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蒋士铨
己巳①，有南昌老画师游番阳②。八十余，白发垂耳，能图人状貌。铨延③之为母写小像，因以位置景物④请于母，且问：“母何以行乐？当图之以为娱。”母愀然⑤曰：“呜呼！自为蒋氏妇，尝以不及奉舅姑盘⑥为恨；而处忧患哀恸间数十年：凡哭母、哭父，哭儿、哭女夭折，今且哭夫矣！未亡人⑦欠一死耳，何乐为！”铨跪曰：“虽然，母志有乐得未致者，请寄⑧斯图也，可乎？”母曰：“苛吾儿及新妇⑨能习于勤，不亦可乎！鸣机课夜⑩，老妇之愿足矣，乐何有焉！”
注释
①己巳（sì）：清乾隆十四年。
②番（pó）阳：即鄱阳。
③延：邀请。
④位置景物：安排画中的背景物。
⑤愀（qiǎo）然：神色严肃或不愉快的样子。
⑥不及奉舅姑盘（yí）：赶不上侍候公婆。盘，泛指生活用具。
⑦未亡人：寡妇的自称。
⑧寄：寄托。
⑨新妇：新媳妇。
⑩鸣机课夜：织布机的声响，督促（小辈）夜里做功课。
译文
己巳年，有位南昌的老画师来到鄱阳。年纪八十多岁，满头的白发长过两耳，能够画人的相貌。我请他来给我母亲画幅小像，为此，我请示母亲，画像左右怎么安排景物，又问她：“娘用什么来娱乐？把这些画上去让娘高兴。”母亲伤感地说：“唉！自从我到蒋家来做媳妇，常常为赶不上侍候公婆而遗憾；到今天，在忧愁和痛哭里过了几十年：哭母、哭父，哭儿子、哭女儿短寿死去，现在又哭丈夫了！我欠缺的只是一死，有什么高兴的啊！”我跪下说：“尽管如此，娘有没有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却还没有得到的，望您同意画在这图像上，可以吗？”母亲说：“只要我儿子和新娘子能够勤勤恳恳，不就可以了吗！在织布机声里督促小辈夜里做功课，我老太婆的愿望就够了，其他还有什么乐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