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
冬季的寒意还未消退,天空像一张染过墨的幕布,闪烁着斑驳的烟青色,阴沉的仿如一张严肃的脸,稍不留神打个喷嚏都能将人淹没在唾沫星子里。
宫里每到这一天却是另一派景象,按本国的习俗,元宵佳节都会准备一种叫“浮元子”的小吃以表对节日的庆祝,做法十分有趣,用糯米揉搓成小球,内用果味做陷,煮在锅里浮浮沉沉,故称“浮元子”,因内的陷味各有不同,裹在糯米里吃起来酸甜不一,也别有一番风味。到晚上的时候宫里各处还会悬挂五彩灯笼,准备歌舞盛宴。宫外更甚,猜灯谜,放孔明灯,舞狮,各种活动好不热闹。
御书房内,一身凤冠黄袍的女子,面容精巧,芙蓉如面柳如眉,眼神却透露着威严与毗邻天下的霸气。眉心时而舒展,时而皱起,正仔细的端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锦衣宫服的女子,从门外轻步进来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书桌前的女子翻看奏折的手停顿了一下,说道:“宣。”
随后只见一男子,面如胶月,明眸皓齿,身穿绣有大片牡丹的黄色长裙,紫色袖口上绣着精巧的金丝祥云,妆容端庄淡雅,步履轻盈,端着一个紫檀木盘,走至书桌前,语气温柔,笑道:“皇上,臣妾为您泡了好茶,您先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放下手里的木盘,将木盘里的玉茶杯端至皇上跟前,手移到皇上的肩上,轻轻揉捏。
皇上此时放下手里的奏折,抬手轻轻拍了拍肩上的手,说道:“有劳皇后。”端起茶杯浅尝了几口。接着这个按摩的当口,皇后柔声问道:“今晚元宵宴已妥当了,皇上大可放心。这新年一过,华儿也快五岁,到了入学之龄。不知皇上心里可有陪读的人选?”
皇上听罢点了点头,一阵若有所思却并未回答。皇后等了一阵见皇上没有应答,便接着说道:“依臣妾愚见,这同龄的孩童中,这大将军之女苏鸿,六岁。大司空之子冷茉莉,七岁。还有大司徒之子,卫青儿,六岁,二子,卫蓝儿,五岁。都是不错的人选。这青儿和蓝儿都是自家人,与起儿一起入学,能更好的辅佐起儿。”大司徒乃皇后的亲妹妹,皇上何尝没有听出皇后的深意,如果他日东方云华登上皇位,这青梅竹马的关系,在青儿和蓝儿之中任选一人当上皇后,这天下,恐怕就被卫家掌控了。
皇上心里暗叹,她早前也有留意宫里陪读的人选,知道皇后说的这些,已是同龄孩童中的上上之选,便没有了要反驳的意思。时间飞快,这些年苦心经营,转瞬都七年了。云华都有五岁,那冷宫里的那个孩子,再不救出,只怕要耽误了。当年的事,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宫里也该淡了。想罢便对皇后说道:“皇后说这些确实是上上之选,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将他们宣进宫,让云华与他们认识认识,晚上元宵宴,也可以一同热闹一番。”
说罢便唤来了莲公公,奋笔疾书,写下了两道圣旨,吩咐道:“莲公公,你火速派人出宫,将大将军之女苏鸿,大司空之子冷茉莉,大司徒之子卫青儿,二子卫蓝儿,宣进宫,参加今晚的元宵宴。”稍一停顿,又接着道:“另外,你务必亲自去一趟冷宫,传召东方百里,那孩子也到了入学之龄,今晚一同参加元宵宴吧。”
皇子选陪读并不是突然之事,官家在皇子三岁之时就需准备自己的子嗣入选陪读的名额,经过重重考核,天资聪颖的孩童方能入选。皇后当年也是皇上的陪读玩伴,青梅竹马才有了今日的朝夕相伴,稳坐后宫之主。前例在这里,所以很多想飞黄腾达的官家都会苦心栽培自己的孩子。今日这一宴只怕是他们等候已久的日子。
皇后听完前面心里颇为舒畅,到了后面,眉头却越皱越紧,皇上果然还是没有忘记那冷宫里的那个孩子,先皇的旨意把她关了进去,这次放出来恐怕不妥,想到这里,刚出声想要反驳。皇上早已察觉到了皇后的异样,抢先出声道:“怎么?皇后有异议?同是朕的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当年的事情过去的就过去吧,休要再提。”语气严厉不容反驳。皇后识相的噤了声,脸露一丝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莲公公接过圣旨快速的退了下去。
