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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少年两题

一个少年在一生中一闪而失

像水面上蹿跳的一页薄瓦片

——作者诗句

麻雀与大火

我呆呆地僵立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极度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大火。火焰——浓烟和草席的灰烬一起越过了房顶,越过了那些白杨树高高的树梢,窜向天空。

这是1972年寒冷的冬天,那一年我十岁。

那场大火,在鲁北我生长的那座小县城里很有名,直到许多年之后人们还记得它。草席黑色的灰烬像幽灵一样被风刮到县城的各个角落,多年不曾彻底消尽。在那场大火里,县土产公司封存多年、似乎无人管过的近百垛草席全部付之一炬。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种情景和感觉——人们拿着铁锹、水桶和脸盆叫喊着去救火。我不知道他们的嘴里在叫喊什么,那一片强烈又模糊的“嗡嗡”声至今还留在我的体内……

我心中惴惴不安。因为这场大火也许与那只麻雀有关,而我与那只麻雀的关系永远刻在了我生命的记忆中。

那是一只误入房中的麻雀。这间房子是县土产公司的传达室。

它有一个小窗和一扇门,传达室的刘叔叔(他因为一只眼斜视得厉害,看人有种滑稽像,土产公司里的大人们都喊他“瞎老刘”)是一位转业军人。那时候土产公司的大院里空空的、几乎看不见人。车间里的铁门半掩着,打包机什么的都冷冷清清地歇在那里,上面落满了厚厚的鸟粪。一群群麻雀像阵雨一样飞进飞出。我的父母和其他一些人一起被强行关进了城西北角几座破房子里,我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瞎老刘”叔叔成了我的临时爸爸。我在他那间又脏又小、弥漫着酒气的传达室里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也在“瞎老刘”的唆使下学会了向女孩子说:我要跟你谈恋爱(吓得女孩子们抱头便跑),尽管那时我还不知道“恋爱”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面对那只误入房间的麻雀,我关闭了门和窗子。它像失去了方向一样到处乱飞乱撞,急不可待地想飞出去。情急之下,头撞击在墙上、窗玻璃上,发出“嘭嘭”的声响。待它乱飞了一阵子、气喘嘘嘘地落在窗台上停留的时候,我开心地看见它的目光里流露着惊恐和绝望的神色(那目光至今还刺痛着我的心)。在那一刻,我曾想停手,但又觉得很好玩,再加上“瞎老刘”的鼓动,我便高举笤帚猛追那只快要坚持不住的麻雀,直到它筋疲力尽,落在桌子上束手就擒。

——我握住那只麻雀,它的羽毛又细又滑,眼睛绝望地看着我。我的手还能感觉出它在剧烈地喘息。“瞎老刘”出的一个注意,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好奇和狂喜——当天晚上,星空高远,我往那只麻雀身上浇了汽油,在划火柴点燃它的同时,把它高高地抛向空中——麻雀带着一身火飞了起来。只一小会儿,那只小火球仿佛是一颗流星,坠落到草席垛场那边去了……

许多年过去了,没有人追问我什么。早晨,麻雀落在我的阳台上。它们唧唧喳喳欢叫着、眼睛机灵而明亮,丝毫看不出与我有仇。但对那只麻雀,我肯定是有罪的。所以,那场大火一直烧在我的心里,至今不灭。

真枪

能被允许用手摸一摸“瞎老刘”那杆真枪的,全院子十来个孩子中,只有我。

我喜欢枪——我玩过木头枪、用泥巴捏得枪、用铁丝做得枪。那时候,大街上背枪的人多,每当我看见宣判大会上,押解犯人的士兵身背的真枪、民兵巡逻队身上的真枪,我就巴不得上前去摸一摸,用手感觉一下那份威风。

“瞎老刘”的那杆真枪,个头比我高,枪身油光瓦亮。白天锁在柜子里,晚上,他就背着它在院子里溜达、或是在大门口站岗,如果来了兴致,他还要朝天空放两枪。但我看得出他并不愿意站岗,他只愿意呆在屋子里喝酒。于是,在一九七四年隆冬的一天,我大着胆子向他提出,晚上替他站岗,条件是背着那杆真枪。

“瞎老刘”眨巴着朦胧醉眼,逗弄我:要背真枪,必须喝下一茶碗白酒。我照办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喝酒,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把酒喝下去的。当我昏睡了大半天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下来。我便急不可待地背上那杆真枪,站到大门口去了。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抽打在我的脸上、身上,但我的心里充满了骄傲。我用立正的姿势背着那杆沉甸甸的真枪,笔直地站在大雪中。

行人的脑袋缩在高高竖起的衣领里,他们斜着身子好奇地看我。我胸膛挺直、丝毫也不瞧他们,无限的神气从全身往外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路上的行人没有了,只有深不可测的大雪满天飞舞。呼吸出的热气冻在了嘴唇上,我成了一个雪人,但我的头脑里飞旋着许多解放军战士端着真枪,同敌人拼刺刀的电影场景。

——慢慢地,我仿佛就成了想象中的那位勇敢的战士,我的血在全身热烈地涌流。

我的肩膀渐渐地开始酸痛,但我舍不得把那杆真枪从肩膀上拿下来。枪口黑洞洞的,我不敢朝里看,枪膛那儿铮亮亮的,那里面一定有子弹——有子弹就是一杆名副其实的真枪……

雪已淹没了我的膝盖,虽然我还笔直地站在那里。我的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我被冻僵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我险些丢了性命。

当我从“瞎老刘”那脏兮兮的棉被窝里醒过来的时候,我问他:那枪里是否真有子弹?他诡秘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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