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淑妃娘娘恕罪,此伙嫌疑人人数未能细数,虽然并未能即时擒获,但据内侍所报所知,已将其中两名拿下,”贺德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声音中有着惶恐,“奴才已通知内务府加派人手在宫内四处兜截,虽然逃走了两个,但相信此时已一一擒获。”
“娘娘,云月想这御花园中的神秘人一定是皇后,”她挑挑眉,一脸狡诈道:“但是到底谁一直在暗中帮助皇后,咱们却不清楚,如今抓到两人,星月必定是其中一个,”她冷冷一笑,思索着该如何抓获内贼,“可她只是个奴才,根本没有能力,想要查出那内应,必须搜宫,哪位娘娘身受重伤,哪位娘娘就是内应。”
坐在梳妆台前的静涵斜视她,唇角微扬,“搜宫可是件大事,况且没有名目,这举动恐怕会招人口实!”
云月闻言,唇上勾起得意的微笑,她恭敬地低下螓首,“娘娘请放心,关于这点,大可包在奴婢身上。”
夜,更深了,云月带着一行侍卫挑着灯笼往三宫六院分别搜查受伤的内应,她站在坤宁门前,凝视着钟粹宫紧闭的大门思索着,正想向前敲门,两名带头的侍卫已带着众人搜查完毕。
“云月姑娘,三宫六院中只剩下坤宁宫与钟粹宫还没搜查,其他宫殿并无发现。”手挑灯笼,那名侍卫恭敬地望着她说。
坤宁宫本就是皇后所居住的地方,而钟粹宫的嫌疑就最大,难道那群新的答应里还有皇后身边的人?不再多想,她带着身后的侍卫疾步往钟粹宫方向去。
她用力推开钟粹宫的大门,完全没有将此处的人放在眼里,谁知道刚走进正殿,就看见老佛爷身旁的宫女宝英,她脸色从容不迫,领着香兰与香穗迎向她。
“云月姐姐好!”宝英面带笑容,向她轻矮了矮身子行礼。
看见她在此已令她感到非常惊讶,看她一脸镇定自持的模样,云月更加相信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她冷着脸,“多余的话,本姑娘就不多说了,今晚后宫有神秘人闯入,宝英姑娘也应该知道吧?现在后宫的事已全由淑妃娘娘作主,避免皇上怪罪,淑妃娘娘下令搜宫,”她嘲讽一笑,转头看向另一旁,“三宫六院除了钟粹宫以外已全搜遍,根本找不到可疑的人,所以淑妃娘娘怀疑,神秘人正藏身于此。”
“钟粹宫内所居住的都是答应娘娘,又怎会有神秘人藏身于此呢?”宝英轻笑了声,眼神锐利的直射向她。“况且后宫中有神秘人出入,又跟钟粹宫有什么关系?此话说前,云月姐姐还是得三思,毕竟这六宫中的流长蜚短可是杀人于无形的。”
“后宫鲜有外人进入,而之前三番两次钟粹宫都有过犯事纪录,云月绝不能挂一漏万。”没有让步,她满眼危险的凝视着宝英。
宝英闻言,沉思了下,笑着走向她,“云月姐姐所言有理,可是搜宫如此大事,按照宫中规矩,应该经过皇后的同意,既然如今皇后被废,淑妃娘娘是不是应该先向老佛爷请旨,让老佛爷下道懿旨,方能行事?”宝英一点也不卖云月的帐,讽刺地笑了笑,“如果没有老佛爷下的懿旨,恐防宝英未敢有违宫规。”
云月越听越生气,知道宝英一点也不将她放在眼中,脸上的狠意更深,“虽然淑妃娘娘并未坐上皇后的位置,但是淑妃娘娘下的旨意等同懿旨,宝英姑娘如此费尽心思阻挠,难道是想包庇某个人?”
宝英抿唇,气闷地深吸口气看向她不说话,云月见此,立刻转头吩咐身后的侍卫,“钟粹宫内东西两廓,南苑、北苑,你们统统给我搜查清楚。”
“是……”
众侍卫声音回答有力,转身往外走去,宝英焦急地吩咐香兰与香穗跟着带路,而她自己则守在云月身边。
云月走出正殿后方的偏门,往左手边门外挂着两个大红灯笼而内则亮着灯光的房门询问宝英,“这右边的房间是柳妃曾居住的,那左边的又是谁的房间?”
