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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柳宗元

柳宗元(公元773年-819年):字子厚,河东解(今山西运城)人。贞元年间进士及第复中博学鸿词,授集贤院正字。调蓝田尉,迁监察御史里行。顺宗即位,任礼部员外郎,参与政治革新。不久宪宗继位,废新政,打击革新派。被贬为永州司马,十年后召还长安,复出为柳州刺史。病逝于柳州。与韩愈发起古文运动,为一代古文大家,世称“韩柳”。其诗得《离骚》余意,常于自然景物之中寄托幽思,继而归于淡泊,简古而含有至味。虽然活了不到50岁,但柳宗元却在文学上创造了光辉的业绩,在诗歌、辞赋、散文、游记、寓言、小说、杂文以及文学理论诸方面,都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渔 翁

柳宗元

渔翁夜傍西岩①宿,

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

欺乃②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

岩上无心③云相逐。

“注释”

①西岩:湖南永州西山。②欺乃:摇橹的声音。③无心:指云自由自在飘动。

“简析”

柳氏的这首山水小诗是作于永州的。诗写了一个在山青水绿之处自遣自歌,独往独来的“渔翁”,借以透露作者寄情山水的思想和对于政治失意的孤愤。诗的首二句是写夜、写晨。第一句平实自然,第二句却奇峰突起,用语奇特。“汲清湘”,“燃楚竹”,可谓超凡绝俗。三、四句为怪奇,写“烟销日出”,却“不见人”了,忽然“欺乃一声”人在远方“青山绿水中”。这种奇趣的造语,勾勒出了悦耳怡情的神秘境界,从而可以透视诗人宦途坎坷的孤寂心境。结尾二句,进一步渲染孤寂氛围。“回看天际”只有“无心”白云缭绕尾随,可谓余音绕梁。“欸乃一声山水绿”句,历来为世人所玩赏称赞。“绿”虽是一字之微,然而全境俱活。

溪 居

柳宗元

久为簪组①累,幸此南夷②谪③。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④响溪石。

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⑤碧。

“注释”

①簪组:这里是做官的意思。

②南夷:这里指当时南方的少数民族地区。

③谪:流放。④夜榜:夜航。⑤楚天:永州古属楚地。

“简析”

这首诗是柳宗元贬官永州居处冉溪之畔时的作品。全诗写谪居佳境,苟得自由,独往独来,偷安自幸。前四句叙述到这里的原因和自己的行径。后四句叙述自己早晚的行动。首尾四句隐含有牢骚之意。“闲依农圃邻”,有“采菊东篱下”之慨;“晓耕翻露草”,有“晨兴理荒秽”之风。沈德潜评说:“愚溪诸咏,处连蹇困厄之境,发清夷淡泊之音,不怨而怨,怨而不怨,行间言外,时或遇之。”(《唐诗别裁集》卷四)这是很有见地的。

江 雪

柳宗元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①灭。

孤舟蓑笠翁②,

独钓寒江雪。

“注释”

①踪:踪迹。②蓑笠翁:披蓑衣、戴斗笠的渔翁。

“简析”

这是一幅江乡雪景图。山山是雪,路路皆白。飞鸟绝迹,人迹湮没。遐景苍茫,迩景孤冷。意境幽僻,情调凄寂。渔翁形象,精雕细琢,清晰明朗,完整突出。诗采用人声韵,韵促味永,刚劲有力。历代诗人无不交口称绝。千古丹青妙手,也争相以此为题,绘出不少动人的江天雪景图。

有关历史记载:公元805年,柳与王叔文、王任入朝主政,进行政治革新。其矛头直指富豪,又做了有益于人民的事。由于一系列主观原因,富豪与宦官勾结进行反对,导致革新只持续了146天。事后皇帝李诵被迫让位于太子李纯,王叔文受赐而死,王任被迫自杀(赐死)。柳因此受到牵连,于唐顺宗永贞年(公元805年)被贬为永州司马,并规定“终身不得”移居永州。因此不少人认为《江雪》是一首为表现自己的孤独情绪和兀傲不屈的精神而写的。

其实不尽然,诗中大雪覆盖了千山万径,天无鸟影,地无人踪。在这一片严寒死寂中,独有一个渔翁在一叶孤舟上冒雪垂钓,一个面对逆境却孤傲不屈的行象跃然纸上。诗意不仅如此,“千山”“万径”是硕大的天与地。“鸟飞绝”“人踪灭”一切变得死寂,灭了生动的影踪。在一尘不染,洁净高贵,万籁无声,失去了生机的世界里真的是酷寒。这是柳走投无路,报国无门时所面对的一场大雪。这场大雪埋没了世间的缤纷,留给世间的是残酷的寒冷,暗示了当时朝廷残酷镇压政治革新的现象。作为文人兼政客的柳在这般残酷的社会中,希望用自己的“形动”打破这酷寒,于是有了诗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虽然当时他的政治主张不为世俗所理解,但他始终执著追求,至死不渝。这确实表现了柳的兀傲不屈的精神。但作者的用意并非只此,在诗的最后一句中微微隐藏了作者的真正用意,就是借老翁垂钓打破世界的死寂,并以鱼线这一字面不曾出现而钓鱼必备的意象为标志,展示了要以老翁的独钓钓出不为人知的水下生机,以更大的力量打破世界的死寂,让世界以更好更新的面貌展现在人民的面前,这是柳宗元一直所追求之所在。在《捕蛇者说》一文中柳宗元同情人民疾苦,痛恨当政者乱治朝纲,并提出了“苛政猛于虎”的观点揭示当时的黑暗。以后柳宗元便与王叔文等人改革政治,不久失败被贬,于是在《愚诗序》中他将山丘、溪沟、池水、弄堂、亭子、小岛均以“愚”为首命名:愚丘、愚溪、愚沟、愚池、愚堂、愚亭、愚岛。这山丘池水哪会有慧愚之别,但是物因人而异,在刘禹锡的《陋室铭》中有“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当政者英明,世上万物也就变得聪慧。当政者忤逆,万物也变蛮愚。这正是柳宗元命“愚”之所在。他以此来警戒自己以示后人一定要改造不得道的朝政朝纲。《江雪》正是这一时期创作的,时间相差不会很大。因此《江雪》不只是为了孤傲不屈而表现孤傲不屈,而是以自己的孤傲不屈来引导更多的孤傲不屈来打破这一死寂,这才是《江雪》的真正主旨。

全诗大篇幅地刻画了雪下的景物“千山”“万径”“灭”“绝”以静衬动,展示了道家思想的动静相生,动昌则静灭,静昌则动灭,动静昌亡旨在倡导者,以示新生事物必将壮大,而这等壮大必须有法,法就是诗中的“钓”。以小道为饵“钓”以大道,这正是文章以点衬面,以小衬大的艺术手法。同样证明了《江雪》一诗并非旨在表现清高,而是以清高为范,来引导更大的力量改变不理想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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