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粹宫,静兰将事情交代于香兰与香穗后,她才稍微安心下来,放缓了脚步慢慢地往坤宁宫走去。
她非常清楚,索绰络宛秀就是害死雪娥的真正凶手,但是没凭没据,淑妃又向着她的情况下,她根本不能谬然治罪,如今局势对她不利,硬碰硬对她来说没有好处,那么……她必须智取!
静兰走到坤宁门时,突然转身朝永巷而去,智取的第一步,要骗敌人必须先骗过自己人。
三个时辰后,一个身影快速闪进坤宁宫后寝房,褪下身上华丽的旗装与头上发簪首饰后,缓缓落坐于梳妆台前,一张苍白而憔悴的容颜顿显铜镜中,她伸手轻抚脸颊,望着镜子中的模样,眼神显得凌厉而坚定。
她将头发梳成宫女的发型,走到木柜旁,将放在里面的笔跟纸拿了出来,她写了三封信,信封上分别写着小路子、语晴跟星月亲启,然后从脖子上拿下一块玉佩,放在三封信上方,头也不回,无声无息的离开。
“海嬷嬷!”一声轻柔的呼唤声,将背向针工局门口指挥着大家工作的老嬷嬷瞬间回首。
她唇角牵起浅笑,眉眼也因笑意而轻弯起,衣摆在风中轻飘,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海嬷嬷看着眼前的人,不禁害怕的咽了咽口水,“雪……雪娥……你……”
“海嬷嬷为何见了雪娥会如此害怕?”雪娥满脸不明究竟的凝视着她。
“雪娥你没事哦?”海嬷嬷伸手碰触了下她的脸,发现她身体依然有着热度,才大大松了口气,改将她搂到怀里,眼泛泪光,“嬷嬷还以为你死定了,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会惹事闯祸。”
依靠在海嬷嬷怀里的雪娥,也忍不住眼眶红了起来,她眼神闪烁,缓缓地伸手回楼住老嬷嬷,“雪娥让嬷嬷操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海嬷嬷搂着她轻拍,雪娥满脸难过,心里苦涩的她感到点点的幸福,缓缓地闭上眼。
这天,坤宁宫中的皇后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消失无踪,而死去的雪娥却像神迹般,突然间,活了回来,就像当时死去时一样,无声无息。
雪娥惨死,除了淑妃、宛秀、静兰等人,在后宫中并无人知晓,也只因如此,她的复活并未引起轩然大波,海嬷嬷为了避嫌,也不再将雪娥分派出去送衣物,只将她留在针工局干针线活。
在回到针工局的这两天里,雪娥非常安分守己,就如以往一样乖巧,针工也比过去进步神速,干起活来不再莽莽撞撞,工作认真而细心,井条有序,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海嬷嬷常觉得她变了个人,眼眸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她瞧,她回来那天,海嬷嬷以为她被淑妃吓到了,所以有点失常,但接着第二天,第三天,雪娥依然没变回原来的雪娥。
那张脸依旧是雪娥的脸,但不知道为何性子跟工作起来那股勤奋劲却完全不一样,虽然老嬷嬷对此很疑惑,可见她有所进步,也甚觉安慰。
自从淑妃将她调遣到针工局,海嬷嬷就非常的喜欢雪娥,在她眼中,雪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但是在这吃人不吐骨的后宫中,当小宫女的却不能犯一丁点错,否则则万劫不复,于是老嬷嬷都很疼惜她,虽然工作上对她态度严格,可有什么好吃的,漂亮的衣服都第一时间送到她这儿来,可谓是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般疼爱。
雪娥趟在床上,听到二更鼓响过后,才慢慢从床上坐起,睁开眼凝视了一会儿房内其他人,发现她们全熟睡,房内一片寂静,才下床穿上鞋子披上衣服,拉开门,偷偷的跑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四更天快到时,雪娥又悄悄的拉开房门反手关上,唇角牵起一抹得逞的笑意,静静地走回自己床前,安心的再次上床睡去。
