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闻
在我眼里,我的父亲一直都是那么的严厉,直到现在,在我口袋里面没有钞票的时候,只有向母亲去要,却不敢向父亲张口。
父亲当了30年的兵,在军营里就养成了刚正不阿的脾气。转业到了地方后当了领导,还是用他带兵的方法来管理下面的职员,被人们起了个外号:大兵。
父亲对我一直很严厉,所以在家里我很少跟父亲说话。说起来你们都不会信,长这么大了,没见过父亲对我露过几次笑脸。偶尔的几次,都是刚刚嘴角有了点笑意,马上就消失了,恢复原来严肃的样子。
父亲真的会打我,很疼。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他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打破了家里的东西,父亲当时正因为部队的事生气,看到后,抬脚就踢,我一躲,他的脚正踢在床沿上,顿时,就鲜血直流——一个脚趾踢骨折了。直到现在,父亲的那个脚趾头还是弯的。
只有那一次,我才感到父亲对我深深的父爱。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去职工浴室洗澡,那时候我可爱洗澡了,因为可以在澡塘子里练游泳,练憋气,在池子里面扑腾,爱玩嘛!那时,父亲总是会呵斥我一顿,然后就拿起搓澡的毛巾给我搓洗,从头到脚,胳膊,大腿,脖子,腋下——就是我自己能搓到的地方都给我搓得干干净净,然后才自己搓,那时候我还小,不觉得什么,只感觉到给我搓身子的时候很痛,但也不说,只有闭着眼睛强忍着。后来大了一点,就不愿意再和父亲一起去洗澡了,而是常和几个朋友、同学一起去了,父亲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洗澡了。
工作后,手里有了俩钱儿了,就再也不到职工浴池了,而是常到街上的什么“桑拿浴”、“蒸汽浴”洗去了,可再没有跟父亲一起去洗过澡。
前些日子,母亲得了一场大病,父亲一直在母亲的病床前伺候着,连着一个星期没有睡一个好觉。后来母亲出院了,那天晚上,母亲对父亲说,你去洗个澡吧,回来好好睡个觉,并叫我也一起去。我极不情愿地跟着父亲去了。
父亲特意带我去了一个大浴池。我掏钱买票,他执意不肯。他从怀里掏出了零钱(我搞不清父亲为什么非把那些零钱都放到里怀),买了两张票,那人问他搓澡吗?父亲摇了摇头。洗澡的时候,我和父亲一起在蒸汽浴室里蒸了半个小时,出来后,父亲还是像小时候带我去洗澡一样,拿起搓澡的毛巾,让我坐在那,又开始仔细地为我搓澡。从头到脚,从胳膊到大腿,从脖子到腋下。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以为我是个不能自理的痴呆儿呢!我就坐在那任由父亲给我仔细地搓,看着父亲头上花白的两鬓,我突然鼻子里有种酸酸的感觉,眼里有些东西要流出来。不禁想起父亲对我的百般好来。
记得是去年冬天,我患了感冒,很重,浑身软软的没劲,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到了医院。医生说要打吊针,给我做完了试敏,那个包还没完全消,医生看了看说没事,就给我打了一针青霉素,可随后我就过敏休克过去了。后来听母亲说父亲急坏了,背着我楼上楼下的检查抢救,后来也是父亲一直守在我的床前,直到我苏醒过来……
还有一次,因为和父亲怄气我离家出走了,跑到了外地我姐姐那里。后来是母亲去接我回来,还说,我父亲急得一夜没有睡觉,拿着我落在家里的电话本挨个地给我朋友、同学打电话,问他们知不知道我的下落。回到家后,父亲没有跟我说话。回到他们的屋子里抽烟去了。可我母亲告诉我,父亲知道我回来,特意到市场买了几斤我爱吃的排骨回来炖给我吃……
“怎么了?”父亲问我。
“哦,没事,房顶的水掉我眼里了。”我忙掩饰过去。
“我给你搓搓背吧。”
“哦,好啊,你看,还用得着让那搓澡的搓吗?呵。”我拿起毛巾,学着父亲给我搓的样子,用力地给父亲搓起来。
10月28日是父亲的生日,我特意上街买了两瓶酒和几个菜,回到家里,又炒了几个小菜,给父亲满满地斟了一杯酒:“爸,你看我上班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给你买过什么,今儿是你的生日,喝杯我给你买的酒吧。”
“哦,好,好……”父亲端起杯,我发现他那有力的手竟有些抖。
“二十多年啦,还真喝着孩子给买的酒了,来,干!”我陪父亲干了一杯。放下杯子,发现父亲的眼睛有些湿,他忙夹了一块辣椒放到嘴里。冲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还真辣。”
我也应和着:“是啊。”
接着又给父亲斟上了一杯:“来,爸,再干一杯,猪你生日快乐。”(习惯了,跟朋友老这么闹)可我姐姐听出来了,“爸,他说是‘猪’你生日快乐!”我瞪了姐姐一眼,看看父亲,他还是呵呵地笑着:“我是属狗的,不是属猪的。”逗得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天,是我看到父亲笑得最多的一天。我悄悄对自己说,等我有了儿子,我也带他去洗澡,给他搓背。
享受平淡生活里的那份爱意,即使举起那杯淡淡的清酒的动作,也能让我们的生活爱意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