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拙作,从起笔到完稿经历了十年。按说如此长的时间足可以将一部作品研磨得相当出色,可面对拙作即将出版,我仍感忐忑不安。因为以亲历者写故土的贫瘠与苦难,写曾经的挣扎和跋涉,仿佛是喋喋不休的诉说。
人生有几个十年?我似乎一直在期待,期待养育我的故乡和大西北众多受贫穷、干旱困扰的人们能早一天走出困境,过上平安富足的生活。毕飞宇说他的故乡兴化容易遭水灾,所以父母从小教育他“坚信真正的财富应当储存在脑海里。”我的故乡西海固恰恰相反,从我记事起乡亲们经常愁眉不展的就是“天又旱了”。等雨、盼雨是祖祖辈辈心中永远解不开的结,而那个结遗传似的从小就扎在了我们心中。只有老天下雨,粮食才能丰收。反之,土地就会荒芜,人们就要挨饿。
老子曰:上善若水,意思是至善的行为就应该像水一样滋养万物。回眸十年来西部大地上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通向移民区的那一排排巨龙般的引黄灌溉泵站、一座座横跨黄河的天塔般的水利枢纽,还是史无前例的南水北调工程,这一切无不是党和政府为干旱少雨的西部人民谋福祉的伟大壮举。
二〇一一年五月,我和王佐红、王西平、陈丽娟四人有幸受宁夏作协派遣赴江苏参加“江苏省作协第22期青年作家读书研讨班”。在读书班的交流发言中,我捧着这部修改得凌乱的草稿说:“虽然这部关注西部干旱、生态破坏和社会发展的长篇小说习作搁置了十年仍无机会同大家见面,但我相信它会同我的家乡一样,有美好的未来。”当天傍晚,我和同学们一起在古都南京风景秀美的秦淮河边散步。热心的王佐红与我谈起书稿的事,我请他赐教,他欣然答应了。就这样,书稿终于走进了阳光出版社,并在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的鼎立支持下终于要面世了。
在此,我非常感谢辛勤培养和大力支持我的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宁夏文联、江苏省作协、新华网、《健康报》、宁夏卫生厅及青铜峡市、海原县的各位领导和老师;感谢哈若蕙、丁朝君、杨森翔、傅晓红、俞胜、王德臣、闫宏伟、张学东、李向荣、丁洪山、李四营等恩师和朋友的指点。同时,我深深地感谢给予我特别关照的张永兴、张芳等青铜峡市人民医院的领导及多年来对我厚爱的各位同事;感谢亲人的养育,感谢慈母般善良的二嫂,忘不了她节衣缩食供我读书,忘不了她躺在病床上为我修改稿子的艰辛。
我的每一个脚印,都倾注着你们深情的目光;我的每一个字眼,都饱含着对你们的感恩之情。
作者
二〇一二年一月
得有样东西,摸出来一看原来是两本被老鼠啃得很毛糙的《农民识字课本》。除了学习的课本,我还是第一次得到“课外书”。《农民识字课本》的语文与算术合在一起,上面有“羊过清明牛过夏,人过小暑侃大话。”等谚语,内容很有趣,我捧着它在月光下一直读到天亮。
上初二那年,母亲因患重病住院做手术了。学校开学的报名费是16块钱,周末放学时,老师叮嘱拖欠报名费的同学返校时一定要把钱凑齐。
父亲是星期天的下午才从几百里远的医院赶回来的。
“爸,我还差6块9角钱的报名费。”远远的看见父亲从山上走来,我就喊。
“你给老师说,等咱们秋后把豆子卖了再交。”父亲说。
“不行,已经拖欠了两个星期,老师说这个星期一定要交齐。”
“你妈的住院费没了,医院把药停了。”父亲无奈地说。
“……”我知道母亲患病,家里已经负债累累,但我还是等着父亲想办法。
父亲下了山,把肩上的空干粮袋递给我,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去了邻居家。很快,他出来了,又进了第二家邻居的大门。过了一会儿,父亲又去了第三家……
其实,我星期六下午回家就跑去向几家邻居借过钱了。有的家里实在没钱,有的说我母亲病得那么严重,让我在家帮着干活儿,有的劝我干脆不要读书了:“女娃念多少书,也是别人家的人。”他们这样说。没借到钱,我只好空着手含着泪回家了。因为母亲去医院看病时,邻居们已经给她凑过住院费了。在那个贫困的小山村,谁家又有多少现钱等着我去借呢?真是无助,可我又想去上学。
