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应
湖北黄州府（今湖北黄冈县），有个地方产的西瓜很有名。个儿大，皮儿薄，糖分也多。一个老农，专以种瓜为业，精心耕作、浇灌，加倍爱惜。有一年，他园里的瓜长得特别好，其中一个长得极大。老农特意留心，等待瓜熟味儿浓时，孝敬庄主。
一天，老农扛着锄头，要去园中耪菜，忽然看见一个人，萎萎缩缩在瓜地中。他急赶几步去看时，是一个乞丐在那里偷着吃瓜。再细瞧瓜地，他偷摘的正是那个极大的瓜。瓜皮已被敲碎，连瓤带籽在那儿乱啃。老农十分生气：偷吃哪个不行，偏偏吃了我精心留用的。百般愤怒冲上心头，抡起锄头照乞丐脑袋敲去。万没料到这小子不经打，锄头起处脑浆也随着流出，登时死于瓜地。老农慌了手脚，忙用锄头刨出一个长坑儿，将尸体埋好。又把地面平展成如平常一样。他心神不宁地想：幸亏是个乞丐，无有亲人来做苦主讨命，没人见得也就没事了。
到了第二年，这片地仍然种瓜，又结出一个奇大的瓜，比常瓜要大三四倍，像筛口那般大且又鼓圆。他自然又倍加爱惜，不想轻易摘下。这时候，县官偶然害了热病，想得一大瓜清解。差人到处采买，多不中意，衙役们便四出寻访，终访得老农园里有一特大奇瓜，便用十个瓜的价钱买了送回衙门。县府人大喜，都说从没见得这大奇瓜。大家围拢着瞧个够，才一刀杀下去。瓜皮一裂，瓤水乱流，众人多嚷道：“可惜个好大瓜，都长得瘘了！”有人可惜那鲜红的瓤水满桌流，勾着舌头一舐，忙缩回去：“好腥！”原来那瓜水全是血水，腥气冲天。众人大惊，忙去禀报知县。县官支撑起身子，近前仔细一看，说：“这里必有冤情。”遂叫那买瓜差人问话：“这大瓜是从哪里买的？”买瓜差人说：“是一个老农园里的。”县官说：“他怎么养成这样大瓜？传他来问。”买瓜人不敢迟延，即刻唤老农来到县官面前。县官问他：“你家的瓜，为何长得这样大？一园中全是这么大的么？”老农答：“不，其余的多是常瓜，只这一个，不知为啥大得出奇。”县官又问：“以往也结过这么大的瓜么？”老农答：“去年也结过一个，没这样大，略比常瓜大些；今年这个瓜大得古怪，从来不曾见过。”县官笑道：“此瓜必是异种，它的根也一定与常瓜不同。快备轿，我要亲自去看。”衙差们忙把县官小心地扶上轿，抬到老农园中。县官叫老农指出大瓜的秧棵处，命人取来锄头刨下去，想看一看它的根是怎样长的。没刨多深，见瓜根透过泥土像扎进一件东西里头。扒净泥土再看，原是一个张开的死人嘴，瓜根正是从这嘴里伸出来的。众差人惊喊一声，忙用锄头挖开四周，一个全尸裸露出来。县官让撬开他的嘴，里边满是没生芽的瓜籽。县官喝令将老农锁了，审问这死尸的来历。老农面对赃证，抵赖不得，便把去年乞丐偷瓜、误打致死、偷埋此地等从实招了。县官说：“难怪这瓜瓤多是血水，原是那乞丐冤气所结，他一时屈死，膏液未散，滋长出这一根苗来。天叫我在衙中闹起热病，挑选大瓜，才破得这一场人命案！乞丐虽贱，生命与常人相同，纵是偷窃，也不该死罪，杀人者定要抵命！”把老农判成杀人罪，后来死在狱中。可见人命至重，天理昭彰。乞丐虽没亲人伸张，冤情也不愿久埋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