宝英身体僵硬了下,她缓缓扬起微笑,“这房间是无悔小主的。”
云月冷着脸检视着四处,寻找着可疑的地方,猛然,她眼尾扫到门边靠近花盆边的一滴微细的血迹,她迈步向无悔的房门靠近。
宝英急忙上前拦住,“云月姐,无悔小主才刚从养心殿回——”
“既然房中还有灯火,那就证明尚未睡下,云月只是搜查,也不会吵着小主的……”她二话没说,伸出手将房门用力推开。
无悔坐在房中,刚拿起杯子,却为云月破门而入感到愕然,她寒冷着一张脸,不悦地蹙起眉心喝道:“大胆奴才,怎么进房也不懂扬声叫门?”
“无悔小主息怒,”宝英随机应变,立即矮身行礼,“今夜后宫有神秘人闯入,云月也只是奉淑妃娘娘的旨意前来搜查。”
云月回头瞄了宝英一眼,再回过脸来望向他塔喇无悔,“敢问小主,宫内所有人已安睡,为何小主还有这份闲情逸致,穿戴华丽的坐在这儿品茗呢?”
“我刚从养心殿回来,睡不着,所以索性起来作画品茗,难道这样也要向你禀明吗?”无悔冷言冷语,放下手上的茶杯,推开桌上的画纸,站起身走近她身旁危险道。
宝英看了看无悔,又看了看云月,见她不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于是扬言道:“既然无悔小主要作画品茗,那么宝英也不便打扰了!”说完,正转身步出门栏,却被云月嚷了声而停住脚步。
“今夜闯入后宫的神秘人被内侍所伤,相信此人受伤极重。”
“依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身上有伤,用衣服遮盖当掩饰,是吗?”无悔脸色不悦极了,看着云月的眼神冰冷而危险。
见她脸色越见阴沉,云月顿时感到背脊冰冷,但是她不肯以示清白,她也拿她没有办法,毕竟她是奴才,他塔喇无悔是主子。“云月鲁莽,云月只是怕那名神秘的闯入者会闯入宫中伤害各小主,而且云月也只是心急为娘娘办事,有不是之处,请小主见谅。”
“那你还不给我滚出去!”无悔怒声斥喝。
“是!”云月连忙退到房门外,“云月告退!”
回身走回正殿,只见香兰与香穗带领着那群搜捕的侍卫走了出来,“你们有没有找到些什么?”
“回姑姑,所有房间已搜查过,所有人均在房内,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与可疑之处。”带头的侍卫走向云月低头禀明道。
云月气结地抿着唇回头看向宝英,她轻勾起微笑,“云月姐姐无须感到抱歉,既然只是一场误会,相信你我也不愿意发生,钟粹宫已搜过,相信云月姐姐今晚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生气的哼了声,云月不再说话,只能转头带着那群侍卫回永寿宫禀报。
天色大亮,静涵起了个大早,她坐在罗汉椅上紧闭着眼睛享受着宫女为她捶背按摩,云月匆匆忙忙从外面推门进来,将一套粉黄色带有血迹的宫装递给主子。
“难怪昨夜宝英在钟粹宫内处处诸多阻挠,要不是娘娘精明,让奴婢再次回去将房间一并搜查,否则奴婢一定看走眼。”静涵望了眼秀帕,再递还给她拿着。
“贺德说过,昨夜她本该在慈宁宫伺候老佛爷的,但是却神色匆匆地往钟粹宫而去,本宫此次,也只是买个万一而已。”静涵闭着眼沉思着。
“没想到,就连宝英也是皇后身边的人,而如今更是罪证确凿,娘娘,咱们需要对付她吗?”云月想起昨夜的事,就一肚子火气。
静涵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轻勾唇笑了笑,“你以为一套染有血迹的宫装可以证明些什么?”