明日钟粹宫,该是如何的喧闹不休,而索绰络宛秀又是什么样的表情,她非常期待——
小路子领了主子的命令,将尓奷带回坤宁宫,已是第二天,当两人一进宫门,就见星月满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当他接过星月递给他主子写的信时,真是惊愕不已。
“虽然不知道娘娘想怎样抓出凶手,可是咱们必须要配合,”星月身子显然已恢复得很好,只是失血过多,让她脸色稍微苍白,她坐在正殿内,认真的考虑着,“香穗昨天已将娘娘交代的事办好了,宛秀用来陷害雪娥的物件,已经查出是属于长春宫的。”
“长春宫?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尓奷一人捣的鬼,难道宛秀小主不是误入后殿的?”尓奷深思着,回想着那天宛秀的表情,可一点也不像是佯装的。
“姚偆沅跟淑妃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两人都不安好心,依我看,这淑妃想除掉宛秀也说不定。”语晴气愤的大声嚷嚷。
“或许你猜的没错,不过我们现在要以不变应万变,娘娘不在,只能将一切搁置。”星月思索着主子的意思,“或许这两天就能解决,还有尓奷,娘娘交代,你得好好待在坤宁宫,绝不允许你插手,免得越弄越乱。”
尓奷闻言,轻点了点头,小路子想了想,望向星月,“娘娘信中有交代事情让我去办,尓奷就交由你们看管。”
星月跟语晴均应了他一声,小路子就急急忙忙转身往门外走去,主子信中写着要他到白蒲风哪儿拿药,然后放到钟粹宫院内假山间,到底是何用意?
钟粹宫内一大早就喧哗声不断,乌孙嬷嬷哭天抢地坐在正殿大厅内,她双手捧着茶杯,但却止不住颤抖,香兰与香穗愁眉苦脸的盯着她苍白的脸色瞧,屋内秀女们均不敢出声,也牢牢的盯着她看,而坐在最远处的宛秀脸色也没好到那里去,她几乎是脸都不敢抬,脑海中思绪混乱,眼中看到的却像是重影,甩甩头,讨论的声音飘入她耳里。
“乌孙嬷嬷,你昨夜看见什么了?而且门上怎会挂着血衣与白绫?”香兰蹙着眉头,忧心的看着她。
香穗眉心深锁,她沉默不语的沉思着,最近钟粹宫像是触到霉运似的,灾祸连连,闹鬼的事才刚平息过去,这闹乱子的事又缠了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门上怎会挂着血衣,昨夜本来想去解手,谁知道却看见个穿着白衣的女人飘过……”乌孙嬷嬷说着说着,人又不觉哭喊起来,“真是夭折——”
乌雅颜缇听到白衣女人,立刻惊呼起来,“嬷嬷,你该不会是见到从前住在这儿的柳妃娘娘吧?”
“呸!”乌孙桂容哼了声,才咽了咽口水道:“什么柳妃,根本就是雪娥嘛!”
这说者无心,听者则有意了,宛秀一听,说见到的白衣女人是雪娥,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手也不住的颤抖,她缓缓的站起身走向前,“嬷嬷,你这话可真吓人,什么雪娥,是你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什么看错,她说她要来找结拜姐姐的……真是倒霉,竟然半夜见鬼了。”听见宛秀的话,乌孙嬷嬷就忍不住反驳,现在她根本定不住神,想起一早起来看见挂在门口的恐惧东西,就忍不住哭喊起来。
“结拜……姐姐……”宛秀整个人完全呆愣住,想起自己是如何骗雪娥入局,她就害怕的脚都软了起来,“嬷嬷……你、你这样谣言惑众,小心淑妃娘娘知道了,怪罪于你。”
香兰与香穗闻言,相觑一眼,都有着同一想法。而宛秀惊慌得连脸色都铁青起来,那天雪娥被侍卫拖下去施刑时,她最后凝视她的眼神中夹带着仇恨与不瞑目,那瞪大的眼珠凸而恐怖,现在想起来她就很害怕。
她从没想过淑妃会对雪娥用五俱刑,顶多鞭打她而已,就算要处死她,也不会那么残忍,可是,那天她却亲眼目睹淑妃竟然用如此残暴不仁的做法来对待一个小宫女,从那刻起,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但是,她却过不了自己的良心与日夜纠缠的恐惧心理。
听到乌孙嬷嬷的说词,殿内有些秀女脸色显得奇怪,有位穿蓝色旗装的秀女走前一步,蹙眉不解道:“嬷嬷,那个针工局的雪娥都没死,你怎么说半夜见鬼啊?”
