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平遥城西王府,管家正指挥着下人们在整理布置王府,许多奴仆都是新招入府的,所以他不得不多花些心思,毕竟他主子多年才踏入帝都一回。
一个小丫鬟正端一盆水走在湿漉漉的走廊上,突然脚下一滑,木盆就摔了出去,身子也朝后一仰,正惊叫一声、就要摔倒在地时,突然被一股力道托住了腰,接着就靠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吓死我们了,你走路就不能小心些吗?!”旁的丫鬟们禁不住长叹口气。
这小丫鬟也快吓蒙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才看向将她扶住的少女,个子比她高不了多少,峨眉杏眼,俏鼻樱唇,眸中平静无波。
看模样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但浑身却透着成熟稳重的气质。
“谢谢你!”小丫鬟诚恳的道谢。
“不用谢。”苏湄浅笑着回答,然后蹲下身去擦地,她不想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回到晋国后,她本还在费心想如何才能混进宫中,恰巧听闻西王赵彦竹送咏慧郡主入帝都,将嫁给太子高珞,所以苏湄便乔装一番进了西王府。她从小锦衣玉食,即便苏侯府被抄没、辗转到了水云国后,也没干过什么粗活,但为了能够报仇,她将一切忍耐,任人差遣。
六天后,西王和咏慧郡主至平遥城,听说那一天平遥城街上人头攒动,大概都是为了一睹这未来太子妃的风采。苏湄也是后来听丫鬟们私下里说的热闹,不过及见了赵咏慧,苏湄也不禁感叹美人绝世无双。
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却要嫁入宫中,苏湄不禁为她的命运扼腕。
但是看那父女俩人的神态表情,似乎也并没有觉得“皇恩浩荡”。
整个西王府已经披红挂彩,装点得喜气洋洋。深闺中,却灯烛明耀,衬得赵咏慧更加明艳动人。
她大小就在西郡长大,从未见过高氏皇族的任何一人。她只知道父王讨厌姓高的。可没想到朝廷突然一纸圣旨,她从此就如失乡之雁,以后和亲人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正愁绪满怀间,突然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眼生的丫鬟,手中端着茶盘,那丫鬟进来时反手就将门掩了。
“碧痕呢?”赵咏慧放下一直都没看进去的书,有些疑惑的问道。她身边一直都是碧痕和秋月伺候的,这个丫鬟倒像从没见过的。
“她俩有些困,先行睡去了,由奴婢来伺候郡主。”苏湄很自然的走过去,替她斟了茶。
赵咏慧听她如此说,也就没当回事,端起茶喝了。
“你退下吧,我有事再叫你。”
赵咏慧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才准备开口,眼前却一阵香风掠过,然后脑袋一沉,就歪倒在了案上。
“对不住了,郡主。”苏湄轻声说道。
苏湄给赵咏慧吃了能够睡上三天三夜的药,又把赵咏慧易容成了自己之前乔装的模样,放回了丫鬟房中,这样即使被发现了,大家也肯定以为她只是生病了。
皇宫,巍峨壮观如故。算不上熟悉的宫道,却也让人诸多感慨。
曾经,她被哥哥和那个人牵着左手右手,在那上面快乐的奔跑过,仆从们心惊胆战的在后面追赶着,那呼喊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着。
那时候天清气爽,不似今日这般的沉闷。
那时候欢声笑语,容颜灿烂,不似近日这样,人人神情严肃,看她的目光好像在打量一件稀世奇珍。
礼乐声中,她被太子高珞牵起了素手,一步一步朝殿上走去,越来越靠近位于高位的晋帝晋后。目光,却似有感触般,不由自主的瞟向了一侧,清俊优雅的男子,也正在看着她。
四目触及时,那人似乎弯了下唇,苏湄心中一跳,感觉被人看穿了一样的心慌不已,忙收回了目光。
三跪九叩之礼毕,便要向帝后奉茶。
作为皇长子的高珞,为皇后所出,又因于乱世中生,很得帝后的喜爱,所以看到最喜爱的儿子成家,帝后二人自然眉开眼笑、十分欢喜,那茶也喝得异常香,毫未料到危险的临近!
