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元月，在北京首都机场候机回美国时，我照例在机场的书店闲逛，乱翻一气。这是我的一个癖好，一是选到一些值得买的书就可以买个痛快，二是顺便看看这大千世界里都发生了什么变化。翻到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的《李敖有话说》第二册中《发挥想象力，卧在家中游》一文时，颇觉有趣，一气读完。李先生在文中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更加上现身说法，说明了他从来不旅游的观点：“很多的名山胜景，很多的好地方值得看，可是不值得跑去看”。他批评“今天很多年轻的、成年的或者退休的朋友，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旅游，到处坐飞机，到处住旅馆，去看这些山水风光，我认为他们看的还没有我看的多……”李敖的观点是：“看看照片就好了，为什么要去旅行？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幻灯片、电影片、各种旅游的书那么多，我要了解一个地方，太逼真了、太生动了、太仔细了，为什么要跑去看？”
多年来我一直持相同的观点，过去在国内做船长时，船一靠码头，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看当地的名胜古迹，我却总是自告奋勇地留守看船，落得个清静读书学英语。后来到美国后干的就是国际货源采购，大大小小的国家去了几十个，可是我都是下了飞机进酒店，出了酒店进工厂，从来不对旅游感兴趣。李先生的观点是“值得看，可是不值得跑去看”，我更绝，跑去了也不看。因为我太太不愿意在我公务出差时随我颠沛流离，我呢觉得游山玩水要有心情，公务之中忙里偷闲匆匆忙忙去看上一眼，骗骗自己到此一游或是拍许多照片回去忽悠亲朋好友都很无聊。我的人生哲学是：为自己活，不给别人看。李先生讲的那种到处旅游的“无头苍蝇”我实在是见过不少，看到的时候觉得讨厌，读到李先生形象、尖刻的描述禁不住喷饭。
倒是这几年有机会和儿子一起旅游了几次学到不少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要做“有头蜜蜂”，而不是“无头苍蝇”。其实蜜蜂也好，苍蝇也好，都是慕名而来，没了头当然就没头没脑乱窜乱跑。不过苍蝇常常和粪便联系在一起，即使有了头也让人恶心，所以谈游山玩水还是用蜜蜂更合适。
2004年我们和儿子同游德国，2006年我和太太又在他离开美国驻阿尔巴尼亚大使馆前小游阿尔巴尼亚，顺便驱车游览了一下前南斯拉夫的众多小国，收获颇丰，对游山玩水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儿子的绝招其实就是行前的准备工作，出发前几个月他就从电脑上定购了当地的旅游指南，从酒店到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名胜古迹全都细细研究一番。我过去一直认为这是浪费时间，但和儿子这两次旅游后大受启发。后来自己和太太在美国度假时试了试，发现虽然花时间其实乐在其中，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就是李先生在文中说到的“卧在家中游”，其实也就是纸上谈兵地先把要去的地方给了解一下，但我讲的这个“卧在家中游”不是为了取代亲临其境的到此一游，而是为“蜜蜂”装上头，有的放矢，确保百发百中。
其实身临其境和纸上谈兵的感受实在是不可以相提并论。无论当代科技如何发达，画面如何逼真，“登泰山而小天下”的那个“小”字，不登泰山是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的。
我虽然一直不喜欢旅游，但是长城却登了几百次，主要是美国同事出差到中国每每要求登长城，游故宫。我总是尽地主之谊兼登高健身两全其美，所以有求必应。可是有意思的是二十多年下来，每每登上长城后那种居高临下、放眼世界、浮想联翩的感受却从来不因为多次登城而有“食多无滋味”的感觉。恰恰相反，每每都有更新的感受和体会，所以迄今为止，凡有机会我还是自告奋勇，乐此不疲。
古人说“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强调的就是亲临其境的感受和体会。不过“胜读万卷书”不等于从此要废掉读书。同样的道理，读书也好，幻灯片也好，无论它们是如何的逼真、如何的生动、如何的仔细，都不可能取代实践。读书和实践的完美结合才是人生得到真知的途径。人生有很多泰山，常登泰山去品味“小”天下才能享受人生旅途的美好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