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说,这邢知州那么胆小怕事,他能来吗?”马车驶至郊外某一处停下,驾车的随从忍不住问了一句。
马车内传出一个慵慵懒懒的声音,却似威严十足:“他敢不来!我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旁边负责保卫职责的白雨辰跟陆廉同时满脑子黑线,心说你就耍吧耍吧,就你拿出的这个盗宝商人的身份,难保邢知府就看得上眼了!
你说化作什么身份不好,偏偏要做一个掘人祖坟的盗宝商!干的都是那偷鸡摸狗的勾当!就算是珠宝商也好,马场贩子也好,哪怕是走南闯北的貂皮商人也好,总比这一行来得强吧!?
还有啊还有啊,你说你改名换姓也就算了,干嘛叫无贼?!明明自己个儿就是个盗宝贼,还说什么无贼?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总之,他们对洛夜的思维方式表示理解无能。
而洛夜本人,实际上只是觉得盗宝商这一行,来钱最快,说有多少金银财宝就有多少金银财宝,难保那些个狮子大开口之人,就不眼馋艳羡,而只要他们的狐狸尾巴一露出来,洛夜就不怕他们不现形!
这徽州地界虽说早就被这一伙子人刮地三尺,但是那越是贪婪之人,往往就有这样的怪癖,那就是他无时无刻不想将更多的财宝捞到自己手里,所谓欲无止境也!
只要有这个先兆,有这么一个绝佳的鱼饵,洛夜就不信大鱼不上钩。
再说那条州府衙门里的大鱼,虽然嘴巴子说我才不去,去了的是小狗!实际上心里头却挠得慌。邢知州原先也是兢兢业业处理政事,分文不取的一勤劳公务人员,但是这人吧,只要哪一天一不小心往堕落的边缘滑了一小步,而这一小步非但没让他跌一跤吃到苦头,反而是尝到了些许甜头,后来,他的胆子当然就越来越大了。
“老爷,你不去当真是可惜呀!那人可有钱了!”被属下们一干碎碎念的惋惜长叹,邢知州心里也不觉痒了起来。
正当他苦闷着急的时候,这个时刻他的救星大老爷来了,正是那田家主府中的仆从,特地给他送来书信一封,大意是唐无贼此人值得结交,不妨一试。总的来说,绕来绕去,还是围着“唐无贼这个傻大二很有钱值得杀一刀”上,邢知州看的心花怒放。
“既然田家主都已经发话了,下官不去,那当真是对不住自己的生身父母!”邢知州如此这般对那仆从吩咐了一番。
说来这里有个笑话,邢知州对本地乡绅地头,一向都是自称下官的,明明他才是本地父母官才对,却是如此谦虚谨慎,说白了是怯懦怕事又迂腐。
更有一言值得推敲,邢知州向来将本地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看做自家生身父母,真不知他生父在地下做何感慨。以往听闻州府大人说X地百姓乃是我生身父母,都已经让人觉得很是矫情了一把,更别提这邢知府如此傲慢的一人,竟说出如此恶心巴拉的一番话了。
田家主的仆从一路捋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走了出去,不断地摇头叹气。
要说酉时当真是个好时刻,刚巧是天蒙蒙黑的时候,做坏事的都可以出来活动几许了,而在这个原本灯火辉煌的徽州城里,此时却也是孤灯寥落,只随处可见三两点孤星,均匀地洒在本城最大的妓院,最大的酒楼,以及最富裕的那几门富绅家里,兼之还有州府衙门。
不过邢知州一向认为自己为人低调,平素太太说要点十五根蜡烛,邢知州想到路上还有冻死骨,都会谦虚谨慎地说,不用那么多吧,减省一两根罢,免得为人诟病,本官为富不仁。
邢知州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早已不是为富不仁这么简单了。
这迂腐书生如今也是过了而立之年,人都已将近不惑了,在这个职位上越是摸爬滚打,就越是条条框框多,更加怎么懂得吸骨捞髓。出门之前,邢知州嫌天气冷,特地戴上了大裘帽,穿上了“岳父大人”往日派人送来的貂皮大衣,眉头紧皱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上了门口的一辆专用马车。
邢知州其实不喜欢自己皱眉的样子,他总觉得,近两年来,让他皱眉的日子实在太多了,如今他的眉头皱起来的时候就会显得整个人很老气,沟壑垒起来几乎都能夹死一排苍蝇了。
他还依稀记得,金榜题名时,他少年成名,一朝踏遍马蹄香的模样。他还记得,在金殿之上,先皇对他说,要致力为民的模样。
后来他于政事上过于激切,为人所诬陷,流放闽地数年,接着又是辗转反侧,在贫瘠地段流连不归,就这么一沉沦十数年,直到新皇即位。
他原本对洛玥,是不抱着任何期待的,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作为?但是后来,同样也是这么个小子,将他从那满身的泥淖里拉出来,并给予他徽州州长的位置,这是一个手握重权的强职。
他想不清洛玥的打算,但是那个人,的确是亲手将他从火坑里解救出来,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当他满腔雄心抱负地赶赴徽任时,才发觉,这一切,或许都是一个大阴谋……
本城第一酒楼是朝阳楼,以往徽州繁华热闹之极,哪怕这里的东西滴水贵于油,也是客似云来,几乎每天都是高朋满座,再加之有歌女吹拉弹唱,日日夜夜皆是笙歌华弦,酒客们望着来来往往的歌女那般精致妆容,无不动人心弦,自然掏钱包也就掏得格外爽快了。
但是今天却很是不一样,整个场子都显得格外冷清,这当然全城疫病蔓延,是很大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酒楼,最近换了一个新主人,就是那个神秘的盗宝商。
此人可以说是毫无品味,更不善于经营打理,但是唯一令人气愤的是,此人家财万贯,几乎可以挥金如土,毫无在乎的模样。
每次看他在此设酒饮宴作乐的模样,哪怕是周围的人看着,都替他自己个儿这么大把大把的花银子而感到心疼,但是此人却毫无知觉,反而是一笑了之。
那一掷千金的模样,哪怕是王孙贵族,恐怕也是拍马不及。
只有白雨辰与陆廉看的嘴角抽搐,拜托你省着点啊平王!这可都是我家主子的血汗钱哪血汗钱!所以说被皇帝派出来做钦差的,尤其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个,就是这么苦逼,什么路费吃喝玩乐的费用,包括其他支出都是由这人一力承担。
写信回去跟皇帝要,那就如同泥牛入海,从此毫无影踪,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是皇帝老子假装没收到。
总之,恒王爷半夜三更自己个儿拨算盘算开支预算时,屡次想要吐血而亡啊!