“可是……娘娘难道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吗?”云月皱着眉心,不服气道。
“由始至终,本宫要对付的人根本就不是宝英,与其要找罪证来惩治她,倒不如让她知道,只要她能交出这个暗中帮助静兰的人,她就不会再受到牵连,这样不是更好吗?”静涵脸上有着愉悦的神情,笑看着她缓和道。
云月想了想,依旧蹙着眉头,“可奴婢怕,这宝英并不会那么听话,不肯向娘娘坦白。”
“只要她肯坦白,就万事俱休,否则,本宫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静涵冷冷地扫她一眼,嘲哢笑说着。“今日酉时,将乌孙嬷嬷传到永寿宫来见本宫,本宫有事要审她。”
“喳!”云月领命以后,退出了寝房。
慈宁宫
“回禀老佛爷,昨夜宗人府中逃走的囚犯已抓捕,请老佛爷定夺!”跪在地上的乃是内务府总管贺德身旁的随侍太监阮禄。
坐在正殿上一脸冰冷的德裕太后,正危险地瞅着他,“但是只抓回两个,你们内务府到底都在干什么?”
“请老佛爷恕罪,奴才昨夜已按照贺公公的吩咐,加派人手,可来者武功高强,奴才实在……”阮禄害怕被怪罪,全身颤抖着,他低垂着脑袋连抬也不敢抬一下。
“哼,哀家知道她有本事,以前都怪哀家被她外表所骗,”德裕太后眯了眯眼,阴狠地盯着远处喃喃自语,“既然让你逃离,哀家也知道想抓你回来很难,但是折磨你身边的人,却比折磨任何人来的容易。”
说着,她在身旁的贴身小太监耳中说了两句,那名小太监就跑了出去,“语晴这个奴才想私逃牢狱,哀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机会她也不懂珍惜,为了让宫内所有人知道,知法犯法必须严惩,阮禄,传哀家的懿旨,从今日开始,将她吊在午门显众,以儆效尤。”
“喳!”跪在地上的阮禄毕恭毕敬地领命以后,就起身急忙往门外跑去。
而昨夜逃离紫禁城的静兰与彗秦枫、舒穆禄佩莹三人则暂时藏身在京城郊外的破庙内,他们必须得在此留三天,以防星月跟槐裴安逃出皇宫后到此处来寻。
静兰目光呆滞地坐在禾草堆上,佩莹心情沉重的守在她身边,“娘娘,咱们已经累了一整夜,您休息下吧!”
彗秦枫坐在门栏外,整个人疲累不堪,看见静兰一声不响的像个木头人似的,他的心就更加难受起来。他抬眼望向佩莹,只见佩莹向她轻摇螓首。
“现在天已大亮,咱们已不能进城,等到天一黑,我会回到城里打探他们消息的。”他昂着头闭着眼,说出的话声音沙哑。
“打探消息的事还是让我来吧!”佩莹轻垂眼帘,“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佩莹一定会把消息带回来给你们的。”
说着,她站起身,而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静兰却惊慌地伸手扯住她,“佩莹——”
“娘娘,我在这里。”她皱着眉蹲下身子,“娘娘,你不要这样,裴安告诉我您现在正身怀六甲,如果您再这样伤心,会伤害到肚子里的宝宝的。”
“静兰,你放心,我相信裴安一定能逃出来的,只是他跟咱们分路走而已。”彗秦枫轻叹口气,睁眼望着她,“你要相信星月,她说过她一定会留着自己的命回来照顾你的。”
眼睛不争气地又盈起水雾,静兰凝视了两人一会儿,才缓缓地向他们点点头,“现在咱们分散来走,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所以打探消息的事,等天黑,咱们一起进城吧?”
“也好,以免咱们三人也会分散,以后行动还是一起会比较妥当,我也比较安心。”彗秦枫也接受了静兰的提议,毕竟槐裴安是否真的已逃出皇宫,他根本就没把握。
一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老佛爷将语晴吊挂在午门上的事惹怒了御祯,但毕竟她是他的皇额娘,而且御书房外跪着一大群为请赐死静兰一事的大臣,让他根本连踏出都觉得困难。
而京城郊外的三人,也正休养生息,为入夜后潜入京城而准备着。
天渐黑,紫禁城被一片阴冷的黑夜掩盖笼罩,永巷内的灯光微弱地闪烁着,永寿宫内的灯也被云月命人缓缓点亮。
静涵坐在正殿内,凝视着地上跪着的乌孙桂容轻笑,“知道吗?每逢夜幕低垂的时候,本宫的心总是感觉到惶然不安。”
睨着地上跪着的乌孙嬷嬷,她皱了皱眉,“本宫心里感到不安,并不是因为做的亏心事多,而是那些想对本宫不利的人,越在这种见不得光的时刻却越见嚣张。”
“老老实实回答我,在你乌孙桂容的眼中,本宫到底算是什么?”她冷着脸,望着开始颤抖的人,“是主子?是一般的后宫妃嫔?是一介妇人?还是一个连被摆弄都不知道的大蠢才?”
