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章中，作者还谈到了他职业中某些特殊的感受。比如说怕下雪，怕冰冻，怕高温，怕刮风，怕手机响。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市容的管理水平、形象、尊严，和对城市管理所造成的突发性的危害。我年轻时曾经做过一家大型工厂的俱乐部主任。一个小小的俱乐部，就曾搅得我寝食不安，怕俱乐部起火，怕巨幅窗玻璃被砸，怕流氓闹事，常常半夜突然醒来，神经过敏地给俱乐部值班的人打电话询问情况。试想，管理一个小小的俱乐部尚且如此，何况管理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城市呢？其中作者“怕手机响”，就是怕有人找他说情，或要非法占道挖道，或要临时摆摊子，或要搭台子等等这样的一些事。面对所有来找过他求情的人，面对那些不应该批的事，他的口头禅就是：“你就是第二个”。因为“没有第一个”。没有第一个怎么会有第二个呢？
读罢这篇文章，我还在想，为什么这篇文章如此的吸引我呢？说来也很简单，除了我前面谈到那些之外，也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作者有生活，有工作的实践，有全身心投入的甘苦，有自己的理想追求，有高度的责任心和品德操守，再加上他本人有很好的文学功底，所以下笔万言，一气呵成，让人读起来痛快淋漓。我甚至想，这样一篇好文章应当向有关部门推荐一下，让相关部门的同志们都读一读。它几乎像一面镜子，不仅可以照出我们的形象，也可以在混沌中照亮我们的灵魂。
在这里还要补充一句，读过这篇文章，职场的经验告诉我，这个县的主要领导一定是慧眼识珠，把这样一个艰难的担子放在这样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优秀的干部身上，放心放手让他去施展身手。这样，才能让一个地方一座城市的老百姓的工作、学习、生活的质量越来越好。当然，城管的路还很长，文学创作的路同样漫长，但是，只要有这么一点精神，我可预言，前途无量。
注：阿成，原名王阿成，民进成员，燕山大学客座教授，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原《小说林》总编辑、社长，鲁迅文学奖得主。本文原载于《散文选刊》、《中国作家网》等。
8、说真话、写真事、谈真情
——从周亚鹰散文《我是城管》看散文的魅力
阿成
我不是写散文的，我是写小说的。但我是个读者而且是个热心的读者。我这是第二次看这本书，第一次看和第二次看给我的感受不一样。最突出的感受就是在这个散文里读到我们举行这种研讨的价值。两次散文年会举办的研讨都很有内容，有必要。
周亚鹰的《我是城管》这部文学作品可能会给大家带来一些困惑，一些顾虑，首先对这个文体，它是笔记体小说，是报告文学，还是其他类型。但总体啊，他这个散文，具备散文定义中的各个要素，是文学作品。文体的困惑还不是最重要的，可能最重要的是对文学审美的诉求、一种期待，这些已经在多年的文艺评论中形成了。我们总觉得散文一定是优美的；那么杂文一定是像长枪像匕首一样，是犀利的；报告文学一定是带有一定社会性，批判性质的。散文发展到今天，可能会产生一些新的对散文的认识，这些认识恰恰是我们一年一度召开这种研讨碰撞提高出来的。我觉得这个话题是很丰富的很值得讨论的一个话题，他不是我们每个人在这个地方或在那个地方说三五句就能出来的。我们越说不清楚，越说明它有价值。我们说得越清楚，表达上可能适得其反。还有一个困惑就是真实和理想。关于散文的真实性，一直存在一个争议，有的人主张散文就得真实，写的就是真事。有的人说其实散文是可以虚构的。各自站在两边立场的作者都有相当数量的读者，这说明散文也在逐渐走向丰富性，逐渐走向了更多人的心里，满足了诸多人的审美需求。这就是散文的魅力。
周亚鹰《我是城管》不管定义它是哪种文体，实际上他在写的时候，他的出发点完全是文学之行。什么是文学之行，就是用文学的语言、审美的角度、真实的用心来抒发某一段的感受。这段感受是完整的、生动的、有说服力的，和当下又紧紧相结合的。这部书是这样的。但也有另外一种散文也能引起共鸣，比如说，就写当下真实的、多姿多彩的生活，丰富的想象，有的人就在写过程，写历史的，那种存在，那种忧思，那种探索，和那种曾经的体会，用心的程度不一样。大的问题是作家本身的责任，作家和文学的关系。一说到作家的担当，责任就不能不提。实际上，作家表现出不同的宗教信仰、不同的文化背景，都是作家有担当。一旦提到作家的担当，我们的写作就变得沉重，就不那么简单。所以，就会出现像五四时期不同的派别。最后的一种，用通俗的话简单说，就是真实，说真话。说真话，实际上是写文章的要义。说真话，讲的是真事儿，这是一方面；讲的是真实情感，这是更重要的一方面。说真话，谈真情，其实不易。因为真话和真话的质量不同，有的是真话，比如说对爱情的话，对亲情的话，对朋友的话，都可以说真话。可当你面对社会的时候，可能你的真话就会有点折扣。你不可能把你心里想的东西，真实的、批判的、愤怒的东西都写出来，你没有那样的胆量。这是现实。所以说作为一个文人说真话，他是需要有勇气的，没有勇气根本就做不到。在当今这个文坛，我们看到敢于说真话，还无所顾忌来说真话、讲真情的作者有，但像周亚鹰写《我是城管》把真话说到这个程度上的、指名道姓的，确实是重要的一个里程碑。这一点，不仅是我们要尊敬他，实际上也是他在帮助我们匡正文风，唤醒我们的责任、激发我们的良知。这对社会的发展和作家的担当，可以说是都有极大的推动和激励作用。