这厢里洛夜吃的很欢快,徽州本地的富豪乡绅们也吃的很欢快,每日里流水宴席,还在酒楼前三百米处设置了粥篷救济灾民,发放冬季物资,钱粮什么的应有尽有,当然为了这事恒王爷又是痛苦失眠了三天三夜。
想那好人都是洛夜做了,自己个儿掏腰包的,却只能忍着内心深处的抽搐,还要假装出一个笑脸,表示这点小财小物的,本王不、在、乎!
恒王转头就想抱着枕头被子涕泪横流了!尼玛都怪那皇帝老子,好死不死居然还要给他捣鼓出一个弟弟出来!要是只有当今圣上跟自己两个人,可不就是除了皇帝哥哥自己一人独大么!能有人敢掏他的小金库用来赈济灾民么!
可是天不从人愿,偏偏他还有这么个三弟!
洛夜得知此事,风度翩翩地大冬天打着折扇安慰他家亲亲二皇兄:二哥呐,这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苦计较的那么深哉?!更何况啊,二哥你死了之后,那可是入我洛家皇陵的,根本用不着着急身后事,自然会有人XXOO你的尸体给你好好包装一番,但是一旦你的金银过多,只好考虑XOXO你的OO填充全身上下的窟窿了……这样多划不来啊!
恒王恶寒良久,从此再不敢提要守住小金库的事。
由此可知,在掳人钱财霸占资产方面,洛夜与他家王妃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小两口硬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最好好像有钱的就是犯了滔天大罪,其后患无穷,而将钱财免费贡献到他两口子手中,就好像立即开光升级成了九天神佛一般。
最后,洛夜豪迈大方地拍着恒王爷的肩膀说:“二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点小钱,三弟我迟早有一天一定会还给你的!现在就跟借差不多!”
他说的放心,他家二哥可是一点都不放心,听得“借”字更是肝胆之内直吐苦水,本身被洛夜借走的东西要还回来就跟闯入九天之地打退天兵天将一样难,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王妃凤浅浅,更何况是“跟借差不多!”
这“差不多”三个字,意味可就大了。
总之恒王,是对他不抱任何想法了。
洛夜当然也不是什么体贴人儿,他自己玩自己的,自己吃自己的,那是不亦乐乎。这不,这个徽州城内的第一酒楼,又是一片歌舞升平,跟外界的鹅毛大雪飘扬而下,路有冻死骨的景象,那真是千差万别。
但是徽州城内的老百姓,仍然很感激这个盗宝商人,只因为他的到来,拖住了一干奸商巨贾,没有再继续压粮价米价,同时也使得州府衙门没有再出来横行霸道,为虎作伥,作祟民间了。更加令人心一振的是,这个盗宝商人,还在徽州境内多番设置救济点,只要排的上号,就能领到将近一个月的米粮,这在现在这种危难时刻,无疑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老百姓最难得安宁,而盗宝商人是这么对邢知州说的:“咱们有一笔大生意要做,至于城里那些灾民的小利益,那是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实在为他所看不上,不如好好计划一番,接下来那笔横财的好。”邢知州听了心花怒放。
虽然他之前对这个盗宝商人的印象很不好,从他的手相来看,那样一双几近完美的手,可以看得出武技极好,且是养尊处优良久,一点都不像一个真正的盗宝商人。
这就使得这个人的身份愈加神秘莫测,但是后来经过一连串的检验鉴定,几乎可以认定,这个叫唐无贼的人,的确是徽州陇山人,只是早年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后来得罪了某一户乡绅被赶出了徽州地界,而现在那位老乡绅早已过世,只知其人,而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个叫唐无贼的。
开玩笑!要知道洛夜行事谨慎,当初选择冒充此人,也是大费了一番周折的!自然方方面面都要做到滴水不漏!总之现在,一城的乡绅已经有半城被他用白花花的银子所收买,几乎到了唯马首是瞻的地步,他们哪管他之前是干嘛干嘛的,能来钱如流水,那就是真正的本事!
这些见钱眼开的老王八蛋,看大爷我不玩死你们!洛夜咬牙暗恨。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办法与之周旋,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要摸清这一干人的老底,而这些老奸巨猾,只进不出的富豪乡绅之中,最狡猾且起带头作用的,要数田、金、络三户乡绅了!
洛夜正当头痛着,忽听人来报,道是那三只老狐狸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