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搀扶着静兰迈出永寿宫宫门,主仆俩均沉默不语,寂静而漆黑的永巷,凉风呼呼地吹啸着,似乎都在为雪娥的惨死而悲鸣。
静兰眼眸一直直视前方,路边的烛光摇曳,烛芯垂弯,燃得烛面倾斜下去,从这微弱的光影中可以看到,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倔强的她紧咬下唇,不发出任何哭泣、软弱的声音,她必须要学会更加坚强,只有坚强才不会轻易被打倒,只有坚强才能将任何困难一一击败。
“娘娘……”小路子眼眶红红的,但并没掉泪,看见主子如此难受,他也不好说什么,但对于刚刚与淑妃硬碰的话,他不禁忧心起来,“如果淑妃娘娘真不将雪娥的尸首送来,娘娘……娘娘真的打算面圣吗?”
静兰缓缓地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本宫绝对不会让雪娥死的不明不白,况且,这件事本宫也要负责任,如果不是我用计——”从来没想过,这事会牵连到无辜,如今,她后悔了!
“娘娘,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结果,雪娥知道的话,也不会怪娘娘的。”小路子安慰着主子,“本来,雪娥天生性子就很纯朴,人又胆小,被人利用,也是无奈之事。”
静兰转头凝视了他一会儿,垂下眼帘再次凝视漆黑一片的道路,“如果潞仪没有遇到不测,雪娥就不会被派遣到针工局,更不会落到如此悲惨的下场。”
小路子闻言,眼眸渐渐模糊起来,想到从前乖巧又懂事的女孩,竟然闹个如此惨不忍睹的下场,要是她家两老知道后,不知是怎样的柔肠寸断。
两人踏进坤宁宫正门,就见星月跟语晴站在前院愁容满绪,静兰转头看了看小路子,小路子立刻摇头摆手,表示自己并未将此事告知她们。
静兰低垂着眼帘,缓缓地向她们走去,“都三更天了,你们两个怎么还不睡,跑到这儿吹风,病怎么会好?”
“娘娘,雪娥呢?来得及救吗?”星月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上的伤似乎也已经没有大碍,精神也恢复起来。
语晴见主子脸色不太好,脸颊上尤带着泪痕,心里惴测不安的想法扩张得越来越大,她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主子,小心翼翼问:“娘娘,雪娥……她没有事吧?”
小路子见两人一提雪娥,眼眶又不自觉红了起来,星月跟语晴见主子不出声响,又看见小路子一脸悲伤,都不禁心里一颤,她们眼含水雾转头凝望主子。
“娘娘,雪娥她……”星月向前一步,镇定的询问着,而站在后面的语晴则捂住嘴瞥开脸,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静兰抿紧唇,眼眸中的水雾凝结成泪花,缓缓地飘落,“雪娥已经死了,本宫已命迩清与尓奷将她尸首寻回,你们放心吧!”说完,她撇开脸绕过两人身旁,往后殿寝房而去。
过去的事,她无法挽回,但是该付代价的人,也绝对逃不掉,她绝不会让雪娥死的不明不白,这责任,谁都逃避不了。
身后悲哭声响起,静兰的心紧揪着,她没有回头,泪水潸然,心头似在滴血,钮钴禄家欠下的孽债,她已不懂得该如何去偿还,唯一能做的,就是亲手将姐姐了结,以祭所有无辜的冤魂。
夜,更深了。
屹立与京城正中的紫禁城在经过一阵喧闹过后,黑暗而闪着零星烛光的永巷又再次恢复了寂静,而这种寂静让人不自觉觉得可怕,静得诡异至极,静得毛骨悚然。
五更天,静兰穿戴整齐,静静地独坐在正殿上座,一夜无眠的她显得疲惫而憔悴,但依然瞠大双瞳,一瞬不瞬的凝视大门,她在等,等待迩清与尓奷的消息,也同时在等淑妃后悔,将雪娥的尸首送来。
她一动不动,一直坐到辰时,阳光终于从窗**进冷清的殿堂,殿内缓缓暖和起来,而她的心,却越来越冷,她等不到想知道的消息,也等不到该来的人,于是乎,她下了决定!
她从坤宁宫一路向御书房走来,心情却越复杂,走到禀明皇上这一步,会遭到什么报复,她已经心中有数,而之后该如何面对老佛爷,她也根本不敢想,可是再眼睁睁的看着姐姐继续错下去,她试问,办不到!
“娘娘,皇上有请。”守门的侍卫进去通报后,走了出来报拳作揖行礼道。
静兰点点头,迈开沉重的脚步踏上楼梯,今天她必须与御祯单独见面,而他也必须下个决定。
“臣妾参见皇上!”静兰没有抬头,走进御书房后,小影子便站在门外为两人将大门关上,她半矮身行礼请安。
御祯一脸愁容,左手抚上额头轻揉按着,状似头疼的模样,他听到静兰请安的声音,才缓缓地抬起脸,轻叹,“起来吧!这么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静兰抬眼凝视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昨夜初更,后宫喧哗声大起,皇上可否知晓所为何事?”
御祯蹙眉,“昨夜后宫喧哗声不断,朕也有听闻,但到底是所为何事,朕并不清楚,最近西域的问题都还没解决,朕哪有心思去管其他事。”他左手轻捏了下眉心,右手拿起杯子啄饮一口茶,忧愁道。
凝视着一筹莫展的御祯,静兰犹豫了,后宫的事本来该由她处理,可是事关淑妃,她又不敢自作主张,于公于私,她想希望御祯能知道这件事,可是见他为国事而操劳,她又不想用这事来烦他——
御祯见她呆呆站在哪儿不说话,才知道自己正向她抱怨,不自觉轻笑出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喜欢与她一同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了,“朕的话,似乎吓到你了?!”他帅气一笑,站起身走到她身旁,伸手搂住她,“到底皇后有什么话想跟朕说的,说吧?”
