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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石油的经济租金

北宋时期的沈括曾在其《梦溪笔谈》里面预言石油“生于地中无穷”,并且认为“此物后必大行于世”。但是在当时,沈括却没有考虑到对供给(生于地中无穷)与需求(大行于世)有重要意义的价格问题。供给与需求是和价格联系在一起的。没有价格的存在,供给与需求也就失去了意义。生产成本肯定是包含在油价当中的。据我所知,石油的真实生产成本其实非常低廉。以沙特阿拉伯为例,2000年,费萨尔王子透露该国每桶原油的生产成本为1。5美元。也有人估计中东地区每桶原油的平均生产成本为5美元,即便加上深海钻油的开采成本,据美国学者江彦谭·森的估计,2004年每桶原油平均成本为14美元。那么高于真实生产成本的部分来自于什么地方呢?从租金的角度来看,石油作为一种可耗竭的矿物资源,其高于成本的价格部分就是“经济租金”。

要明白“经济租金”,首先得从“租金”说起。其实说来也简单,“租金”是经济学里面一个基本的概念。不过,在经济学的发展历史中,它的外延有一个逐步扩大的过程。在早期的经济学家那里,租是专指地租而言的,即土地服务的均衡价格。当土地供给曲线垂直时,它与土地需求曲线的交点所决定的土地服务价格就是地租。到了近代,它已经泛指各种生产要素的租金了,即供给数量固定不变的一般资源的服务价格。租金是一般化的地租。准租金的定义因租金的定义而来,准租金是指对供给量暂时固定的生产要素的支付,即固定生产要素的收益。准租金= 固定总成本+经济利润。

租金、准租金实际上都是经济租金的一种特例,经济租金的概念则更为复杂。一般认为,它是要素收入(或价格)的一个部分,该部分并非为获得该要素于当前使用中所必需的,它代表着要素收入中超出其在其他场所可能得到的收入部分。经济租金等于要素收入与其机会成本之差。对厂商而言,经济租金就是为生产要素所支付的金额与为得到使用该要素所必须支付的最小金额之间的差额。即经济租金=要素收入 -机会成本。如果供给曲线是完全有弹性的,经济租金将为零。只有在供给缺乏弹性时,租金才出现。在供给完全无弹性时,所有向生产要素支付的金额都是经济租金,因为无论支付什么样的价格,该要素都会供给。

经济租金的概念相当于产品市场里的生产者剩余的概念。经济租金是支付给要素主人的、超出诱导其供给该要素的最低报酬的部分。生产者剩余是支付给厂商超出诱导其供给一定产量的最低报酬的部分。地租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土地的稀缺性,其供给是固定的。地租是土地供给固定时的土地服务价格。

其实,马克思对包含“经济租金”性质的矿产品的价格决定早就有过描述。而且,他在解释资本主义条件下价值规律在矿业产品上的表现形式时还给出了矿业中的产品价格公式,即:

矿产品的垄断价格= 生产成本+ 平均利润+ 地租(含级差地租和绝对地租)

在既定的探明数量下,石油的供给也是相对固定的,所以石油也有其相应的服务价格。石油收入减去地租之后并不会影响石油的供给量,这样的一部分即称为石油的“经济租金”。石油符合矿产品的一般属性,并且石油属于垄断性矿产品,因而还包含有垄断利润。所以,石油价格可以表达为:

石油价格=生产价格+垄断利润+ 垄断地租+ 地租(含级差地租和绝对地租)

不过,石油又不是一般的矿产品,石油是可耗竭资源,这表明了石油所能供给的数量以及蕴藏量是有限的。正因为如此,石油资源才显得在一定价格水平下具有相当的稀缺性。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世界石油、天然气等传统能源已经探明和尚未探明的储量不断增加,但是按照目前全世界对石油的依赖和需求,再庞大的石油储量也总有耗竭之时。石油的其他特点都是建立在其可耗竭的基础之上的。概言之,作为可耗竭资源的石油资源大致有以下三个基本特点:

第一,广泛和高度的被依赖性。作为可耗竭资源,石油无法被制造。作为现代社会的基本动力,石油俨然让人类对其产生了极大的依赖性,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由于对石油的高度依赖,石油需求也缺乏弹性。

