皇上近在咫尺,又不宜花言巧语,喋喋不休,这就不如通过奏本考核他们了。国家制定条例,京内的九卿及各个科道,京外的督抚及各个藩臬,都有进言事情的责任。各省的通员,不许专门写奏折谢恩,只准专门写奏折议事。然而,十余年来,九卿竟无一人陈述时政的得失,司道竟无一份奏折论议地方利弊,大家都保持沉默,一时间形成这样的风气,真让人搞不清是什么原因;科道偶尔也有上疏,但从没有一句涉及国君德行盛衰的话,没有一份弹劾大臣过失的奏折,难道当朝的国君都是尧、舜那样的国君,当朝的大臣都是稷、契那样的大臣吗?一时间形成这样的风气,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考核本朝以来,进言匡正国君德行的,袁铣用寡欲规劝具有崇高德行的仁宗,都被充分地采纳,至今传为美谈;弹劾大臣的,如李之芳上奏弹劾魏裔介,彭鹏上奏弹劾李光地,后来这四人都成了名臣,至今也传为美谈。自古以来,直言不讳的情况没有比我朝更盛的。如今皇上您刚刚即位,就又特地下诏求言,饱含仁义的言辞,使我读后拍手起舞,感激流涕,这实在是升平的景象啊。然而我有些过分的忧虑,看见皇上您求言非常急切,恐怕众位大臣纷纷入奏,或者上疏陈述各种政务,其中有许多相同的地方,时间长了,您不免会产生厌烦心理;弹劾大臣,害怕助长相互攻击的风气,时间长了,您又不免会产生厌烦心理。我的意思是希望皇上您坚定心意,借奏折作为考核人才的工具,永不产生腻烦心理。涉及相同的,不必交大臣讨论就行了;攻击过度的,不必抄发就行了。除此以外,就只看它有利,不看它有害。人都习惯于旧有的常规,大部分人有很多顾忌,如国君德行的盛衰,大臣的过错,若非皇上再三诱导他们,使他们讨论,谁愿轻易去犯“天下之大不韪”呢?如藩臬上朝奏事,道员呈递奏折,虽有固定的条例,却长久不遵照实行,若非皇上再三督促他们发表言论,谁又敢标新立异,以至触怒督抚呢?我也明白,京内京外,大大小小的人物共同进言,即使轻浮虚伪的人,也可能夹杂其中。然而没有根据的言辞,只能贩卖一次,而不可能故伎重演,明镜高悬,它难道能逃脱吗?如今考核九卿的贤与不贤,只凭召见时的应对;考核科道的贤与不贤,只凭三年的京城考察;考察司道的贤与不贤,只凭督抚的评语。如果让每人都发表见解,相互比较参证,难道不更为核实吗?我所说的考察法,大概就这些方面了。”
以上三种方法相互依赖,同时实行,互不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