茶杯还未拿下,精于武艺的晋帝就察觉到了细微的金器呜鸣声,拿杯的手一翻转、一投掷,苏湄袖中射出的暗器就被茶杯挡住了。
苏湄一跃而起,双腕一转,又两把暗器飞射出去: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晋帝已经身中暗器,而苏湄也抽出了发中金簪,朝他的胸膛插去!
“啊!”不知谁发出的尖叫,整个殿堂顿时就乱了。
此时,就连最近的高珞也来不及有所动作。
那金簪已经划破了晋帝的肌肤,那一刻,苏湄忽然想起了被血洗的侯府,那一刻,她心中蔓延着无法消散的恨和痛,手上用力,就要刺入,却突然从侧方袭来一阵凌厉的剑气,击中了她的手臂,顿时手上一麻,动作也顿住了。
晋帝趁机朝她胸前拍出一掌,苏湄感到身后亦有掌风袭来,侧方剑气袭人:她怨毒的眸子最后看了晋帝一眼,侥幸的躲过了高珞和那执剑者的袭击。
那些暗器中被她下了剧毒,初或许看不出来,但三日之后,晋帝必定回天乏力!
“来人啊,保护陛下,抓刺客!”随着一声高喊,殿内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大内侍卫。
赵彦竹也被眼前突然的变故给弄得有些发蒙,想不明白女儿为何要行刺晋帝。
“父皇,父皇你怎么样?快宣太医,宣太医!”高旭涵扶着晋帝,急切的大声喊道,晋帝却正用阴寒的眼光扫向赵彦竹,他想对付此人已经很久了,没想到他却不自量力到派女儿来刺杀他!
“西王纵女行凶,意图谋杀天子,给我拿下他!”二皇子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大内侍卫围攻了西王。
西王已从晋帝眼中看出杀意,知道若是被抓,怕是生无所望,正欲放手一搏,殿上却传来皇后冷冽的声音。
“慢着,不许对西王无礼,都给本宫退下!”
“皇后!”晋帝忍不住怒斥一声,因极度不满,一把推开了正在给他检视伤口的太医,站起身来,怒目看向皇后,“今日之事,有目共睹,皇后还欲包庇吗?”
“西王若要造反,这绝对是最蠢的办法!”皇后的语气中全是无所畏惧,清冷的眸子看向正和宋诀斗得难分难解的苏湄,肃声问道,“你奉何人指使刺杀皇上?若你老实交代,便留你全尸;若不然,便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皇后以为,这小小皇宫,就能困得住我苏湄吗?”纵然被宋诀凌厉狠辣的剑法封的毫无退路,但苏湄依然一身的傲气。既然大仇已报,她也犯不着连累西王。
苏湄——高旭涵心神一颤,看着那在剑影中游走的玲珑身影,不由有些发怔。
“苏湄!?”皇后也相当震惊。她没想到当年那个娇俏的小丫头,竟然会变成如今这样,冷冽、孤寒,就好像是傲雪风中的梅花。她也曾经历过家门破灭之痛,很能理解苏湄之痛恨。她上过战场,也曾为了报仇雪恨疯狂过,却自感不能及眼前这女子万分之一。
能够撑过宋诀三十招之外,这苏湄果真有些能耐。没想到三年时间,竟就是沧海桑田!
“原来是苏侯府的余孽!旭儿,朕令你亲自捉拿她!”晋帝说道。
“父皇!”高旭涵当即就跪下了,垂首,看不到他什么表情。
而殿中,身中数剑的苏湄已被宋诀逼迫的只剩自守之力,剑刃横扫而来,在那光可鉴人的冰刃上,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眼底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恐慌。
本以为杀了晋帝,她也就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可是原来她也是害怕的。
她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吗?
忽然就想起了荼蘼山上,那一张张笑脸。
腰身朝后一仰,剑刃贴着她面门而过,她身子一旋,夺了旁边侍卫的佩刀,朝宋诀砍去!
这一招她用了十成力,趁宋诀抵挡之时,飞快的朝他洒出了一把毒粉,身形快速的朝殿门移去!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