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钢强
《腰门》,原本是叫“妖门”的。我对作者说,还是就叫“腰门”吧,熟悉它的人会感到温暖和亲切;不熟悉的人也会感到新奇和神秘……不待意见陈述完,彭学军就说好——原来的书名,她是考虑适合出版社的口味才取的吧。
腰门是孩童的门。“云婆婆用绳子绕住了闩子,我解不开。她不准我出去时就这样。”腰门有象征的意义。
透过孩子的视角,从腰门里窥见世界,《腰门》是湘西边陲小城的《城南旧事》。“旧事”并不是小事,从要求改名字到灿烂的初潮,预示着自我意识的萌动和身体心智的发育——小说描写了一个普通女孩成长经历中可能遭遇的几乎所有的大事,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困惑、思考和情感波折。
把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个人成长经历,放到一个社会急剧变革经济高速发展的历史背景中,描写和讲述就成了关注和关怀。比如那个叫“水”的以卖水为生的哑巴孩子,因为自来水的安装而失去了生活的来源……“水”后来怎么样了,作品没有说。文学提出社会问题,文学不解决社会矛盾。
小主人公沙吉六岁走进腰门,十三岁走出腰门,书中的七年,浓缩了现实生活中几十年的社会变迁。这种浓缩,符合孩子模糊的认知;而由模糊产生的距离,能让有着不同经验的读者感到亲近产生共鸣。与时间的模糊性相对应的是空间的明确性。作者并未刻意追求,但地方风物的描写融于山水、风俗、人物、传说乃至遣词造句之中,比如“曲里八拐”,比如“单单独独”。
《腰门》写的,是作者熟悉的人和事。有生活,有原型,有感受,因此好看、灵动和活生生。小说的最后一章是《尾声》,但真正的“尾声”却是作为“代后记”的纪实散文《水灵灵的凤凰》。虚构的小说和真实的后记,完成了情感和故事的延续:几十年后,小巷里的刨木花依然散发着清香,而“沙吉”和“云婆婆”,已经变成作者和她的“小伯伯”了。
说到“小伯伯”,作者其实不知道,在湖南、湖北一些地区,习惯称伯母和一般的女性长辈为“伯伯”或“女伯伯”(相当于叫“大妈”)*。作者一直把她当婆婆的小伯伯,以及小说中“远远还不是一个老婆婆”的云婆婆,以今天的标准看,当年真的还很年轻。说破这一点,会不会又让彭学军生出别样的感慨来呢?
《水灵灵的凤凰》发表于2001年,《腰门》出版于2008年,小说写了七年的事,而创作酝酿的时间至少也有七年。没有蚌病成珠的苦痛,至少也有吐丝作茧的苦心。
插图作者文那是个率性的小姑娘,很喜欢《腰门》,能大段大段地背,她插画的风格跟彭学军和我预想的都不一样,但有她自己的理解,有丰富的细节,讲述了文字没有讲述的故事。
*据朱建颂《武汉方言词典》,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鲍厚星《东安方言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