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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九二五(1)

不再是我的乖乖

前天我是一个小孩,

这海滩最是我的爱;

早起的太阳赛如火炉,

趁暖和我来做我的工夫:

检满一衣兜的贝壳,

在这海砂上起造宫阙;

哦,这浪头来得凶恶,

冲了我得意的建筑——

我喊一声海,海!

你是我小孩儿的乖乖!

昨天我是一个“情种”

到这海滩上来发疯;

西天的晚霞慢慢的死,

血红变成姜黄,又变紫,

一颗星在半空里窥伺,

我匐伏在砂堆里画字,

一个字,一个字,又一个字,

谁说不是我心爱的游戏?

我喊一声海,海!

不许你有一点儿的更改!

今天!咳,为什么要有今天?

不比从前,没了我的疯癫,

再没有小孩时的新鲜,

这回再不来这大海的边沿!

头顶不见天光的方便,

海上只暗沈沈的一片,

暗潮侵蚀了砂字的痕迹,

却冲不淡我悲惨的颜色——

我喊一声海,海!

你从此不再是我的乖乖!

残诗

怨谁?怨谁?这不是青天里打雷?

关着,锁上;赶明儿瓷花砖上堆灰!

别瞧这白石台阶儿光滑,赶明儿,唉,

石缝里长草,石板上青青的全是莓!

那廊下的青玉缸里养着鱼,真凤尾,

可还有谁给换水,谁给捞草,谁给喂?

要不了三五天准翻著白肚鼓著眼,

不浮著死,也就让冰分儿压一个扁!

顶可怜是那几个红嘴绿毛的鹦哥,

让娘娘教得顶乖,会跟着洞箫唱歌,

真娇养惯,喂食一迟,就叫人名儿骂,

现在,您叫去!就剩空院子给您答话!……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

披散你的满头发,

赤露你的一双脚;

跟著我来,我的恋爱,

抛弃这个世界

殉我们的恋爱!

我拉著你的手,

爱,你跟著我走;

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刺透,

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

你跟著我走,

我拉著你的手,

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

跟著我来,

我的恋爱!

人间已经掉落在我们的后背,——

看呀,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无边的自由,我与你与恋爱!

顺著我的指头看,

那天边一小星的蓝——

那是一座岛,岛上有青草,

鲜花,美丽的走兽与飞鸟;

快上这轻快的小艇,

去到那理想的天庭——

恋爱,欢欣,自由——辞别了人间,永远!

一块晦色的路碑

脚步轻些,过路人!

休惊动那最可爱的灵魂,

如今安眠在这地下,

有绛色的野草花掩护她的余烬。

你且站定,在这无名的土阜边,

任晚风吹弄你的衣襟;

倘如这片刻的静定感动了你的悲悯,

让你的泪珠圆圆的滴下——

为这长眠著的美丽的灵魂!

过路人,假如你也曾

在这人间不平的道上颠顿,

让你此时的感愤凝成最锋利的悲悯,

在你的激震著的心叶上,

刺出一滴,两滴的鲜血——

为这遭冤屈的最纯洁的灵魂!

西伯利亚道中忆西湖秋雪庵芦色作歌

我检起一枝肥圆的芦梗,

在这秋月下的芦田;

我试一试芦笛的新声,

在月下的秋雪庵前。

这秋月是纷飞的碎玉,

芦田是神仙的别殿;

我弄一弄芦管的幽乐——

我映影在秋雪庵前。

我先吹我心中的欢喜——

清风吹露芦雪的酥胸;

我再弄我欢喜的心机——

芦田中见万点的飞萤。

我记起了我生平的惆怅,

中怀不禁一阵的凄迷,

笛韵中也听出了新来凄凉——

近水间有断续的蛙啼。

这时候芦雪在明月下翻舞,

我暗地思量人生的奥妙,

我正想谱一折人生的新歌

阿,那芦笛(碎了)再不成音调!

这秋月是缤纷的碎玉,

芦田是仙家的别殿;

我弄一弄芦管的幽乐,——

我映影在秋雪庵前。

我检起一枝肥圆的芦梗,

在这秋月下的芦田:

我试一试芦笛的新声,

在月下的秋雪庵前。

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我早年时想像

你不是受上天恩情的地域:

荒凉,严肃,不可比况的冷酷。

在冻雾里,在无边的雪地里,

有局促的生灵们,半像鬼,枯瘐,

黑面目,佝偻,默无声的工作。

在他们,这地面是寒冰的地狱,

天空不留一丝霞采的希翼,

更不问人事的恩情,人情的旖[旎],

这是为怨郁的人间淤藏怨郁,

茫茫的白雪里渲染人道的鲜血,

西伯利亚,你象征的是恐怖,荒虚。

但今天,我面对这异样的风光——

不是荒原,这春夏间的西伯利亚,

更不见严冬时的坚冰,枯枝,寒鸦;