之后,我看到父亲向村子中心走去。
母亲不在,家里空荡荡的。我没心思帮姐姐干活,就蹲在门口盼着父亲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我急得转来转去。
太阳西斜时,父亲才汗流满面地回来。他把7块钱递给我说:“快上学去。”我顾不得问父亲从哪儿借了钱,也没顾得问他是否给母亲借到了住院费,就提着干粮“飞”向了三十里路外的学校。
那一刻,我感到父亲给我的不仅是学费,更是一股无比巨大的动力。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
就在这年的冬天,降了一场特大暴雪。正是三九天,滴水成冰,气温降到零下20多度。下晚自习后,我们踩着厚厚的雪跑到宿舍,四十多人同时跺脚,宿舍地上终日结着的冰被踩得“喳喳”作响。待一双双冻得麻木的脚有一丝知觉了,才抖动着“咯咯”响的牙齿三三两两偎依着躺下,用体温彼此取暖。宿舍里是两张凸凹不平的通铺床,住着学校里大半的女生。夏天特别挤,每天下晚自习大家纷纷抢床,冬天太冷,我们只有相互挤在一起才暖和些。
这一场雪,使那些双手和双脚上长着冻疮的同学更加难过了。不知是谁出的土方子,让她们每天睡前用硬硬的冰块蹭冻疮。就这样,当其他同学睡下后,那些长了冻疮的同学还在用冰块蹭着她们的双手或双脚。有的同学的冻疮破溃了,浓血粘住冰,疼得她们“哇哇”直叫。
我最要好的一个朋友蹭到最后双脚失去了知觉,我只好抬起她的脚,移开冰盆,然后帮她涂上冻疮膏,再用白棉布缠住,晚晚如此。我们盼着天气能好起来,谁知碰上这场特大暴雪,我那个好朋友的双腿失去了知觉,几天连床也下不去,她的父亲只好把她拉回家了。她从此辍学了。
后来到银川上学,离我们学校四里路的地方有家新华书店,几年中,我的周末就是在那里度过的。早晨我在灶上打五个馒头,去书店的路上“消灭”一个。中午趁书店管理员少,就蹲在地上偷吃两个。下午书店关门了,在回学校的路上,我边回味所读的书边咀嚼着馒头,那真是非常幸福的滋味。
有一天我正聚精会神地站着读《鲁迅全集》,书店的管理员过来说:“我们的书是卖的。”我猛然惊得哆嗦了一下,只好红着脸把书放回了书架。此后,为了和管理员打“游击”,我就装着选书的样子,一天能读好几本书,比如《平凡的世界》读两页,《复活》读两页……第二个周末,我又接着读。时间长了,几本书也就囫囵吞枣读完了。书店的管理员也许对我这个穷酸学生心生怜悯,并没有真正“驱赶”我。在那里,我读了《灵与肉》《变形记》《百年孤独》等作品。
1993年到1995年,“十年九旱”的西海固发生了特大旱灾,整整三年,那里很多村庄的庄稼颗粒无收。有一年秋季开学,班车路过一个土地因旱灾而全部荒芜的村子,只见三个妇女挥着手向班车跑来,身后的五个孩子追着、哭着喊“妈妈、妈妈”,他们中最大的四五岁,最小的不过两三岁。转眼间,车走了,几个孩子丢在了飞扬的尘土中,而那三个出门打工的母亲站在车上,簌簌而下的泪水如雨一样淋湿了我的肩膀。当时,我那多病的母亲身患的肝包虫病越来越严重,医生警告她如果不立即做手术,病灶随时有可能破裂。可是为救活几分地的豌豆给我凑学费,母亲天天用围巾紧紧缠着胀痛的腹部,担水饮豆……
那时候,我常常问自己,读了一点书,识了一些字的你能为这些平凡而苦难的人做什么?既然你对天灾和苦难都无能为力,那你总可以用笔书写他们的故事,为这些沉默而坚韧的人们做个代言人吧!于是,我在从事着繁重的护士工作之余,开始了写作。
近年来,在党和政府的关心下,在社会各界的帮扶下,我的家乡路通了,电通了,新学校建起来了。更可喜的是,上学的孩子们每天还有一个鸡蛋的“营养早餐”。就在前不久,我还从报纸上得知,2012年春季开学,宁南山区九县区的26万名小学生将全部享用到免费午餐……看到这些变化,我的眼睛潮湿了。如果说过去我曾为家乡的贫困而无数次的落泪,那么现在我是为家乡的变化而激动。正如诗人艾青所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深深的爱着这片土地。
是的,这些文字,承载着我的生命历程和美好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