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编后:港大天空下的彩翼
浙大毕业后,又重新踏入港大校园,青春就在学业与事业的追求中逝去了。对于情感历程,诗似乎成了这些年最好的印记。港大的星辰,陪伴了我十多个年头。研究室前有个小河塘,里面有几尾金鱼,看着它们长大;更时闻音乐系传来乐韵飘飘,助我清兴。港大的英式古典大楼,人文气息尤重,自由的思维氛围,给我的新诗提供了创作的大环境。从《狂情实录》的激情澎湃诗作,到《若鸿的诗》感性与知性的交杂,再到这些年来受到中西诗学的浸淫,仿佛都有阶段性。这部诗集着眼于游历不同的地域空间,寻求古典和现代的转化和东方与西方文化汇通的可能,足迹遍及纽约、杭州、香港、北京、台北、泉州、新加坡等名城,记录了我的心迹。其中众多诗刊和园地予以发表,不能一一尽录,这里谨表谢忱。
这些年,解构诗歌的研究做得多了,越想回到纯粹的文学欣赏,诗最紧要是美感,文学分析往往犯了过份理性的弊端,有时诗读了领悟了感受到美了,就足够了!诗人写诗往往并不预留千古流传,学者的工作有时是多余的。现代新诗问题很多,自由的方尺并非无方演绎,无限中的有限要掌握得好,显然写诗非散文,更非报告文学,诗味、诗意、诗境的感觉不可缺,而其前提有可学有不可学,故人人可为诗,但“诗人”的定义可有宽严之别。李白诗天然,杜甫诗沉雄,后人难有及者,岂非诗人气质可学哉?
新诗太杂,然亦有其时代特色,发展至今才近百年,唐诗可接近三百年,宋词更不止三百年。故我对新诗的发展还是很乐观的,发展过程中良莠不齐则是无可避免的,关键是要懂得选择和分辨。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新诗亦然,但古典诗词是宝贵遗产,可点拨成金、传承及转化。
关于我自己的诗,诗友谈了很多,文字上我却一直没有整理一下,这一次结集是一个机缘。从开始创作,我的诗就带有较浓厚的古典意味,没有回归不回归的问题,很早就认定汉字写成的古典诗词是世界上最美的,小的时候,确曾以“诗国”自傲,这些年广泛阅读西洋诗,还是觉得中国诗最美,这观点恐怕此生再不会改变了。但是西洋诗作为参照体,却给我的汉诗提供了新的元素,和寻求题材新变的可能。
诗的产生不能划一而论。但一首好诗往往不是慢慢想出来的,我的诗很多是在灵感的驱动下写成的,这类诗更多是“心性”之诗,有次夜里一个人,从包兆龙楼的小斜路举头凝望,月儿正上梢头,说不出的静寂美,感受化成了《星海》,多年后变成了《心影》的意境;有些是在经过一段时间蕴酿和知识积淀,突然遇到一个闪亮点,激发出火花,写的时候只是数分钟,如《三月偶成》;有的孕育期已有一段时日,如经常在港大校园漫步,写成了《港大诗影》和《港大的夜空》。如果靠完成后的太多调度,便失天然。天作之合,是在创作过程中,形式和感知大致达到均衡的状态。诗史上经典的产生可遇而不可求,邂逅多于相约。
诗有好多类,但写什么主题都好,具备文学美感才是好诗,即“诗本位”,要不,干脆看报章杂志的报道文字好了。诗可讲理,我曾在《若鸿的诗》里有一辑“艺篇”和“道篇”,以“专辑”抒写,或为首见;但写理论诗要小心,写叙事诗更要特别小心,如果成了记叙性的文字,即使主题如何伟大,也不值得诗学研究者的青睐。新诗的用字造句和散文的完整性大有不同,亦不需处处叙述透彻,很多人把写诗当成写散文,以为排成诗的模样,就是新诗了,读这类诗如同嚼蜡,遑论言尽而意无尽了。
