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的热了,近来正如有一位攻击我个人的先生之所说,觉得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不想做。这一位攻击我个人的先生,他的题目,原也是很大;但事实却与《新生》上登载了一篇无聊的文章,致惹起国交的经过(见十二日本报),正成反对。因为应该讨论的,是关于杭州人的气质的问题,而这一位先生,却置这大问题于不顾,只做了一篇向我个人作人身攻击的文章。他的论点是这样:一,不是理想的人,不应该谈理想;推而进之,就是只有猫可以说猫,狗可以说狗;你若要说苍蝇蚊子,你自己就先得是一个蝇和蚊子;所以不是俄国人来芒笃夫,也不配从俄文去译来芒笃夫的诗。二,当以人废言,总之是我这一个人不对,所以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犯罪的证据;甚而至于死儿子也是罪,有老婆也是罪,当然写点东西,更是无往而非罪了。
三,大约是这一位先生所以要做那一篇文章的顶大的理由,就是说,他的诗,他的文章,都比我做得好,人也比我伟大,或者最坏的时候,也不过和我一样。这几点,我已经在《学校生活》要我做的一篇短文里说过了,本来是可以不必再说的;事实就胜于雄辩,大家只须看了这一位先生的文章,大家就马上可以晓得他的文章和诗,的确都比我做得好,最坏的时候也不过和我一样。今天的所以要再来犯罪的原因,像是为了我们的一位长辈的一首《道情辞》,目的是在介绍,犯罪也许是犯罪,可是情有可原,也许能减轻一等。
爱读本刊的人,如那一位对我作人身攻击的先生一样,大约还能记得起去年冬天我所做的一篇颂八十三老人三姑母太太的大寿的文字;今年她是又加了一岁了,但兴致却更添得深厚,却是变成了一十八岁的样子。日长无事,于侵晨早起之余,昨天偶尔踏到她老人家那里去一省起居,问她当这火炎的夏日,用何方法来消遣纳凉,她却不忙不怕,念出了这样的一首《道情辞》来:
六月炎天似火烧,年轻人个个觉心焦;闲来无法消长昼,十副儿消磨且解嘲。
一个是八一老人璨霞客,一个是摩登少女美人蕉,一个祥保母亲倪二姐,一个是绕腮胡子老莱曹;四人坐定分筹马,被招的总是老年高。
左一看来右一看,你和我吃闹嘈嘈,阁老尚书人本分,更有时失引不开优,姐妹串通成活手,掉牌偷摸一团糟,尚书阁老筹输尽,散场时也只好挖腰包。
子时过,丑时到,白米香羹味胜糕,熏鱼火腿盐鸡蛋,酱油麻油拌笋梢。
吃完分手明朝会,第二天又来麻雀四人操,猫拖老鼠加元宝,摸进财神势就豪。
逢场必赌尚书赵,对酒当歌醉令陶。
消磨长夏原非博,骨肉团圆也足骄。
去日苦多来日少,得逍遥处且逍遥,八一老人心澹泊,道情辞不是楚离骚。
(原载一九三五年七月十五日《东南日报·沙发》第二三八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