在这乌拉尔东来的草田,茂旺,葱秀,

牛马的乐园,几千里无际的绿洲,

更有那重叠的森林,赤松与白杨,

灌属的小丛林,手挽手的滋长:

那赤皮松,像钜万赭衣的战士,

森森的,悄悄的,等待冲锋的号示,

那白杨,婀娜的多姿,最是那树皮,

白如霜,依稀林中仙女们的轻衣;

就这天——这天也不是寻常的开朗:

看,蓝空中往来的是轻快的仙航,——

那不是云彩,那是天神们的微笑,

琼花似的幻化在这圆穹的周遭……

(一九二五年过西伯利亚倚车窗眺景随笔)

那一点神明的火焰

又是一个深夜,寂寞的深夜,

在山中,

浓雾里不见月影,星光,

就只我:

一个冥蒙的黑影,蹀躞的

沉思,

沉思的蹀躞,在深夜,在山中,

在雾里,

我想着世界,我的身世;懊怅,

凄迷,

灭绝的希冀,又在我的心里

惊悸,

摇曳,像雾里的草须;她

在那里?

阿!她;这深夜,这浓雾,

烟没了

天外的星光与月彩,却

遮不住

那一点的光明,永远的,永远的,

像一星

宝石似的火花,在我灵魂的底里;

我正愿,

我愿保持这不朽的灵光,直到

那一天

时间要求我的尘埃;我的心停止了

跳动,

在时间浩瀚的尘埃里,却还存着

那一点——

那一点神明的火焰,跳动,光艳,

不变

不变!

她怕他说出口

(朋友,我懂得那一条骨鲠,

难受不是?——难为你的咽喉;)

“看,那草瓣上蹲着一只蚱蜢,

那松林里的风声像是箜篌。”

(朋友,我明白,你的眼水里

闪动着你的真情的泪晶;)

“看那一双蝴蝶连翩的飞;

你试闻闻这紫兰花馨!”

(朋友,你的心在怦怦的动,

我的也不一定是安宁;)

“看,那一对雌雄的双虹!

在云天里卖弄着娉婷;”

(这不是玩,还是不出口的好,

我顶明白你灵魂里的秘密;)

“那是句致命的话,你得想到,

回头你再来追悔那又何必!”

(我不愿你进火焰里去遭罪,

就我——就我也不情愿受苦!)

“你看那双虹已经完全破碎;

花草里不见了蝴蝶儿飞舞。”

(耐着!美不过这半绽的花蕾;

何必再添深这颊上的薄晕?)

“回走吧,天色已是怕人的昏黑,——

明儿再来看鱼肚色的朝云!”

苏苏

苏苏是一个痴心的女子:

像一朵野蔷薇,她的丰姿;

像一朵野蔷薇,她的丰姿——

来一阵暴风雨,摧残了她的身世。

这荒草地里有她的墓碑:

淹没在蔓草里,她的伤悲;

淹没在蔓草里,她的伤悲——

阿,这荒土里化生了血染的蔷薇!

那蔷薇是痴心女的灵魂,

在清早上受清露的滋润,

到黄昏时有晚风来温存,

更有那长夜的慰安,看星斗纵横。

你说这应分是她的平安?

但运命又叫无情的手来攀,

攀,攀尽了青条上的灿烂,——

可怜呵,苏苏她又遭一度的摧残!

翡冷翠的一夜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

你也不用管,迟早有那一天;

你愿意记着我,就记着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时空着恼,

只当是一个梦,一个幻想;

只当是前天我们见的残红,

怯怜怜的在风前抖擞,一瓣,

两瓣,落地,叫人踩,变泥……

唉,叫人踩,变泥——变了泥倒干净,

这半死不活的才叫是受罪,

看着寒伧,累赘,叫人白眼——

天呀!你何苦来,你何苦来……

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

就比如黑暗的前涂见了光彩,

你是我的先生,我爱,我的恩人,

你教给我甚么是生命,甚么是爱,

你惊醒我的昏迷,偿还我的天真,

没有你我那知道天是高,草是青?