“奴才对娘娘并无异心,就算奴才吃了豹子胆,也绝不敢对娘娘加以陷害,激怒娘娘您……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乌孙嬷嬷跪在地上不停地抖动着,趴伏着脸连抬也不敢抬一下。
静涵轻哼,勾起唇角一笑,“该死?嬷嬷你言重了,乌孙嬷嬷有老佛爷这个免死金牌护身,本宫又岂敢让嬷嬷为本宫而死,真是想不到,一直为老佛爷谋算的人,竟然是嬷嬷你,相信嬷嬷从中花的心血与功夫一定不少,本宫未能得到嬷嬷的相助,只怪昔日本宫不识相没有好好孝敬你,如今既然各为其主,也只能叹一句无奈。”
“娘娘请恕罪,还请娘娘明鉴,奴才……奴才是逼不得已的。”从头到尾,她都是被威胁,要不是她有把柄被抓在容妃手上,她根本就会听命于任何人。
静涵脸色不悦到了极点,盯着她的目光射出一股狠劲。“逼不得已也好,见风使舵也好,本宫只想让你知道一个事实,在后宫中,本宫依然是最得宠那个,只要有我淑妃的一天,后宫的凤印绝对不会落入其他人手中。”
“是……是……”乌孙嬷嬷颤抖着回答,低垂螓首的她眼神溜转,似在计划些什么。
“嬷嬷要培养一个答应上位确实是件容易的事,或许在这方面的功夫,本宫不及嬷嬷你,但是运筹帷幄,谋算人心的这份本事,你却万万不及本宫。”静涵目光中的阴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后宫中闲来无事,斗就是本宫的擅长,本宫无时无刻都非常乐于奉陪,如果你识相的话,就回到你辛者库做回你该做的事,本宫以后都不想再在这里看见你。”
乌孙桂容吓得脸都发青,她边低头站起,边退边道:“奴才知道该怎么做,谢娘娘开恩……”
彗秦枫趁着夜深时分,带同静兰与佩莹一起又再次回到北京城内,现在是初更,东直门与朝阳门街道上热闹非凡,反观冷清的西便门,就犹如一座空虚的城池。
他们三人经由比较少人的东便门进入城内,然后经过全京城最热闹的花街,一直往紫禁城午门而去,不知道是不是有预感,本来三人均打算绕回神武门察看,但是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午门方向。
三人穿过小巷,只要笔直往正阳门而去,就能到午门打探星月跟槐裴安的消息,可是就在转角处,静兰却看到了一张黏贴在墙壁上的告示。
她脸色瞬间刷白,撕下墙上的纸再次瞠大眼瞳察看,但是并没有改变什么,拿着纸张的手不停的颤抖,她出不了声音,只能听到脑袋嗡嗡作响。
走在她前面的佩莹顿时发现她的不妥,她转身走回她身边,“娘娘,您怎么啦?”询问着,目光移向她手上的告示,原本红润的脸颊,也瞬间苍白如纸。
“你们两个怎么了?”彗秦枫蹙紧眉心,看着两人脸色怪异,迅速走到她们身旁,当他看见纸上所说的事,没有犹豫地施展轻工,急忙往午门赶去。
佩莹猛然回神,焦虑地看着秦枫离去的背影,她一手甩掉静兰手上的告示,扯着她疾步向午门走去,静兰边走边喃喃自语,她正在自责……
当她跟佩莹来到离午门甚远的地方,静兰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水,语晴衣衫缕烂,双唇干裂,血迹斑斑,双手被绑在一起,高吊在半空中。
“语晴……”都怪她,如果那晚她拒绝带她同行,她也不会被折磨至此。
佩莹见静兰伤心的不能自已,很想开口安慰她,可是她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到底语晴是犯了什么严重的杀人罪?竟然要将她折磨得半死不活?为什么宫中残忍的事总是穷出不断?