光是说了真话、讲了真情，把他打在白纸黑字上就完了？这样一件事实际上已经很难，要是把它在现实当中把它做到，不仅说到还做到，这个就更难了。怎么可能言行如一呢？怎么可能言必行，行必果呢？怎么可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呢？它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的确确，这是我们一个最美好的理想和追求。你要想把它缩短时间，那就更难。特别是一个文学家，我既说到写到又把它做到，更难。
我恰恰是有这样一个想法这样一个疑问。我今年在杭州的时候，跟中国作协的人聊，还给周亚鹰打了个电话，问他广丰远不远，他说不远。问他广丰有什么好玩的，他说有啊，三清山、鄱阳湖、婺源。我倒是听说过三清山，没去过。他说不远啊，你要是来的话接你去，我说好。其实游山玩水之于我固然是少年时代就有的原始冲动，但更重要的还有这样一个诉求，是想看看一个青年作家所言所写的那个地方那个县城是不是真是那样。我到了广丰之后，下着点小雨，天上如烟的小雨，感觉不错。小小县城也不大，我住的那个房间正好迎着广丰县一条河。这条河晚上看上去，霓虹灯都亮着，街道非常的干净、整洁。这个绝对不会是周亚鹰因为我一个小小的阿成的到来，动员全县人民的力量把它清扫出来的，是它本真的面貌。我看了以后很感动。而且我又特意的去看了看周边的地方，确实不错。我在周亚鹰车的后备箱里发现一个箱子，里边放着锯子、钳子、螺丝刀等等。这些东西干什么用呢，就是一旦看到哪个地方有多余的树枝、坏掉的护栏，他立刻叫司机停车，马上把它修理好。或者打电话给下属相关部门叫人来修理好。当时，看他在那如数家珍的、充满自豪的跟我讲“这个修了多长时间，这个怎么弄的，我还打算怎么怎么干的时候”，我突然有种感觉，因为我也在家里装修过房子，我觉得他是把一座县城当成自己家来整理。这份青年的血性、热情和追求，尤其是一个文学家，他的这些品质，可能是我们这些人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也没权利做的。这是一个挑战。所以说言行如一，文章和人和他所治理的这个城市，小小的县城，看了之后我对这个作者下了这样一个肯定：这是一个好作家，他应该成为一种旗帜。特别有趣的是，在广丰期间，他有几个朋友，都是比较有钱的，当然在现在我也不好说多少钱算是有钱的。在吃饭的时候，都是他的同学请客，但没有一个人有事求他。哪有企业家我不求你我还请你的朋友吃饭，现在的人多现实呀。在广丰，周亚鹰做到了。那些人是为什么呢？在闲聊当中，知道了，我们希望共产党的干部都能像他这样。就想鲍尔吉·原野老师说的，我们希望周亚鹰能当更大的官。其实这句话也是广丰许多老百姓的心声。都说你应该当县长当县委书记，因为那样你能帮我们解决更大的事情。周亚鹰有一个特异功能，他的记忆力极好，是治疗疑难杂症的专家。有一次在县委，好多商贩都来索赔，那是狮子大开口，几千万也解决不了，领导说让周亚鹰牵头处理。周亚鹰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把所有商户卖的货包括他们的底价，卖什么、卖了多少，盈利多少，记得清清楚楚。第二天，当这伙人呼拉拉上来的时候，他挨个指名道姓，说得清清楚楚，把这些人都震住了。最后几百万就把问题解决了。这哪是个文学家啊？那反问，文学家怎么就不能是这样呢，自古以来，那些优秀的文学大家，不是当过宰相吗、当过县令吗，当过许许多多的大官，还有武官，还有当皇帝的呢！所以说现在有人对当官的写作有一点想法。这多没必要啊。
周亚鹰他也不太善于言辞，我问他为什么能做到？他说他母亲信佛，也信共产党，他尊敬他的母亲。他有信仰，也信任我们的执政党，并且身体力行，为百姓做这些事。的确非常有必要研讨周亚鹰这部作品。周亚鹰应该成为一个启示，一个思索体。
谢谢大家。
注：本文为阿成先生于2012年12月8日在“201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期间召开的“周亚鹰散文作品研讨会”上的发言，根据录音整理。
9、奇书《我是城管》
鲍尔吉·原野