第二,石油生产和需求的高度不平衡。首先是石油储量的地区分布不均衡,特别是便宜、高效的石油、天然气等能源的地区分布不均衡。世界石油资源主要集中在中东的发展中国家、中南美洲、前苏联国家和加拿大等。相反,对石油资源需求量较多的国家的石油资源量数量却很少,大部分依靠进口。其次是石油需求的不平衡。在世界前十大能源消费国所消费的石油、天然气和煤炭中,最主要的石油资源,在大部分国家都存在缺口,只有俄罗斯、加拿大和英国的石油能够满足本国需要。

第三,政治属性。高度的依赖性和分布的不平衡使得石油具有明显的政治属性,并成为国家之间博弈的工具和武器。政治属性表明,石油作为商品并不完全遵循市场规则,有时甚至背离价格。正如丹尼尔·耶金提到的那样,石油作为一种商品与国家战略、全球政治和实力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冷战已经结束,一种新的世界秩序正在形成。经济竞争、地区性的争斗、种族对抗在现代武器扩散的助阵下将有可能取代意识形态成为国内、国际冲突的焦点。但是不论这种新的国际秩序怎么演变,石油仍然是国家战略和国际政治至关重要的战略商品。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看,与石油有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客观的价格问题,而是涉及大量与利益分配相关的权力斗争,有时甚至是血腥的,这是由石油所代表的财富特性决定的。

正是由于石油的这些特点,才导致国际石油市场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一个垄断市场。经济学家盛洪认为,欧佩克作为一个价格卡特尔 ① ,其定价已经远远脱离了石油的生产成本。而实际上中东生产石油的成本不会高于5美元一桶。高于成本的部分称为租金,租金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所谓级差地租,即因地质条件和地理位置不同而形成的成本差额,这类似于好地和次地的区别。去掉级差地租的租金就是所谓“经济租金”,即因资源的稀缺而形成的租金,也是因欧佩克限制产量而使价格提升的部分。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稳定的石油供应都意味着给经济的长期稳定增长提供了稳定的动力来源,政府的石油政策带有谋取国家利益的色彩,因而旨在获得稳定的石油经济租金来源的石油政策成功与否,成为政府的存在是否具有合法性的重要标志之一,这也是一国石油政策的核心目标。政府的政治经济考虑在政策形成中依然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正像盛洪所说的,租金由谁享有是一个政治问题,因为谁也没有付出劳动,分配给谁,取决于谈判实力。关于级差地租,经过多年的冲突与磨合,在有些地方已经形成了基本的分配格局,即由产油国和石油公司对半平分。如果经济租金全由石油公司享有,似乎不太公平。因为这完全和企业的投入无关。既然这笔租金能帮助人类更有效地使用石油,而依赖于市场制度却无法实现,征收石油租金就是实现一个集体目的而采取的行动,并有相应的成本。这应该是超企业的政府所为。但这个世界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政府,只有不同的民族国家。这个经济租金怎样分配,就取决于国家实力和国际政治格局。

为了获得稳定的石油收益,各国都从最大化本国的经济政治利益出发来决定其在石油问题上的立场,并借助权力去实现它。但国际石油规则是以权力关系的高度不对称为基础的,它依赖于国际石油组织,但更依赖于国际军事集团的控制。正是在这样的规则体系之下,石油经济租金完成了它在国家之间的分配,尽管这是在权力极不对称的条件下实现的。经济租金的分配是大国为实现或巩固有利于己的世界经济政治而安排的一个重要工具,国际石油体系所反映的实乃国际政治的权力结构。我想,也正是因为国际油价所具有的经济租金性质,才使得经济学家很难对油价走势有准确的判断。

对油价波动的分析也让笔者感到经济学对某些特殊研究对象的分析并不具有足够的解释力。国际油价的波动并不纯粹是个经济学的问题,它还带有很强的政治色彩,不能把石油问题当成一个纯粹的经济学问题来研究。笔者认为,“新政治经济学”或“新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出现可能为经济学的这种尴尬指出了一条分析路径。按照经济学家阿仑·德雷泽的说法,“新政治经济学”是研究在政策目标不一致(Heterogeneity)和利益冲突(Conflict of Interest)的前提条件下的经济主体,尤其是政府决策部门的理性行为及其相互影响的一门独立的经济科学。再进一步说,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各国都在努力通过政府的力量为本国争取和获得最大的经济利益,经济与政治已经很难分开。那么,“新政治经济学”的复兴是否也是未来经济学发展的一个重要趋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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