你摸摸我的心,它这下跳得多快;

再摸我的脸,烧得多焦,亏这夜黑

看不见;爱,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别亲我了;我受不住这烈火似的活,

这阵子我的灵魂就像是火砖上的

熟铁,在爱的锤子下,砸,砸,火花

四散的飞洒……我晕了,抱着我,

爱,就让我在这儿清静的园内,

闭着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头顶白杨树上的风声,沙沙的,

算是我的丧歌,这一阵清风,

橄榄林里吹来的,带着石榴花香,

就带了我的灵魂走,还有那萤火,

多情的殷勤的萤火,有他们照路,

我到了那三环洞的桥上再停步,

听你在这儿抱着我半暖的身体,

悲声的叫我,亲我,摇我,咂我;……

我就微笑的再跟着清风走,

随他领着我,天堂,地狱,那儿都成,

反正丢了这可厌的人生,实现这死

在爱里,这爱中心的死不强如

五百次的投生?……自私,我知道,

可我也管不着……你伴着我死?

什么,不成双就不是完全的“爱死”,

要飞升也得两对翅膀儿打伙,

进了天堂还不一样的要照顾,

我少不了你,你也不能没有我;

要是地狱,我单身去你更不放心,

你说地狱不定比这世界文明

(虽则我不信,)像我这娇嫩的花朵,

难保不再遭风暴,不叫雨打,

那时候我喊你,你也听不分明,——

那不是求解脱反投进了泥坑,

倒叫冷眼的鬼串通了冷心的人,

笑我的命运,笑你懦怯的粗心?

这话也有理,那叫我怎么办呢?

活着难,太难,就死也不得自由,

我又不愿你为我牺牲你的前程……

唉!你说还是活着等,等那一天!

有那一天吗?——你在,就是我的信心;

可是天亮你就得走,你真的忍心

丢了我走?我又不能留你,这是命;

但这花,没阳光晒,没甘露浸,

不死也不免瓣尖儿焦萎,多可怜!

你不能忘我,爱,除了在你的心里,

我再没有命;是,我听你的话,我等,

等铁树儿开花我也得耐心等;

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

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一个萤火,

在这园里,挨著草根,暗沈沈的飞,

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

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

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

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六月十一日,一九二五年翡冷翠山中

诗句

啊明月!你不减旧时的光辉——

这橄榄林中泛滥着夜莺的欢畅,

啊明月,我也不减旧时的伤悲——

你来照我枕边的泪痕清露似的滋长!

一九二五年夏,翡冷翠山中

在哀克刹脱教堂前

这是我自己的身影,今晚间

倒映在异乡教宇的前庭,——

一座冷峭峭森严的大殿,

一个峭阴阴孤耸的身影。

我对着寺前的雕像发问:

“是谁负责这离奇的人生?”

老朽的雕像瞅着我发愣,

仿佛怪嫌这离奇的疑问。

我又转问那冷郁郁的大星,

它正升起在这教堂的后背;

但它答我以嘲讽似的迷瞬,——

在星光下相对,我与我的迷谜!

这时间我身旁的那棵老树,

他荫蔽着战迹碑下的无辜,

幽幽的叹一声长气,像是

凄凉的空院里凄凉的秋雨。

他至少有百余年的经验,

人间的变幻他长短都见过;

生命的顽皮他也曾计数:

春夏间汹汹,冬季里婆婆。

他认识这镇上最老的前辈,

看他们受洗,长黄毛的婴孩;

看他们配偶,也在这教门内,——

最后看他们的名字上墓碑!

这半悲惨的趣剧他早经看厌,

他自身臃肿的残余更不沾恋,

因此他与我同心,发一阵叹息——

啊!我身影边平添了斑斑的落叶!

一九二五,七月。

给母亲

母亲,那还只是前天

我完全是你的,你唯一的儿;

你那时是我思想与关切的中心:

太阳在天上,你在我的心里;

每回你病了,妈妈,如其医生们说病重,

我就忍不住背着你哭,

心想这世界的末日快来了;

那时我再没有更快活的时刻,除了

和你一床睡着,我亲爱的妈妈,

枕着你的臂膀,贴近你的胸膛,

跟着你和平的呼吸放心的睡熟,

正像是一个初离奶的小孩。

但在那二十几年间虽则那样真挚的

忠心的爱,

我自己却并不知道;“爱”那个不顺口

的字,

那时不在我的口边,

就这先天的一点孝心完全浸没了

我的天性与生命。

这来的变化多大呀!

这不是说,真的,我不再爱你,

妈,或是爱你不比早年,那不是实情;

只是我新近懂得了爱,

再不像原先那天真的童子的爱,

这来是成人的爱了:

我,妈的孩子,已经醒起,并且觉悟了

这古怪的生命要求;

生命,它那进口的大门是

一座不灭的烈焰!爱——

谁要领略这里面的奥妙,

谁要觉著这里面的搏动,

(在我们中间能有几个到死不留遗憾的!)

