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翼过后,是一队鄞州骑兵,噪声四起,伴随着刀刃之声,远远地包围了那个荒凉的山神庙,鄞州首府就等着对着那一帮子入侵本土的奸细万箭齐发了。
耶律洪甄尚未惊醒,时间尚早,刚刚好他又被梦魇住了,这么多年来,无一日不做那个噩梦。
他心中有一种暴力想要发泄——
在他的梦境里,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已经死去的自己,躺在一个没有任何棺椁的坟茔里,许多面目可憎之人开始往墓穴中铲土,无情抛洒的黄土漫天飞扬,渐渐将他整个人吞噬。
“不——你们住手!”突然间,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一抹亮丽的绯影拼命挣开周围之人的挟制,奋不顾身地跃下了坟冢。
“他没死!他没死!我哥哥不会死的!……”美丽然而带着些许病态的绯衣女孩嘶声尖叫着,跪下来用血肉模糊的手指将那死去之人又重新刨了出来,痛哭流涕。
“她疯了吗!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患的是咯血病,是会传染的!这要是不趁早埋掉,整个山庄都会因此受到连累!”负责埋尸的几个人议论了起来。
“那怎么办?可这孩子她死活拉不走啊……”
“既然如此,那就甭费事一起埋了!反正他们在一块儿生活了这么久,我看那女的面色已经传染上了!”心狠手辣的管事只图尽快结束那倒霉活儿,遂阴狠地下令。
随着这个残忍的声音落地,那一抔抔黄土重新如骤雨般倾泄下来。仿佛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那个看上去无比娇弱的绯衣女孩冷冷地扫视了周围之人一眼,忽然做出一个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她顺势躺了下来,双臂紧紧地抱着那个早已冰冷的躯体,一脸平静地阖上了眼睛。
十四岁那年,洪甄的生母觞夫人被查出数年前毒杀了正妃闽夫人亲子,闽夫人震怒之下,命人缢死了觞夫人,并将洪甄囚禁到北疆雪峰脚下一个叫鬼辟的偏僻山庄。
这个小山庄的人不知道,眼前这个宛若天人的少年有着怎样高贵的血统和显赫的身世,他们对那个贵气神秘的少年充满了好奇,想要接近却又不敢靠近。
洪甄在山庄里与世无争,开始过着一种不一样的平静生活,每天接触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下层人,无言倾听他们卑微的心声,温和而悲悯。
然而没过多久,山庄里就来了几个服饰怪异、行踪诡秘之人,那些人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晨天没亮就离开了。从那以后又过了两个月,洪甄开始昼夜不停地咯血,疑似得了不治之症。洛夜已经隐隐猜出,那些人是甄夫人派来斩草除根的,当夜他们在井水里下了毒,这种毒会慢慢渗透到人的肌骨之中,不易察觉,但是等到发现的时候,也就无药可救了。
在他病入膏肓的最后一月,他的异母妹妹闵齐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孤身一人从家里逃了出来,跑到鬼辟一般的山庄见他那般惨象,便赖着死活不肯走了。
闵齐娜不知道,他原先是最恨她的人。
那段时间,她毫无所知的,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奇迹般的遇到一位隐士高人,得了一株瑶草得救了。
生不能同欢,那便死后同穴吧。谁让她真的是见不得他受一丁点寂寞痛楚呢。被刽子手活埋的时候闵齐娜黯黯地想着,心中也便释然了。
话说那些人正埋人埋得起劲,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周边的气场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当然,也许这些人连什么是气场都不晓得。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人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震惊似的叫道:“奇怪!这老天爷怎么搞的!正午的太阳黑得跟他妈锅盖似的……”
“妈呀!”另一人把铲子一扔,拔腿就跑,还一边吓破胆似的喊:“奶奶的我就知道人不能做亏心事,一做这报应就来了!……这对活死人我是不敢埋了!”