新诗的自由度大,但格律实可独创,如宋词的创调,本不一定要有先例可循。新诗的形式和题材的契合方式可以是无限的,但看能否发挥创意。能者常能开拓新格,不似古诗板眼字数俱已限定。《风雨雾里人》是依古韵“唱作”的。但新诗也因为弹性大,高下可两极。因而可说新诗确实易写难精。诗可苦铸,亦可达到一定高度,但最终的高度还是得看后天努力的和天性禀赋的综合发挥程度。总体而言,新诗还是应追求格律美和形式美的,但不需动不动带着镣铐跳舞,如《泪》和《蓦然回眸》本无硬性预设格式。
古诗也好,新诗也好,贵精不贵长,意在言外,要能预留空间给读者思索。我较喜爱的有《独行》、《清叩》。曾有读者看了我的《西湖愁寄》、《西湖之梦》,按图去觅西湖,恐怕要失望多,因为诗的想象空间总比现实更美更广阔。文字为实,想象为虚,虚实相生,故诗意无限。诗意能从歧义、隐义产生多义性,供多重解读,故言可少而美感可多重,如《残夜》的痴恋对象是谁,不一定都可寻绎。
新诗的主题可比古诗更为广阔,如写禅的《星辉》,写网络空间的《网游》,又或以诗论诗的《诗运》和观人品文的《读碧山词》、《诗忆志摩》。总之,贵在创而“新”之,形式也好,主题也好,才有文学生命。
有些诗歌美丽不可方物,可静静欣赏,如《愁怀乱》(句式脱胎自元曲《天净沙?秋思》);而流行的,大多可歌可吟可解,如《相逢在何时》,似写江南情结,也是抒写缘份的永恒主题,2008年谱成曲在港大表演,随后多次演出,颇带浪漫情调。诗有不可解,有《刹那》的美感,也可有《黯动》的浑然忘我,往往不为文学史而为,切忌犯评论的过份理性。
我的诗有崇尚唯美的倾向,如《春帷》、《绮罗香?红叶续寄》、《一萼红?梅思》、《觅绿荫》、《芳菲杂踏》、《梅花赋》、《赋绝》,自己有点乐此不疲。对于雨,也是情有独钟,如《愁雨》、《夜雨深深》、《雨丝》、《纽约的雨》……不一而足。
而家国情怀,不可回避。血脉里深爱着中华大地,自幼已然。或因文化工作天天在做,“爱国诗”反而写得不多,但这一部作品却是收入最多的一次,自己较得意的有《百年梦》,这诗曾在多个场合朗诵,现场效果奇佳,却是写作时未曾意料到的惊喜。
我创作期间往往又在做学术文章,大部分诗的产生是在感性和知性的交缠下迸发的冲动。如要分类,或可大致分为三类:一为心性之诗,那是纯粹的诗人之诗;一为知性之诗,那是学人之诗;一为文化之诗,那是哲人之诗。但无论那一类,主要还是以感性为诗之主脉,理性是隐然的、内缘的。诗的魅力应来自于运用抒情的笔法进行理性思索,而非硬销式的议论。
诗是恋人,一旦成了妻子,往往苦乐参半。理性一点,大不必把“诗意人生”看作当然,写诗暂能解愁,但愁会随时再悄悄来临,愁上更愁。诗是越美越好,生活还是越平淡越好。
佛家说痴是人生四大忌之一,可是我却破不了,既然是生命的推动力,又无坏正事,何故非要放弃?!于是,缘于一个痴字,产生了这些年学术研究和文学艺术的多栖生涯,二十多部作品的提早完成是对文艺生涯一个阶段性的交代。这些日子对于我非比寻常,但以后的路还长着是,我的隐逸思想太早熟了,恐还要交煎一大段日子。
诗集编成之际,适值港大百周年校庆之际,又逢博士学位颁授典礼之时,书以作志,聊表学子之心。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于香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