乌雅颜缇听了摇头摆手,辩驳道:“对哦,针工局的雪娥不是因为捣乱后宫,被淑妃娘娘抓回去处罚吗?怎么会死了呢?”
乌孙嬷嬷闻言,才知道自己将淑妃的事说漏了嘴,她咽了咽口水,胡乱的说:“呃,可能我昨晚见到的是雪娥吧,她可能又回来捣乱呢,这死奴才,我非得再跟娘娘说去。”说着,自知胡乱掰不过去,匆匆忙忙放下手上的杯子,站起身,“今日各位小主自己练习下宫中礼仪,嬷嬷今天要到太医院去抓些药吃下。”
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衣服下摆就往外急步而去,香兰与香穗浅笑着摇摇头,然后望向那群秀女,“乌孙嬷嬷可能是太累了,所以才胡言乱语的,各位小主今日就自己练习吧。”
所有秀女纷纷点头,乖巧的转身走出大厅,只有宛秀,依然屹立在大厅正中,就像被钉子钉住似的,根本无法动弹,乌孙嬷嬷的话,只有她知道是真是假,难道真的是雪娥回来找她报仇?!
练习宫中礼仪一整天,她根本就没将心思放在上面,脑海里全然想的都是乌孙嬷嬷今早在大厅内说的话,虽然是她设置陷阱让雪娥往里面跳,但是杀她的却是淑妃,而且她是死在永寿宫,为什么要跑到钟粹宫来?
想着想着,索绰络宛秀紧张又害怕的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喝,她现在必须要镇定,说不定是乌孙嬷嬷自己吓自己?
“叩叩叩”
倏然,敲门声响起,坐在圆桌前的宛秀满眼骇怕的瞅着木门,她吞了吞口水,“谁?”
“宛秀小主,奴才是针工局的海嬷嬷。”门外响起笑声,轻回应道。
宛秀揪紧衣领的手稍微放松了下,“进来吧,门没锁。”
海嬷嬷听到允许,轻轻的推开房门,满脸笑容凝视着宛秀,“打扰小主休息了,奴才是为小主送衣服过来的。”
看见一脸亲切的老嬷嬷,宛秀不禁松了口气,走向前扬起笑脸刚想道谢,却看到门口一个影子飘过,她吓得惊呼出声,整个人倒退了步,在撞上椅子的同时也跌到地上。
“门、门、门外那人是谁?”宛秀骇怕用手指指着门大声问道。
海嬷嬷本来想将衣物放到绣床上,却被她突然惊呼的声音吓得整个人呆掉,听到宛秀喝斥的询问声,才缓缓回过神,她顺着宛秀指的方向看去,疑惑的回眸,“小主,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奴才给你找御医过来?”海嬷嬷见她一脸苍白,不禁担忧的上前探视,“小主放心,钟粹宫很安全,不会闹贼,况且这门外乌漆抹黑的,谁会站外面?”
宛秀全身不住的颤抖着,看了看海嬷嬷,又看了看大门,外面确实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她不可以再自己吓自己了!
而此时,站在窗外的雪娥,唇角慢慢牵起冷笑,满脸苍白的她就像地狱来的冤魂,她很高兴自己看到的,也很满意自己听到的,或许,制服主凶的那一天……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