那管事的见状暴跳如雷,抄起铲子对着逃跑之人的背影砸了过去,没砸中,气得直跺脚:“别他妈理那个脓包!老子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天谁敢不动手埋了这两人,谁他妈就不是娘养的!”其他人虽然有些惊悚,但都惧于管事的凶悍残暴,终是稳住了脚步,硬着头皮继续干起活来。
很快,墓穴就被填平了,天也越来越黑了。临了,那管事的生怕下面的人不死,还不忘在新坟上跳了几脚。他这几脚跳得可真是不巧,骤然间的狂风大作刮得人睁不开眼,那管事的冷不防被掀翻在地,身体猛地砸在锃亮的铲头上,立即肚破肠流。
“鬼啊……”其他人见状认定是妖魔作祟,吓得魂飞魄散,连爬带滚地逃了开去。
这些人走后,空气中忽然隐隐现出一袭白色的魅影。就在这个人出现的那一瞬,周围数十公里之内都遍地盛开了金光熠熠的凤凰花,花开极尽酴醾。先前还如暴风雨前奏的昏暗天空,蓦然间为之一亮,仿佛到了最接近太阳的地方,金光璀璨得令人睁不开眼,这个人的容貌也在万丈光芒中变得模糊不堪了。
接下来,他只是抬手做了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那个隔绝阴阳的死穴忽然像岩层一样被整齐地拗断了,那笔直开裂之处好像打开了一扇黑暗的大门,周围的坟土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露出坟墓之中的两个人,闵齐娜已经因窒息而昏厥过去了。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上竟然看不到半点尘土的痕迹,衣袂整洁得仿佛只是在安睡。
“呵……生死相随啊。世间竟有如此情深意重的女子?”深深凝视着坟冢里紧紧相拥的两人,那个人忽然神只一样冷冷地笑了起来,平静的眼光仿佛洞穿了一切世事,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悍到模糊了善恶的凛冽气势,“继我死后,你便是杀戮之主,可是洪甄啊……你将来,要怎样才能摆脱掉这种不死不休的禁锢?”
可是,这样好的闵齐娜,居然也因为嫁到了平舆国君为妃,最后被虐死在了异国。
所以,他耶律洪甄可以原谅任何人,却惟独不会原谅平舆!哪怕是现在低声下气的与洛国结盟,也没关系,最好是先灭平舆,再灭洛国!
鄞州知府觉得自己这回应该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抓到奸细了啊!简直是要多么激动有多么激动!恨不得将这一队契丹人都统统绑起来送到京城去!
鄞知府激动的直搓手啊,连站都站不太稳当了。
鄞知府在外面跳脚大骂,可是这些契丹人是怎么搞的,淡定的简直不像一般人,全部都是面无表情的保持着原动作,明显就是看不起人!
鄞知府气呼呼的下令:“妄想反抗的,统统杀无赦!”
对方不理,连眼皮都懒得抬。知府大人这下自尊心受伤害了,手一挥,一帮子衙役上前列队,就等着万箭齐发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之间从半空中传来令人惊悚的声音。
那种轰隆不绝的声音,简直好像天空被裂开了一条缝隙一样,鄞知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了,就连官帽都滚落在一旁。
他的属下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的表情怪异的很。
鄞知府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了严峻挑战,气得咬牙齿尖道:“给我发——”
箭矢如雨而下,却又被那个庞然大物一般的隼鸟统统挡了回来,鄞知府的手下损失过半,地上摊了一片又一片的死尸。
鄞知府吓破了胆,简直都不敢再挪动步子了,差点就尿了裤子。
隼鸟撞到大木门之声,发出巨大的声响。
“嘭——”突如其来的铿锵撞击之声,硬生生惊醒了耶律洪甄的噩梦,顿时打破了这一诡异之极的画面。沉睡之人霍然惊醒,抬起头来,睁开了潋滟沉静的双目,眸光锐利。
这下可把正在围观他的那一堆正在花痴的婢女都给吓坏了,因为她们都还来不及收起自己眼冒桃星垂涎三尺的样子。要知道偷窥皇子,尤其是暴戾的七皇子,这在契丹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也是犯了耶律洪甄的大忌,是把脑袋别在裤裆上,恐怕是要小命玩完的事。
“何人喧哗?”耶律洪甄淡淡发问,神态倨傲,浑身有杀戮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