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冰雪被摁住了,我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赶紧推开唐达奇,想扶起陆冰雪。
“不能站起来!脚腕子骨折了,还能站起来吗?”
听唐达奇这么一说,我只好松开了手。
可是陆冰雪不干了:“不行,让我坐在地上装病,要不了一会儿,我准得发疯。”
唐达奇摊开两手说:“你看看,电话肯定打通了,除了配合,你别无选择了。”
“去,我虽然讨厌后妈,但是,我可不想骗她!”陆冰雪不安地说。
唐达奇急了:“这怎么叫骗呢?这叫做真情测试,真情考验。如果你后妈火速赶到现场,那就说明她对你还不错;如果她没什么反应,把你晾在这里,不管你,或者过一两个小时再来,就说明她对你特狠心。”
听完唐达奇的慷慨陈词,陆冰雪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只好无奈地坐在原地。
这时,马拴柱甩着汗水快步走过来了,我和唐达奇赶紧丢开陆冰雪,围了上去。
“人家后妈很着急,说马上就过来呢!”
“耶!测试完毕,我可以起来了。”陆冰雪欢呼着从地上爬起来。
唐达奇却说:“不行,她要是光嘴上说说,根本就不来呢?再等等看吧。这么近,要不了几分钟的,你就再坚持一会儿吧。”
于是,我把陆冰雪带到操场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下来,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等着她后妈的出现。
奇怪的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连她后妈的影子也没见着,而陆冰雪的眼圈儿已越来越红。
我拍拍她的背说:“冰棍儿,你不会假戏真做,真的感到骨折后的钻心疼痛了吧?”
陆冰雪冷冷一笑:“嘁,你不觉得我这样表演效果会更好吗?”
15分钟过去了,我们没等到她后妈,倒把教学楼上的柚子老师等下来了。
“干什么呢?我都改完两摞作业了,你们还没走?”
柚子老师一发威,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唐达奇身上的刺立即变软了:“老……老……师,陆冰雪的脚……脚腕子,骨……骨折了。”
哼,说谎话不是那么痛快吧?
“啊?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怎么会骨折了呢?”
柚子老师赶紧蹲到陆冰雪的跟前。
“可不是嘛,谁想得到呢?她好不容易爬上双杠,没想到一下子重重地摔了下来……”
嘿,唐达奇的谎话越编越圆了。
“哎哟,我骨折了,一动就疼!”说这话时,陆冰雪的泪水终于从那早已发红的眼圈儿里挤出来了。
“快,快扶她到我背上,我们去医院!”
柚子老师把背转向陆冰雪,冲我们摆手,要我们扶她上去。
一听上医院,我们几个都蒙了——我们是要等陆冰雪的后妈,而不是去医院啊!
“不去了,一会儿就好了!”先是陆冰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儿,接着是出馊主意的唐达奇也连连摆手:“不用了,老师,您赶紧回去吧,把她送回家的任务就交给我们了。”
唐达奇一边说着,一边趁柚子老师不注意,拧开矿泉水瓶盖,用手接了点儿水,没头没脑地往陆冰雪脸上甩去。
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冷汗有点假。
正常情况下,柚子老师听到这话,应该为有这样的学生感到欣慰,但没想到他却立刻翻脸了:“那怎么行?瞎胡闹,得赶紧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才行!”
哎呀,这个后妈怎么还没有来呢?难道她真像陆冰雪说的那样是个十足的“两面派”?
无意中,我看到陆冰雪也不断地偷偷往大门口瞄去。
好奇妙耶,那双眼睛里不再充满“冷气”,而是交织着渴望与失望。
“快呀,我的腿都蹲酸了!”柚子老师再一次催促道。
正当我们束手无策时,陆冰雪慢慢站了起来,扶着我的肩,悄悄推了推我,一瘸一拐地往大门口走去。
“小心骨头错位,不能乱动!”柚子老师一边叫一边追了过来。
到了传达室,看门的邱大爷赶紧给陆冰雪让座。
柚子老师向我们扫了一眼,心虚的唐达奇慌得把脑袋往回缩了好几缩。
柚子老师蹲到陆冰雪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她,然后就搬起她的脚腕子检查起来。
他往左搬了一下,问:“疼吗?”
“疼!”
他又往右搬了一下,问:“疼吗?”“疼!”
我们都大气不敢出,死盯着他们俩。
接下来,打死你你也猜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柚子老师竟然脱下陆冰雪的一只鞋,用手挠起她的脚心来!受到刺激的陆冰雪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嗵”地一下跳下了地。
哇,那笑脸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呢!
