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夏天,两住年过半百、德高望重的权威学者风尘仆仆地从柏林来到苏黎世。这两个学者一个是普朗克,另一个是伦斯特。
这两个大学者来苏黎世干什么?观光?旅游?都不是,他们是带着德意志的使命来拜访爱因斯坦的。
当时的德国,专门的国家科学机构或由政府倡议私人投资建立的科学机构不断涌现。在这些机构中,理论研究也受到执政者的高度重视。为了从英国那里夺取科技和工业发展的优势,以“铁腕政策”重新划分市场、原料产地、投资场所,日耳曼帝国特剐希望使理论思维的实力集中在扩张工业和军事竞争上。
金融寡头热心支持日耳曼皇帝的计划,宣布建立协会和研究所,并以受过加冕礼的倡议者的名字来命名。“威廉皇家协会”便是由银行家和工业家们组成的,他们对研究所提供赞助,给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授予元老称号,赠送特质的长袍,授予任意参加有皇帝出席的隆重午宴的权利。在德意志狭隘民族主义甚嚣尘上的当时,有谁会反对这种做法呢?威廉皇家协会准备吸收最优秀的科学家们参加,他们可以获得比较优厚的酬劳,没有教学任务,有权进行任何个人感兴趣的研究。设想这些研究将会带来累累硕果不是没有根据的。
挑选学者的工作就由普朗克和伦斯特负责。他们联名向上司报告:只有把爱因斯坦请来,柏林才能成为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物理学研究中心。
伦斯特教授看他心有旁骛,有点着急地说:“更重要的是,爱因斯坦先生,有个至高无上的荣誉等着你,你将会成为普鲁士皇家学会的会员!每个获得此学会会员资格的人,都会欣喜若狂。”
“不会吧,为个头衔,何必欣喜熹狂呢?”爱因斯坦站了起来。
“你得表明你的态度,爱因斯坦先生。”普朗克教授满怀希望地说。
“如果我不想放弃瑞士国籍呢?”爱因斯坦说:得有些困难,“普朗克先生,你知道,在慕尼黑,连学校也变成了军营。德国崇尚武力,军备扩张……”
“我理解,爱因斯坦先生,”普朗克教授暗暗松了口气说,“我想,这不太会成为问题的。伦斯特先生,你说呢?”
“我想也是。”伦斯特教授说,心里却想,爱因斯坦不提个人待遇,而是把信念作为首要的条件,实在是令人钦佩。
“为了强大的物理实验室,为了优越的研究条件,我接受你们的加盟邀请。”爱因斯坦认真地说完这句话,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两住教授带着使命来访后,爱因斯坦意外地接到居里夫人的邀请,请他带上家人,一起去著名的安卡丁努山谷旅行。
不施粉黛、终年穿一身黑裙子的居里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从来不修边幅、不结领带、习惯光脚套皮鞋的爱因斯坦,带着爱德华。
这两位旷世奇才,在安卡丁努山谷相遇了。
居里夫人是当时世界上少数几个听得懂相对论的人之一。在三个孩子玩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两位科学巨人的谈话还是离不开科学研究。遇到知己。爱因斯坦把柏林方面邀请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诉了居里夫人。
“爱因斯坦先生,我不反对您的主意。但是,”居里夫人说,“德国的局势总让人担忧,几年来军事扩张的意图,让周边国家感到不安,您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是的,夫人。”爱因斯坦回答道,“我对德国没有好感的原因也在这儿。不过如果发生了战争,我这个厌恶枪炮的人,一定是反战人士,哪怕失去性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就一起声讨战争贩子吧。”居里夫人认真地说,“何必非要牺牲?您可以来波兰,可以到英联邦,甚至去美利坚。”
“谢谢,夫人!”
爱因斯坦并不急于去柏林,他也不张扬,甚至对妻子米列娃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刚一开口,米列娃就顶了上来:“阿尔伯特,你想想你在干些什么!瑞士是个有名的和平国家,苏黎世又多么适合我们居住。”
“玛丽克,我并不喜欢柏林,不喜欢!”爱因斯坦不理睬妻子的激愤,但是理由是要说清楚的,“我觉得我的研究远远没有终点,而皇家物理研究所正是我所向往的环境。人只有献身于社会,才能让短暂的生命实现最深远的意义。”
“阿尔伯特,生命也该包括生活吧?”米列娃说,“你对这个家有多大的贡献?汉斯和爱德华,你又关心过多少?”
“我承认,都承认。”爱因斯坦说,“我更承认,我的研究工作中的确有你很大的支撑力在起作用。你就好像是阿基米德的撬棒,撬动我,又撬动了物理学。”
“说这些话有用吗?”米列娃哽咽起来,“你尽到了丈夫的职责吗?没有!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在外面,谁都会把你看成是一个难民。但是你想过我吗?我的学术事业呢?我的学科发展呢?”
“玛丽克,我们不应该再吵下去,听我说……”爱因斯坦突然听见门铃响,就跑去开门,他知道格罗斯曼来了。格罗斯曼一辈子都是很守时的,一分钟不差。
两位教授肩并肩走上楼,讨论他们的课题去了。米列娃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难受,本来,他们是同一个班的高材生啊。
“又拌嘴啦?”格罗斯曼说,“做女人太不容易了。阿尔伯特,你得向我学,就像学数学一样,懂吗?”
“许多年了,我们常常这样,有战有和的。”爱因斯坦叹了口气说,“大概是从小汉斯出生那年开始的吧。”
“这里有个女权主义的问题,阿尔伯特。”格罗斯曼说,“女人不能让家庭束缚,这是人文科学命题。可是我们是搞自然科学的人,往往容易败下阵来。”
“我认定的道路,我就要一直走下去。”爱因斯坦说,“来吧,我们开始吧。”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普朗克和伦斯特方面没有进一步的消息,爱因斯坦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顾和格罗斯曼废寝忘食地钻研课题。
终于,一个东方微曦的寒冷的早晨,一沓整齐的论文手稿出来了。爱因斯坦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香槟打开,倒满两只高脚玻璃杯,两人端起来,轻轻说一声:“干杯!”
这就是两位老朋友合著的著名论文《广义相对论纲要和引力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