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行宫,已近四更。
皇上仍旧立在原地,听得开门的声响,转身朝正从里走出的东方百里看去。
东方百里一出门便连忙奔走过来,跪地抱住皇上大腿,激动道:“母皇未曾说,那里面之人竟是天下第一高手百里千刃,儿臣何其之幸,能拜入百里大侠门下,成为百里大侠的徒弟。儿臣拜谢母皇。”说罢十分欣喜,撒娇似的在皇上大腿上使劲蹭了蹭。
这情景,换了往日,皇上必定一脸怜爱抱起东方百里,好言好语说道几番。
可今天却未如此,皇上看也未看东方百里,别过头,轻叹道:“如此,甚好。”语气哀伤凝重,仿似这四更天的霜气,逼的人背脊一阵寒意。
东方百里望了望不远处仍跪拜在地的冷莫离,他那样子好像因为太累,便倚着这伏地的姿势睡着了。东方百里着实心痛不已,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却碍着自己的原因跪了一夜,饶是这样难受的姿态,竟然还睡着了,真是可怜。
于是撒娇道:“母皇大仁大义,说话算数,不追究儿臣这次逃宫之事,那我和冷莫离便先退下了。”
刚准备起身,皇上那清幽漫漫的语气又传来:“朕是说过不追究你了,可并未说过不追求冷莫离之错,他身为皇子伴读,皇子有错却不劝阻,反而是与你一同犯错……”说道此处顿了顿,眼神瞟了瞟那跪地打盹的冷莫离,“罢了,夜已深。明早再去皇后那领十板子吧。朕闻这藏书阁还有很多古籍孤本尚未誊抄,就罚他去藏书阁誊书一千卷,静思己过。”
啊?东方百里已惊在原地,一千卷,那得写多少个日日夜夜啊。
可又想想,十大板加上抄书一千卷已是轻罚,脑袋总算保住了。便皱着脸,满脸委屈道:“是,儿臣代冷莫离谢母皇开恩。”
此时冷莫离听闻有人唤自己的名字,醒来嘀咕道:“天亮了吗?”
众人并未理睬,皇上大袖一挥,便离开了行宫。
此次出逃,事情并未传出,皇宫内外只道是大皇子病了些时日,闭门不出。
可皇后心里确是心知肚明。这皇上偏袒之心十分明显,她可不依。便硬是联合后宫其它男嫔在皇上跟前大闹了一场。总算争取到,不让东方云华再与东方百里一道上课,一道玩耍,以免感染其野蛮粗劣之气。
这期间的争议却并不是那么平坦,皇后有意让皇子伴读继续与东方云华一起上课,给东方百里另请夫子。可是皇上不依,皇上想让皇子伴读跟随东方百里一起上课。原因只在于,东方百里有统帅之风,所有伴读都愿跟随。皇上倒是很欣赏东方百里这份能聚人心的气质,她认为这是王者之气。虽然东方百里是胆大包天,任意妄为了些。
最后的结果,东方百里分的上半日,东方云华分的下半日。其他时间另请夫子教授其它课程。这是皇上最大的让步,僵持之下,皇后也只得妥协。
东方百里却是乐的自在,上半日上完课,下半日便去跟百里千刃学习剑术。
可却苦了东方云华,这次逃宫本与她毫无干系,她却受了牵连,每日上午只能被关在皇后宫里出来不得。
小霸王天团迎接回东方百里,既是怪怨又是欢喜。东方百里再三保证再也不会私自出宫抛下他们,并自罚做小吃十日奉上,小霸王天团才算原谅了东方百里。
虽然皇后在对课业教授上行了新政,可并未消减他们积极愉快玩耍的心情。东方百里每逢有什么新奇玩意,都会通过小霸王天团传达给东方云华。
这其中东方云华最喜欢的当属一个会转圈的旋转木马。
其实何止东方云华,大家都是很喜欢,苏鸿更是扬言,以后要造一个大型的,真正可让人骑坐的旋转木马,大家听了却只是当作笑谈。一个小小的玩意儿便已被皇后当作不学无术,若是真是做个大的,肯定会被无限的批斗,只做玩物丧志吧。
一天的课业结束,到了晚上,东方百里便偷偷跑去藏书阁,带着小霸王天团集体的问候去帮冷莫离抄写书籍。皇上只说罚誊写书籍一千卷,却没说不让人帮忙。所以逮住这个空档,东方百里还分发了部分书籍交给小霸王天团其他成员,帮忙一起誊写。
想到此处东方百里颇为得意,出宫走的那一遭,至少还掳获了一颗夜明珠,这会儿,正好用于夜间誊抄古籍,当台灯用,免得夜间写字伤了眼睛。
日积月累,这藏书阁倒是成了东方百里与冷莫离的秘密据点。感情也日益增进。
誊写书籍的日子十分枯燥无聊,有时兴致起,东方百里便将白日习得的武术一一演示给冷莫离看,起初只是好玩,不料冷莫离却看得十分认真,时不时还与东方百里一起练习。东方百里见他如此好学,又天赋颇高,便将此事告诉了百里千刃。
百里千刃看过冷莫离的舞剑,却也是连连称赞。冷莫离没有正式学过,只是一旁观看东方百里习武也有如此造诣,已属十分难得。在东方百里撒娇打诨中,百里千刃便收下了冷莫离这个徒弟。
至此冷莫离白日抄书,夜间习剑。时日一久,倒是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少了东昭国男子的娇弱之态。东方百里对此甚为满意,她可一点也不喜欢男孩子娇滴滴的,皇后就是这样,她一点也不喜。
时间飞逝。有一日,有朝臣突然求奏,说是大司空急症,便求了皇上,带着冷莫离火急火燎的出宫,回家探望。
过了一阵,宫里便有传言,大司空并未是急症,而是十月怀胎难产,危在旦夕。一番抢救,总算保住了性命,肚里的胎儿却没了这好运气,一出世便没了气息。
又过了些时日,冷莫离回到宫中。却十分悲伤,一语不发。小霸王天团排着队轮番安慰也不见起色。只在夜间誊抄书籍时,东方百里瞟见冷莫离在一本书的末页平添了四个字:莫离莫忘。随即眼泪便失控了落了下来。
东方百里抱着他,任由他好好宣泄了一番。
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东方百里看见冷莫离哭鼻子。从那以后,冷莫离谨记百里师父的教诲:男儿有泪不轻弹。不敢再有任何悲戚落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