我敢打赌,可怜的陆冰雪现在想做的绝不是大笑,而是号啕大哭。
“说,到底怎么回事?”柚子老师撇开陆冰雪,转向我、唐达奇和马拴柱冷冷发问。
唐达奇哆嗦着说:“可能没……没问题,这……这样……就放……放心了。”
“干吗要假装骨折、说谎话?”柚子老师看来暂时不想搭理唐达奇,又转身去问陆冰雪。
陆冰雪只是不停地抽泣、流泪,显得很伤心。
眼看瞒不过去了,唐达奇这才吞吞吐吐地对老师交代了他的“冒泡馊主意”。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陆冰雪的妈妈对她挺关心的,你们要把陆冰雪当成一个普通同学来对待。为什么不听话,非要帮倒忙呢?”
唐达奇不服气地说:“这怎么是帮倒忙呢?真要是对陆冰雪好,她为什么接了电话到现在还没来?都过去40分钟了。”
一听说“还没来”,柚子老师忙从包里翻出电话本:“我得赶紧给她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陆冰雪没事,让她别着急。”
我悄悄地对陆冰雪说:“哼,要是着急,早就跑来了!”
手机没打通,柚子老师又赶紧给陆冰雪家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唐达奇露出得意的神色,对柚子老师说:“怎么样?连电话都不接了,说不定现在正在美容院或时装店逍遥呢!”
谁都知道,这个假蔡明,臭美得能把真蔡明比趴下。
“胡说,肯定有什么事耽误了!”说这话时,柚子老师的底气好像也不那么足了。
邱大爷对着我们摇了摇头,提着一串钥匙,向教学楼走去。
看着他那微驼的背影,柚子老师也一下子显得老气横秋起来。
他说:“同学们,你们认为凡是后妈就必定很坏吗?”
唐达奇像要应战似的挥起胳膊,“哗啦”一声,把桌子上的一大摞报纸给碰掉了,也顾不上捡,只顾激动地说:“那当然,我们小时候读的童话书里,后妈个个像巫婆;现在呢,电视、报纸上报道的,后妈也个个都坏了去了!”
柚子老师说:“可恶的后妈是有,但,现在坏后妈越来越少了,我们是不是也得换一种眼光来看待后妈呢?”
“没法换一种眼光看!”
正准备和柚子老师好好辩一辩的我们,突然听到陆冰雪带着哭腔叫喊起来。
我一想就弄明白了她那点儿小心思:自己骨折后,后妈不仅没来,而且还撒谎说马上就来,这可不是陆冰雪盼望的结果。
因为“蔡明”的没来,关于后妈的好与坏的辩论,显然唐达奇占了上风,柚子老师的说辞显得越来越没劲了。
正当我们谁也不服谁时,一个穿着雪白衬衣的中年人神色疲惫而紧张地往校园里闯来。
他好帅哦,有点儿像中央台新闻联播中经常出现的那个男播音员。
“嗨嗨嗨,放学了,干什么呢?”
正从教学楼走回来的邱大爷拦住了他。
“我……我……”
他还没有“我”完,陆冰雪就冲出传达室,扑向来人。
“爸爸——”
真开眼界哦,陆冰雪的哭声简直惊天动地。
“男播音员”小心地推开陆冰雪,开始弯腰摸她的小腿,摸她的脚腕子,摸完左腿摸右腿,一边摸,一边小心地问:“这儿疼吗?这儿呢?这儿呢?这儿呢……”
“嗯,嗯,嗯!”陆冰雪撒娇地应付着老爸。
唐达奇得意地小声对柚子老师说:“怎么样,还是亲爹好吧,那后妈能把女儿受伤的消息告诉她爸爸就算不错的了……”
“你好!让你担心了,这只不过是他们几个的恶作剧而已!”柚子老师走上前,向陆冰雪的爸爸打了个招呼。
“啊……你好……你是……‘右’老师吧。”
一听“柚”,我们嘎嘎大笑起来。
陆冰雪也笑得扑到爸爸的后背上,艰难地喘着气。
柚子老师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对陆冰雪的爸爸说:“哦,我叫乔迁,柚子是这帮学生给我取的外号。”
“啊,对不起!当时听说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个姓怪怪的。”说完,陆冰雪的爸爸又焦急地说:“走,我们先去医院拍片子看看吧。”
“爸爸,我没有摔倒,更没有骨折,我是想考验后……后……考验妈的。”
看着爸爸的脸色由焦急变得异常冷峻,陆冰雪将“后”字去掉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混账东西!”没想到,陆冰雪的爸爸愤怒得脸都扭曲了,一只巴掌举得高高的,颤抖个不停。
虽然那一巴掌没有落到陆冰雪的脸上,但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的她还是被吓傻了,那刚刚浮现在脸上的幸福已完全被惊恐所替代,凝固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
“你妈……她……你妈……她……唉,今天是她的32岁生日啊!”
陆冰雪的爸爸把拳头捏得格格直响,强忍住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晃悠。
“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柚子老师显然很吃惊。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冷的风一样,掠过我们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