来开会之前蒋总司令（中国散文年会组委会主任蒋建伟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咱们开会那天有个项目要研讨一个人的作品。”他跟我商量：“到了你先看一看。”他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说：“看一看，你要是有事呢你就办事去，愿意在房间休息就在房间休息，愿意参加研讨呢到时候就上台说一说。”蒋总司令这么会说话，而且刚到房间这书就放在我桌上了。
首先，周亚鹰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不是说我有多么清高，我也不是说周亚鹰太没有名气了。主要是人上岁数以后，电视也不爱看，网也很少上。在房间里我翻着书，越看越觉得《我是城管》是本好书，是本奇书。看了之后我是哈哈大笑，我给大家讲讲为什么会哈哈大笑。
周亚鹰听我哈哈大笑可能会不高兴。
这个书，你说这个书名它是特别适合，整本书就没有说过一句和我是城管无关的话，他说到细的那种程度，按说作家是最细致的，和作家接触的人都知道，作家都是非常细致的，如果哪一位作家跟你接触不太细致证明他没想感染你。这本书里每一篇文章，开头都是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些事没有一件重样的。他说最害怕的就是手机响。如果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一项工作中的同时把它写出来而且还全是矛盾冲突的话，那这个标准就符合莎士比亚文学了。莎士比亚认为文学要深刻的写出社会，而且要非常细致。也有人问我，写的不细怎么办？我没法说，不是写作本身的东西，而是根本不具备这个观察能力。观察力是天生的，写作能力是后天培养的。你再看看曹雪芹，是观察力，不是词多好。
再回到这书上，我喜欢他这个作品。他这个作品还有一个好处，可以随便翻着看，就跟诗歌似的，一章一章可以连着也可以不连着。作为作家我还是关心他所写出的社会，他这个人。在这里边他给我的最大感触不是说以后咱见着城管咱别骂城管了。见着周亚鹰我要说他是好人。也有人会说，周亚鹰这不是抗上吗，专门跟领导对着干，这样的人是好人吗？我不觉得这样就是评判好人的标准，你得看他凭啥跟领导对着干？这个标准在于良知不在于是不是跟领导对着干。我说他这个书好，就好在他写得是如此的真。这个书要是在古代也不会差，我如果没说错的话，汉朝的文风就是刚健、清新、朴素、直爽。那会的人具体说是贵族人，还没有这么多花招呢，特朴实。鲁迅也曾说过，没有人不喜欢汉朝的文章。
周亚鹰由于写得特别投入，他有时候他怀着满腔怒火，他这个人的可爱就在于他写着写着，写完气儿就消了。五块钱停车费那个例子，最后“哈哈哈哈”四个字结束了。他的这种性情实在是太可爱了。
捎带说到我们的散文写作。我把散文写作前面加上一个我们，这个我有点多吃多占。有人说，原野老师你散文写得好，也有人说，原野老师你看我也是写散文的，你认为什么是好散文？我不认为天下有散文，具体也不好回答。五四运动的时候，胡适先生看到中国太可耻了，可耻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当时也讨论什么样的文章是好的文学，还是提到莎士比亚，自此就提到小说、诗歌、散文等等。我不认为一个人写小说就一直写小说，写散文就只能写散文，我有的时候高抬我自己，一直告诉别人，我是从事文学创作的。说散文也好，说文学创作也好，他其实是一个一个章，说节也行，它都是一个个故事，有的时候直抒胸臆，有的时候他把这个事情曲直说一下。好文章，你能看到文章后面的人咋样。这个人啊，敢说真话实在太难了。我也说真话，但没他处理得这么好。他能跟县长把关系处得这么好，能跟县长、县委书记指名道姓，写县长某某怎么怎么。这样的文章其实就是好文章。我现在都羞于说自己是散文家。现在的散文里边充满了我们社会不需要的东西。它不是具体的东西，不是粮食，不是凳子，不是IPHONE4，它是作者自己在跟自己说话，还把自己说成散文家，这是最不需要的东西。这样的作者，你没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散文里一点一点耗尽吗？那么你说把它写得真写得好又很不容易，常常就是不了解这个社会。写散文不光是说你写的细，你的是真话。其实，说文章写得好，隐含了一句真话就是希望自己的文章能留下来，留给后代。如果不能留给后代，又怎能说写得好呢？这个是给时代立言的。
这书，你要说它有毛病没？也有。不加修饰，当然这个是可以再注意、精炼一点的。讲真话，不怕和领导吵架。周亚鹰在我看来，是一个十分尊重老百姓、为老百姓、热爱老百姓的城管局长。他为环卫工人争加工资和领导对着干，而有些干部他和领导对着干那是为了他自己。周亚鹰为什么做这么多事，给领导出这么多难题，我喜欢他写的那句话：县长越来越信任我了，县长无限信任我了。他这么讲话实在太可爱了，这个和文风没关系，他就是一个真性情率直的人。就是这么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