冷宫的后厨里。
我将手裹在袖口里,坐在厨房门口望着天空出神。厨房里传来纸鸢的声音:“殿下,纸鸢给您做的浮元子马上就好了,一会儿您可要多吃几碗,全当纸鸢给您庆生了,今天可是您第七个生辰了。”我并未回头,这已经是我到这个国度的第七年了,纸鸢每在这一天都会在厨房里忙碌着做浮元子为我庆生。自从两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她更是对我寸步不离的保护。我同纸鸢就像共患难的姐妹,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里已挨过了七年。
突然宫闱外一阵躁动,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厨房院子,领头的来人一身锦衣宫服,很是气派,只是面孔我看着有些眼熟。只听她身后的李公公习惯性的无视我,对着厨房里面急切的喊道:“纸鸢,莲公公过来宣读圣旨,你还不快过来接旨。”纸鸢忙放下手里的食具走出,牵着我一脸战战兢兢的跪在来人面前,我明显感觉到她全身都在颤抖。
一干人等全部跪下,只听那一身锦衣宫服的人念道:“奉天承运,昭感天泽,朕念及吾之女已到入学之龄,今日特许其恢复正身,随师入学,它日学之有成,报效国家,以助朕匡扶社稷,钦此。”只听所有人一阵谢主隆恩的叩头呼声,纸鸢更是泪流满面。我心里念叨,学之有成,报效国家,这是不是有点浮夸了?兀自想着,那人扶起我道:“大皇子,”看到我的脸时,眼神里闪现一丝惊吓,又看了看纸鸢,泪眼朦胧道:“你们受苦了。”
我看着她那张又哭又笑喜极而泣的脸,终于想起了她是谁。我来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可不就是眼前的莲公公么。她当时就是这副表情,我别过脸去,再次不忍直视。
纸鸢抱着莲姑姑的大腿泣不成声,莲姑姑也哭笑着安慰道:“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了。”说罢眼神凌厉的瞪向李公公,悠悠的说道:“李公公,大皇子脸上的伤?”语气里满是隐忍的怒气。那李公公全身哆嗦了一下,惊恐着颤声回道:“莲公公,大。大皇子脸上的伤。。”说罢指向另一群人,“是她们,都是她们伤害的大皇子,与小人无关呐!还请公公为奴才做主。”被指的那群人正是弄伤我的那群人,她们更是瑟缩着跪地求饶。我心里冷哼,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莲公公眼神冰冷,严肃道:“来人,把这一干人等,全部拿下,一起带去交由皇上定夺。”转脸,又恢复一派热切的温和,眼神里满是痛心,对我说道:“大皇子,请您先换洗下衣物,皇上传召您今晚去参加宫里的元宵宴,您快些准备好就随老奴一起去面见圣上吧。”说罢让身后的奴才端上好几个檀木金丝的托盘,托盘上一件藕色轻纱的长裙,看面料就价值不菲。还有白色绣花的鞋子,一些名贵的首饰,还有适宜纸鸢穿的女宫服。
不多时,我们便梳洗好。莲姑姑看着我换洗后的样子,一阵点头微笑又是摇头叹气,眼里满是怜惜和痛心,心里阵阵感叹,大皇子与皇上都是人中之凤,有睥睨天下的架势,只可惜,脸上那道疤啊。
我并为介意她看向我时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波动,这几年的麻木让我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太大的情绪,不过知道要离开这里,心里还是有点开心。毕竟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希望一直照顾自己的纸鸢不用再受苦受累。
一同随莲公公一起出了冷宫,临别时站在冷宫门口望着高高悬起的门匾,心里暗暗发誓,今生再也不愿踏进这里半步。
天依旧阴沉的可怕,我终于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