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到城区的洞头村游玩,汽车驶过一片平原之后,突然被挡在一架大山之下,这就是市区的东部屏障——洞头村了。站在山顶看洞头,只不过是大山脚下的一小片土地,除了村庄民居,可耕作的土地寥寥。而远望之下,竟然找不到六公里外的城市,尽是一片莽莽苍苍。真难以相信汽车是怎么拐进这山峦的。
如果说山北还比较平缓,那么南边可是万丈深渊了。高山和峡谷,总让人联想到江南的那些山势,还有桂林那些突兀拔起的山峰。只不过,那些是突然立起的一座,并不相连,而洞头的山是两面并立,各个相连,只留下一个大峡谷,给远古的洪水奔流。山谷中的这条河叫丹河,乃长平之战血染之水,当然洪水的渊源远比一场战争及赋予的名称更为久远。这道洪水,也流过境内的名山——珏山,并以其刀功雕刻出了珏山的险峻,成就了一处道教胜地。隔河相望,那是北朝高僧慧远修行过的佛教古刹——青莲寺。
从地域来看,这些山峦都属于太行山的一部分,却不同于太行山惯有的连绵起伏。那种海浪一样的山势和这壁立千仞的悬崖之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不同呢?我想,是洪水冲刷所致吧。丹河、沁水是晋城境内的两条大河,一路东去,成黄河的支流。亿万年前洪水汹涌时,一定是深达百丈,怒滚波涛,浩浩荡荡穿过这些山峦的。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山谷有多窄,水流就有多急。数十吨的巨石,也裹挟而下,横倒在河床中。现在,巨流飞逝,只剩下了些河的影子,在峭壁悬崖间涂沫。河谷中的水,宽不过数米,深不够数尺,污浊黑臭,空旷的山谷唯有孤独的鸟鸣。这怀想与现实令人感叹、令人心惊。
这样耸峙的绝壁在陵川也有,却比洞头比珏山阔大百倍。那里的河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名字,峡谷却有一个更大的名字——太行山大裂谷。唯之于太行山相称,是因为河谷两侧是连绵不绝的山势,在河谷却横空栽出万千丈绝壁。那些跌下去的巨石一路冲下山去,必定会粉身碎骨,成为黄河的卵石。绝壁之上层次分明,像一个切开的断面,展示着巍巍太行的历史。从洪荒走来的太行,从海中拔起的太行,又被洪荒之水冲开这么大一道伤口,向渺小的人类呈现自然之伟力,以及记忆之遥远。这里的水也不复往昔了,因河内横亘的巨石左突右跳,发了哗哗的响声。而山顶的一泓飞瀑,至今仍不明白,那么舒畅的一首森林小曲如何突然跌落下来成了众声喧哗的交响?
从这些少人烟的河谷拉回神来,我突然记起另一个地方,沁水,这因沁河流过而得名的小县,很多时候我竟然忘记了它的出身。它的县城不正是建立在沁河支流县河的河谷里吗?因为河水冲刷带来的肥沃泥土,竟然成了百姓生活耕作的天然粮仓。如今这宽不及两三公里的河谷已然承载了太多的人口,县城的建设规模越来越大,只能向两侧延伸,成狭长的一条。为了发展经济,一次一次的河道修整已使河床越来越窄,河水仍在减弱,时常断流。追求更好的生活使人们有理由这样做,河似乎只成为了这山谷的遥远过去和现时象征,或者人为地放些水营造的城市景观。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人们会这样说。但如果你稍微往前翻几页历史,就会看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那场洪水,那场几乎将整个县城吞没的洪水。记忆并不遥远,洪水也不是天灾,那河谷本就是它劈开群山为自己造的一条路,它可以不来,也可以来,你占据了它的道路,它便会在某一刻将一切卷走。
斯塔夫里阿诺斯在他的《全球通史》中阐述了新的史观:“迄今为止,人类已利用其卓越的智力主宰了环境,从而获得了自己目前在地球上的首要地位。但是,随着这一地位的获得,又随着这一地位迅速消失在当今世界范围的社会与环境的退化中,人类现在正面临着新的挑战。这一挑战要求他从聪明的灵长类转化为明智的人类——即从聪明转变为明智。”这一全球视角下的深思与我们祖先“天人合一”的理念并无矛盾。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存在的时间非常短暂,也非常渺小,却常常自以为可以战天地斗鬼神,攻无不克。懂得敬畏自然,懂得进退适度,才会成为明智的人类,当你尊重存在更为久远的自然时,它才会给予你衣食和安定的生活,给予你未来的希望。
站在洞头的山顶,望着这壮丽的山川,且让我深深叩拜。
作者:柳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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