就得投身进这焰腾腾的门内去——

但是,妈亲爱的,让我今天明白的招认

对父母的爱,孝,不是爱的全部;

那是不够的;迟早有一天,

这“爱人”化的儿子会得不自主的

移转他那思想与关切的中心,

从他骨肉的来源,

到那唯一的灵魂

他如今发现这是上帝的旨意

应得与他自己的融合成一体——

自今以后——

不必担心,亲爱的母亲,不必愁

你唯一的孩儿会得在情感上远着你们——

阿不,你正应得欢喜,妈妈呀!

因为他,你的儿,从今起能爱,

是的,能用双倍的力量来爱你,

他的忠心只是比先前益发的集中了;

因为他,你的孩儿,已经寻着了快乐,

身体与灵魂,

并且初次觉着这世界还是值得一住的,

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人生也不是过分的刻薄——

他这来真的得着了他应有的名分,

因此他在感激与欢喜中竟想

赞美人生与宇宙了!

妈呀“我们俩”赤心的,联心的爱你,

真真的爱你,

像一对同胞的稚鸽在睡醒时

爱白天的清光。

八月一日,一九二五。

海韵

“女郎,单身的女郎:

你为什么留恋

这黄昏的海边?——

女郎,回家吧,女郎!”

“阿不;回家我不回,

我爱这晚风吹。”——

在沙滩上,在暮霭里,

有一个散发的女郎——

徘徊,徘徊。

“女郎,散发的女郎,

你为什么彷徨

在这冷清的海上?

女郎,回家吧,女郎!”

“阿不;你听我唱歌,

大海,我唱,你来和。”——

在星光下,在凉风里,

轻荡着少女的清音——

高吟,低哦。

“女郎,胆大的女郎!

那天边扯起了黑幕,

这顷刻间有恶风波,——

女郎,回家吧,女郎!”

“阿不;你看我凌空舞,

学一个海鸥没海波。”——

在夜色里,在沙滩上,

急旋着一个苗条的身影,——

婆娑,婆娑。

“听呀,那大海的震怒,

女郎,回家吧,女郎!

看呀,那猛兽似的海波,

女郎,回家吧,女郎!”

“阿不,海波他不来吞我,

我爱这大海的颠簸!”——

在潮声里,在波光里,

阿,一个慌张的少女在海沫里,

蹉跎,蹉跎。

“女郎,在那里,女郎?

在那里,你嘹亮的歌声,

在那里,你窈窕的身影?

在那里,阿,勇敢的女郎?”

黑夜吞没了星辉,

这海边再没有光芒;

海潮吞没了沙滩,

沙滩上再不见女郎,——

再不见女郎!

四行诗一首

忧愁他整天拉着我的心,

像一个琴师操练他的琴;

悲哀像是海礁间的飞涛:

看他那汹涌,听他那呼号!

多谢天!我的心又一度的跳荡

多谢天!我的心又一度的跳荡,

这天蓝与海青与明洁的阳光,

驱净了梅雨时期无欢的踪迹,

也散放了我心头的网罗与纽结,

像一朵曼陀罗花英英的露爽,

在空灵与自由中忘却了迷惘:——

迷惘迷惘!也不知来自何处,

囚禁着我心灵的自然的流露,

可怖的梦魇,黑夜无边的惨酷,

苏醒的盼切,只增剧灵魂的麻木!

曾经有多少的白昼,黄昏,清晨,

嘲讽我这蚕茧似不生产的生存?

也不知有几遭的明月,星群,晴霞,

山岭的高亢与流水的光华……

辜负!辜负自然界叫唤的殷勤,

惊不醒这沈醉的昏迷与顽冥!

如今多谢这无名的博大的光辉,

在艳色的青波与绿岛间萦洄,

更有那渔船与帆影,亭亭的黏附

在天边,唤起辽远的梦景与梦趣:

我不由的惊悚,我不由的感愧;

(有时微笑的妩媚是启悟的棒槌!)

是何来倏忽的神明,为我解脱

忧愁,新竹似的豁裂了外箨,

透露内里的青篁,又为我洗净

障眼的盲翳,重见宇宙间的欢欣。

这或许是我生命重新的机兆;

大自然的精神!容纳我的祈祷,

容许我的不踌躇的注视,容许

我的热情的献致,容许我保持

这显示的神奇,这现在与此地,

这不可比拟的一切间隔的毁灭!

我更不问我的希望,我的惆怅,

未来与过去只是渺茫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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