泪珠慢慢地流下脸颊,她没有哭出声,只能不断地拥着静兰,好让她不至于失去支撑,彗秦枫站在一旁,愤怒的情绪一涌而出,他不知道御祯到底在做什么,竟然会让自己的母亲残忍至此,语晴就算逃狱,也只能算是小错,有必要将她弄死吗?
他用力地重捶墙壁,忍不住胸中的怒气,刚想步出去救语晴,身后却猛然出现了个她们猜都猜不到的人。
“你应该知道这是老佛爷使的计,她只是想将皇后引出来而已。”
“天磊?”彗秦枫眼都凸了,他以为裴安没有救他救成功的。
静兰与佩莹听到彗秦枫的惊呼声,连忙转头察看,那个黑影从黑暗的地方走了出来,果然如彗秦枫所说,他确实是曹天磊,那裴安呢?星月呢?
静兰二话不说,甩开佩莹搀扶着自己的手,走到他面前,“星月呢?她有没有跟你在一起?你有没有见过她?”
“天磊并没见过星月姑娘,至于语晴姑娘,天磊知道娘娘不想听事实,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语晴她……”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她的泪留满面,“还望娘娘保重身体,语晴她虽然……但是她在临终前依然惦记着娘娘,她希望娘娘坚强的活下去,就当是为她延续性命。”
静兰身体摇晃,彗秦枫赶忙上前搀扶着她,焦急道:“静兰,你不能倒下,如果你倒下,语晴不是白牺牲了吗?”
佩莹蹲在墙边呜咽哭泣着,曹天磊一脸灰败,彗秦枫更是愤怒与悲伤交加,静兰轻推开他,泪眼模糊地走到最前方,远远地凝视着语晴——
“你我主仆十五年,没想到到头却是我害了你,如果我当时没有让你跟来,你根本就不会受此羞辱,现在就连尸首都不能替你收,我如何对得起你,语晴……语晴……”静兰扶着墙壁缓缓滑下,“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身旁所有的人都一一离我而去,为什么?为什么老天总是那么狠心……”
哭着哭着,静兰苍白着脸猛然向后倒了下来,佩莹刚抬起脸,一瞧见她昏厥过去,立刻扬声叫唤彗秦枫与曹天磊,三人均一脸惶然之色,唯今之计,只能暂且离开这地方,好让她用时间来恢复治愈伤心,或许以后的路依然很难行走,但起码,她还有他们。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那天午门外,静兰因语晴的过世伤心过度昏厥以后,彗秦枫与曹天磊、舒穆禄佩莹便带着她离开了京城。
他们在江苏落脚,变卖了许多金银首饰,加上原本逃难带出来的盘缠,在苏州买下了一座四合院,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再加上积蓄,他们四人已在苏州城内最热闹的那条街买下一家店铺,生活可说衣食无忧。
两个月前,静兰终于为御祯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而彗秦枫则高兴得像是自己生了儿子般,不过他很清楚,静兰爱的已不再是他,而是御祯。
而曹天磊虽然在京城午门前与他们终于碰上面,这一年来也日黑跟他们住一起,但是却从来没提起过他是如何被救出来,又或许是他自己逃出来?!反正他不愿意说,大伙也不想再将此事拿出来重提。
其实,在他们四人相处的这一年里,静兰最高兴的,莫过于佩莹三天前睡不着到她房里说的话,她告诉她,她喜欢彗秦枫,但是他却有意无意地避开这话题,让她感到非常难过。
本来嘛,她早就与天磊觉得两人奇奇怪怪的了,只是当事人一直没说,他们外人,也不好插手管人家感情事,如今佩莹不打自招,除了时不时可以取笑娱乐下她外,还可以努力为两人拉红线,让两人百年好合,她也算是为沛耀尽了哥哥的责任了。
再说到京城的事,当时她逃出紫禁城,都还没来得及告诉阿玛,人就已经来到苏州落脚生活,现在回想起来,她阿玛一定很挂念她。
而皇宫内的事,虽然她们住在离京城很远的苏州,但是依然有听闻,德裕太后如今越来越喜欢干预政权,而淑妃在宫中的势力也越来越庞大,民间的百姓纷纷嚷嚷着说皇帝的软弱,身在宫外,她并不十分清楚宫内的事,但是她相信御祯有他自己的做法,他是个很有雄才大略的人,也是名仁君,一年的时间忍辱负重用来找寻证据并不无可能,所以她一直在等他。
他塔喇无悔因锋芒太盛遭人忌,或许应该说淑妃害怕别人抢去她的后位而在她身上使了一计,皇上想翻她玉佩都没得翻,所以无悔已被淑妃遣调延禧宫,等同进入了冷宫。
还有一件高兴的事最令她感到欣慰,那就是白浦风跟瑶荆的婚事,听说刑部尚书大人宋年为了此婚事气得脸都绿了,没有为什么,只因为瑶荆那搞怪的个性,让他老人家感到丢脸。
本来她将两人赐婚,他们应该在两个月内完婚的,但是当时因为后宫有太多的事,以至于耽搁了近半年,宋年大人为此再次上奏皇上,望能让二人早日完婚,谁知道个性古灵精怪又爱惹祸的博尔济吉特瑶荆竟然自个儿上门提亲,吓傻了白浦风之余,也让刑部尚书为自己有个如此不知害臊的女儿感到头疼又丢脸,刹是笑歪了京城所有人的脸,成为京城百姓口中最热门的话题。
“静兰姐,我想麻烦你帮我——”左脚刚踏进房门,佩莹的声音就咦了声,“静兰姐,你在干什么?”
