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道路,再亲密的人也不能替你走;真实人生的风雨只有自己能感受。
听朋友讲完“有什么行动,才会有什么结果”的演讲,有个女子怯生生地举起手来问,她想出国留学,但她爸爸,也就是她的老板不同意,该怎么办?
原来,她算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她的家庭拥有一个不断扩展的家族企业,每个家族成员一走出学校就有固定工作等着。但她显然并没因此而快乐,在家族企业工作了几年,等于从没接触过社会,单调的生活加上没有成长的感觉,使她的眼神愈来愈像一条死鱼,现在,出国是她的梦想,托福、CRE都考过了,她打算攻读企管学位。可是,只要她一提起出国计划,爸妈就觉得她“不知足”、“叛逆”,以“还没结婚的女孩出国会很危险”为理由来阻挠。她是个乖孩子,从来没有做过爸妈不期待的事,亲情与自我意志的挣扎使她不知所措。
如果一辈子都没办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你会遗憾吗?身为“生涯规划”讲师的朋友问她。女子很坚定地点点头,一副“我会死不瞑目”的表情。朋友说:“勇于剪断脐带,实现自己的梦想,并不是不孝。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做准备,就和父母东谈西谈,很容易会遭到反对。你可以在准备就绪后,再坚定地告诉父母你的决定,相信他们会知道,你是玩真的,又不是去做坏事,怕什么?”
女子的微笑像大雨过后的第一道阳光。“我知道了,谢谢。其实我决定出去念企管,也是想在回国后多帮我爸爸一点啊!老企业一定需要改革的。”
我看着女子的脸,心想,她大概二十七八岁了吧,如果过了10年,她还不肯踏出“革命女性”的第一步,继续委屈地按“别人的意愿”生存,让家中的人为自己的梦想过不去,那将是什么光景呢?
希望她真的能够踏出那一步,因为,家人虽可用亲情提供庇荫,却无法保佑你一辈子,自己的道路,再亲密的人也不能替你走。
我知道,亲人怕你被雨淋,但真实人生的风风雨雨,只有你自己能感受。
我想起不久前因为主持电视节目而访谈的一位老先生。那真是一个令我瞠目结舌的“恐怖”孝亲范例。虽然,他曾经当选孝亲楷模和模范父亲,看来也绝对是个“好人”。他很会念书,在日据时代,有办法以一介平凡人家子弟考上国立大学,通过公务人员的鉴定考试。“知书达理”的他也非常孝顺,只要父母要他做的,再卑贱的工作,他也不敢不从,妻子是父母要他娶的,在那个时代诚属理所当然。他的妻子也是温良恭俭让的传统女子。但是,不管她做得多好,只要父亲一不高兴,要他打老婆,和妻子感情再好的他也不敢不从。近30岁时,妻子早产生下双胞胎女婴,他的父母说,是男的就救,女的就算了,他也不敢不从,即使家中付得出保温箱的钱,他也不敢据理力争,就让自己的女儿“算了”。
他不断讲述委屈的陈年往事,脸上有着“有谁比我更孝顺”的沾沾自喜,但也同时抽搐着一种莫名的悲哀。因为,不是真的无怨,他的父亲在他的孝顺服侍下,已近百龄。但几年前他还想“招”同太太去自杀,因为“我虽然是家中老大,但在我父亲的眼中,我不如一只蚂蚁……”他的声音转为哭调。
他70岁了,哭得像个孩子……我怀疑,他没长大过,70岁了,他还在向父母要肯定……
孝亲美德值得歌颂,但我一点都不认为他的孝顺值得赞扬,我只想逃走。我想他的父母到90高龄还要应付一个动不动就怪父母、还在讨糖吃、还要自杀给他们看的老孩子,真是伤脑筋呢。
曾有个刚出社会的朋友和我谈起他的家庭。他感叹说,眼看别人的父母都有为且有能,出钱且出力,提供孩子优渥的环境,他偏注定要白手起家,一个人艰苦奋斗,薪水已然微薄,还要帮忙补贴家中经济,命真是坏埃
我对他说,别急着在这时候下判断,或许你成长时期的“无依无靠”也可以解释成“无拘无束”呢,酝酿出坚强的生命力,足以操纵人生的自主权,正是最丰富的资产。
早一点学会掌舵,你不会后悔。
家族聚会中,留学、移民异国多年的弟弟,带着老婆和孩子回来了。大家一起吃火锅,母亲忽然很感伤地对我说:“对不起,当初没有钱让你去留学……”
这不是母亲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情。我提醒她:妈,别再说了,现在我不是很好吗?时移事易后,已不再懊恼。
“我只是觉得,对你不是很公平……”
当然不是很公平,台大快毕业,考完托福的我,和母亲商量出国留学的事,掌管经济大权的母亲,本来对我念大学就不是那么支持,此时不假思索地说:“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干嘛,我们家的钱是要留给弟弟念书的,你得自己想办法。”从小不太爱读书的弟弟,一毕业却在母亲的积极鼓励下,飞往澳洲念硕士学位。
“你得自己想办法”这句话,当初听来十分刺耳,却也十分奏效地把人生方向盘完全丢到我手中。
后来我考上了研究生,拿到了奖学金,早上8点到学校上课,下课到报社上班,下班时常晚上12点,周六周日在中央图书馆努力写报告。刚开始时真是辛苦,不久后,造就一番兼差本事。虽然没有出国,到底还是拿了“土”硕士的学位,也从没饿着过自己。
一切独立的我变得勇敢,也在接受各种磨炼后慢慢成熟,在挫折中学会了人生的路自己走。
一切是我的选择,走在自己的路上,我看到丰富而细致的人生风景。
时代变了,人人都有机会改变,从小被教育成“只有男人是社会上有用的人”的母亲,后来受了些现代思想的洗礼,检讨了重男轻女的偏心,多次忏悔没有让我出国留学。我没到国外念博士,仔细想来并没有损失什么。我喜欢我走过的这条路。
从独立中我学会最好的事,就是,我拥有了自己的价值观和判断力,自己的人生拥有自主权。
我敢发誓,至少我不会在往后的人生中怪父母:“都是你当初叫我……所以我才……”
快乐和悲伤,自行负责,这才是真正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