静兰一脸担忧,见他勉强撑起疲惫的笑容,她退缩了,扬起浅笑,刚想说些关心的话语,却被御祯看穿了心思,他挑挑眉,唇边勾起个不正经的笑容,“朕昨夜一整晚都躲在御书房,可没跑到哪个宫去鬼混!所以……皇后今早过来,绝对是有要事与跟朕商量,对吧?”
静兰见他一脸抓弄她的表情,不禁垂下眼帘,等她将事情说出来,只怕他会立刻变脸,凝视了他一会儿,她深呼吸了口气,严肃的道:“不知皇上近日来,是否有听闻钟粹宫闹鬼一事?”
御祯原本满脸笑容,可一听到这话题,笑容马上垮了下来,他眉头紧蹙,“朕当然知道,而且淑妃为这事还差点动了胎气。”
“事实上,姐姐已经动了胎气,如果皇上有听白蒲风说的话。”静兰退开他怀抱,两眼直视他,“为了此事,姐姐与臣妾曾在钟粹宫审问过迩清,而巡逻的侍卫与闹鬼的宫殿也是检查过一遍又一遍,但依旧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
她见御祯没出声,继续道:“臣妾与姐姐为此事争吵过,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臣妾向姐姐保证两天内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所以臣妾用了条反间计,好让那肇事的人不打自招。”
想起这件事,她就万分后悔,因为她忘了狗急跳墙这道理,“因为臣妾用的这条计,将那名肇事的人逼了出来,可这人很狡猾,在臣妾毫无预料之下,将无辜的人牵引进这场闹鬼的事中,甚至设了陷阱,她通知姐姐将掉入陷阱的无辜抓起,可姐姐没有审问,也没有将抓到的人交出,反而私自动刑——”
说到这,静兰又想起了雪娥,想起了那血淋淋的大箱子,眼眶红了起来,“皇上,那名无辜的人就是曾经在仪妃身边伺候的宫女雪娥,姐姐对她动用了五俱刑,臣妾如今连她的尸首都要不回来,所以臣妾只能请求皇上,为雪娥做主,也为雪娥找出凶手。”
御祯听到最后,脸色都铁青起来,他眯了眯危险的眼睛,盯着静兰,“此事是你亲眼目睹?”
静兰抬起泪眼,轻摇头,“不是,但姐姐对宫女行五俱刑的刑法,却是她自己亲口承认的。”
“此事既然不是你亲眼目睹,那皇后怎能如此确定事实就是如此?说不定,那肇事者就是雪娥?”他沉思了下,一脸正色,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信任。
见他如此偏袒,静兰不禁冷起了脸,她皱着眉头直视御祯,“如此说来,皇上是不相信臣妾的话?皇上以为臣妾在挑拨离间吗?”
御朕有点失去耐心,他扬起手蹙眉道:“朕并没有说不相信你,淑妃虽然平常对底下的奴才很严厉,但并没有你说的那般狠毒,至于她亲口承认,那更不足以相信,平常她一闹脾气就什么都说的出口,可说到付诸行动,她可没那个胆。”
“皇上此话已经说的很明白,臣妾也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臣妾不服,如果皇上真的对姐姐如此有信心,那皇上就派人调查此案,”静兰凝视着他的眼神不再温柔,而是冰冷,他辜负了她信任他的心。“假如调查结果真如皇上所预料的,臣妾愿意负荆向姐姐请罪。”
御祯听了她的话,满脸不悦,他冷峻的盯着静兰,“已经得到后位了,你为什么还不心甘,朕对你那么好,难道还不够?静涵根本就不会与你抢些什么,难道这样你还是不能对她仁慈一点吗?”
在御祯听来,静兰说的每一句话犹如中伤,让他不禁愤怒起来。他爱上她,已经很对不起静涵,可是静涵却笑着对他说没关系,她也希望她们姐妹能一起伺候他,可静兰呢?
“仁慈?淑妃能对雪娥仁慈的话,静兰也不会站在这里。如果皇上觉得静兰是因为争风吃醋,所以陷害姐姐的话,那你错了,”她一脸平静,不在乎的轻勾唇角,“在静兰心里,皇后的位置根本毫无意义,皇上对于静兰而言,只是丈夫,除了这个身份,别无其他,如果皇上不肯将此事撤查,那静兰也没办法勉强,今天你能堵住静兰的嘴,静兰无话可说,但是此事终有一天会流到宫外,到时候,只怕皇上难堵悠悠众口。”
“你——”御祯暴怒的瞪着她,胸膛起伏剧烈,看着一脸冰冷如霜的她,他不自觉又害怕起来,因为,她的表情正述说着,对于她而言,他可有可无。
他们多久没吵架?多久没针锋相对?之前两次,他到最后都投降了,那这次呢?
踌躇着,御祯放缓了表情,对她还是用怀柔政策比较好,毕竟她外表看似柔弱,可内里却倔强得很,与她硬碰硬,输的一定是他,更何况,两人冷言冷语起来,均会互相伤害,而他现在不就是败下阵来了?!
他刚往前一步,正想将她搂进怀中,用柔情劝服她,却被她冷着脸闪开。
她的心很不舒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不想再留下,于是,她抬起冷冰冰的面孔,“臣妾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不打扰皇上继续批阅奏折了,臣妾告退!”
说完没等御祯开口,她便转身快速离去,今日算是她自寻没趣了,本来以为他多少会向着自己,就算不相信姐姐会做出此等残忍的事,但也会让人去调查,可没想到,她原以为两人关系改变后,他多少会了解自己,但是,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