闻声回头,静兰笑看着一脸可爱的佩莹,“快入秋了,我正在为允羿添加些厚实的衣裳。”
佩莹走到她身旁的摇篮前,伸手逗弄着摇篮里的小宝宝,笑着道:“难怪我们家小允羿这么高兴,笑弯了眉,原来是额娘给添新衣裳了。”
静兰温柔一笑,停下了手边的刺绣的工作,“对了,这时候店铺不是应该很忙的吗?你怎么有空跑回来了?”
“是啊,彗大哥让我回来带你跟允羿过去,他说他一会儿要带你们到庙里求平安符,好让小允羿能平平安安。”佩莹没有看向她,依然逗弄着摇篮里的宝宝,她玩得不过瘾,于是又伸手将他抱起,再认真地望着她,“这两天允羿晚上好像很爱哭,我就请教了下店铺前摆卖胭脂的老婆婆,她说允羿可能不‘舒服’,所以彗大哥说要带你们的到庙里上香求福。”
“是这样吗?”对于带孩子,她也是一知半解,看了看对着自己微笑的儿子,她脸色有点凝重,“那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下东西就跟你过去。”
佩莹点点头,抱着可爱的允羿步出房门,往大厅走去。静兰沉思了一会儿,走到床边掀开枕头,将底下的玉佩拿出来挂回脖子上,而然转身走了出去。
走在繁华的集市街道上,静兰手紧紧地抱着儿子,而身旁的彗秦枫则像丈夫似的守护着她们,刚从观音寺步出,他们漫步在街道上,两人脸上均有着笑意,边走边聊的她们看上去就像幸福的一家三口,让外人看了是又羡慕又妒忌。
此时,一手执摇扇,站在升平客栈二楼的男人,正用着一双幽黑的深邃凝视着她以及她手上的孩子,在这三百八十二天的日子里,他无时无刻都挂念着她,想着她挺着肚子的模样,想着她娇美温柔的笑脸,想着她见到他时的第一反应,所以,他来了,只要将她接回宫内,将所有该定罪惩治的人处置,他就能恢复她皇后的身份,让她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
在这一年里,他忍辱负重,所有调查的事全都秘密进行,表面上他不插手后宫的事,让淑妃跟老佛爷拼死拼活的互斗,但是私底下,他却派出了许多密探与心腹四处调查她们的作案证据,无非是想尽快将她与儿子接回宫,俊脸绷紧着,深吸了口气后,倏地愤怒将扇子合上。
原本满心期待她看见他时,向他展露出的开心笑脸,可现在的他只看见自己眼中所窜出猛烈的熊熊醋火所燃起的愤怒。
“该死!”他咆哮地大骂一声,随即暴怒地转身走向下楼的梯口。
白浦风坐在靠近露台的椅子上休闲的喝着茶,却突闻御祯一声低咒后,就疾步往楼下跑去,他迷惑地看了看他背影,再起身走到露台边张望,缓缓地,唇角上扬,原来如此。
彗秦枫与静兰踏进客栈,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老板,刚刚有两位贵——”
他话都还没说话,只见楼梯上一手持金扇的男人用飞似地速度走到静兰与彗秦枫间,他一靠近静兰,手立刻像蛇般缠上她的纤腰。
在场所有人都愕然呆住,等彗秦枫回过神时,白浦风已悠闲地手搭他肩膀,站在他身旁轻笑,“咱们只是一年没见而已,你们干吗像不认识的人似的?!”
静兰手抱儿子,灵动的双眸缓缓盈起水气,她抬头凝视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兰儿——”看见她没有说话,泪珠从眼中汹涌地往下流,御祯就手足无措起来,他伸手为她轻拭眼泪,“看见我,你不高兴吗?”
“是你!真的是你——”看见他眼中熟悉的神情,静兰才敢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又哭又笑,抱着孩子伏在他胸膛前。
众人见两人终于重逢,脸上均洋溢出感动与微笑,白浦风满眼深意地转头睨了他一眼,“欸,你跟静兰可是相处了一年,真的能放下吗?”
说这话的同时,舒穆禄佩莹正巧从菜市回来,提着竹篮的她一踏进门口听到的就是白浦风的询问,她目光也带着忧愁瞅着他,希望能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彗秦枫眼角瞄到伫立在客栈门口的佩莹,他甩开白浦风搭着他肩膀的手,走到她跟前,“浦风他们来了,今晚要多加几个菜,你去菜市买多一条鱼回来吧!”
佩莹凝视着他根本没打算解释的脸,只能抿抿唇点点,然后木讷地转身再往门外走去,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让彗秦枫不得不正视她的表情,在她转头准备离去时,心不在焉地差点撞上墙壁前,彗秦枫再次伸手拉住了她,他的脸染上不明的潮红,轻咳了声,“浦风刚刚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因为现在我只当静兰是妹妹。”
佩莹瞬间瞠大眼瞳望向他,她有没有听错?他是在向她解释吗?眼神带着疑惑与不安,彗秦枫不想再继续逃避下去,在他们相处的这么多个日子里,他并不是没有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好,只是静兰还没回到御祯身边,他多少还是有着不安,如今御祯不辞辛劳,亲自从京城到此接她回宫,他也应该功成身退,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快去吧!免得让少爷等!”他难得的扬起笑脸,轻声道。
佩莹看着他的笑容,只感到心里暖暖的,她温柔一笑,向他点点头,便提起精神转头而去。
白浦风揶揄地笑看着他,只见他用危险的眼神射向自己,他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是有意的惹舒穆禄佩莹误会的,但是看在彗秦枫眼中,他确实是故意的,这浪荡子,就连成婚了还是改不了那喜爱抓弄人的个性。
今夜的月色特别美,静兰能与御祯团圆,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高兴,饭饱足食过后,静兰就与佩莹收拾碗筷,把客厅的空间留给四个男人。
“真没想到,你会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彗秦枫脸上带着浅笑,“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就只能羡慕人家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可如今,我也终于可以让别人羡慕下了。”
白浦风与曹天磊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御祯听了他的话,也叹了口气,“说起来,咱们遭遇都相同,只是比较幸运的是,我能够待在皇阿玛身边一段时日。”
“那你有什么打算?”彗秦枫了然一笑,一说起宫中的事,脸色又不免凝重起来。
“虽然她不是生我的额娘,而我额娘也死在她手上,但是她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杀了她,我下不了手,唯一能做的,就是削去她的权力,保有她的称号,将她禁足宫内。”御祯沉重地开口道:“至于静涵,我想将她送往极乐寺,希望她能在佛门静地,忏悔以往的过失。”
“不行,我反对。”静兰刚走进大厅,就听到御祯想将她姐姐送往寺庙的想法,她蹙眉走向他,“姐姐纵有万般过错,但是允伟还那么小,没有额娘在身边,你于心何忍?”
“允伟毕竟不是爱新觉罗的血脉,其实留在宫中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彗秦枫见静兰情绪有点激动,轻轻叹息,“我知道你不忍心伤害你姐姐,但是死在她手下的人又何其无辜?早前我就跟佩莹商量过,我们想将允伟带出来照顾,毕竟佩莹是他亲姑姑。”
御祯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秦枫说的对,允伟留在宫中一天,就要冒着身世被揭露,如果他回到自己亲人身边,那对他来说不是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