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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党项羌,一个族群的乳名

两汉时期,羌人和汉朝的战争为羌人中的一支——党项羌创造了发展的空间。党项羌在中国历史上活跃了长达560多年,在其流徙途中所经过的游牧地区和中原王朝管辖地区内,党项羌都是带来不安全的象征,这就导致了她一直在双重挤压的夹缝中生存,注定了她的童年是艰难的。

5世纪中期,吐谷浑政权加速了在青海省东部、中部以及今甘肃省南北部的扩张。457年,吐谷浑历史上迎来了年轻的拾寅执政。他彻底改变了吐谷浑人“逐水草,无城郭”的历史,在今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境内黄河西岸的曲什安河流域大兴土木,修建城邑。

新兴的吐谷浑政权引起了鲜卑人为主体的北魏政权嫉恨。北魏政权发兵讨伐吐谷浑,双方在今青海省兴海县河卡乡幸福村一带展开战斗,拾寅差点被北魏军队生擒。这引起了拾寅对外策略的改变:向北魏派遣使者修好,向南朝进行纳贡,大规模引进汉文化。这一时期,党项羌在今甘肃省南部、青海省东南部、四川省西北部的黄河一带开始壮大,并将势力扩张到岷江上游地区,控制了今四川省松潘、茂县等川西地区。

在中国的史籍中,最早出现党项羌的记录是北周时期。《隋书》卷四十八中的《杨素附文思传》中记载:566年,任北周翼州刺史的杨文思曾因“党项羌叛”,率领军队前往茂州(今四川省茂县、汶川一带)讨伐。这是中国历史文献中首次出现党项羌的记录,从这个记录可以看出,党项羌在北周时期已经将势力从青藏高原东南部扩充到四川省西部高原一带,并成为北周政权的一个边境之患。

隋朝建立后,一些党项羌部落看到隋朝军队的强大和先进,开始内附隋朝。585年,党项羌首领拓跋宁丛带领自己统领的党项部落在旭州(今甘肃省临潭县)归附隋朝,被隋朝政权封为大将军。这是党项羌贵族被内地汉族政权第一次厚封为将军一职。拓跋氏作为一个贯穿党项羌命运的显赫姓氏出现了。

在目前的中国史料中,没有明确记载鲜卑拓跋氏何时何地进入党项羌的地盘。直到宋代,才有学者试图破解这个问题。在宋代邓名世的《古今姓氏书辨证》卷三“拓跋氏条”中,这样写道:“太和二十年正月丁卯,诏改姓元氏。自始拓跋氏降为庶姓,散在夷狄。”可以从中推测出这样一个隐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事实:鲜卑拓跋氏在北魏时期,由于北魏孝文帝实行汉化政策,这个政策遭到同族中不少人的极力反对,一些反对者逃回鲜卑人原来居住的地方,一些则在带有流放性质的贬罚下迁往边远之地。后来融入党项羌的拓跋氏就由贵族被降为普通百姓,逃到吐谷浑政权统领地区,开始与吐谷浑、羌人融合。同时,早在吐谷浑和北魏政权的战争中,大批北魏军人作为俘虏、商人或官吏,进入吐谷浑和羌人生活的地区,其中就有拓跋姓氏的军人。

唐代的林宝在他的《元和姓纂》中这样描述拓跋氏:“孝文帝迁洛阳,改为元氏。”林宝在西夏建国前200年就明确指出拓跋氏是元魏后裔。这个记载也为元昊建立西夏王国时,元昊给宋朝所进的表文中称自己是帝王后代做了很好的注解。《金史·夏国传》中说,当初被北魏政权流放的那支拓跋人“元魏衰微,居松州者因以旧姓为拓跋氏”。

隋朝时期,党项羌的控制势力已经东到今甘肃省临潭县,西边和突厥人占领的新疆一带相接,“南北数千里,处山谷间。每姓别为部落,大者五千余骑,小者千余骑”(《隋书·党项传》)。伴随整个隋朝的,是党项羌大面积内附和叛乱交替的时期,隋朝对他们划分的安置地区基本是以今甘肃省松潘以西为界,归附的党项羌直接接受隋朝边州将吏的控制。595年,内附的党项羌袭击隋朝的叠州(今甘肃省南部的迭部县一带),第二年袭击茂州。隋炀帝即位后,党项羌又联合吐谷浑侵扰凉州(今甘肃省武威市)、甘州(今甘肃省张掖市)。

553年,年轻的夸吕在青海湖边的草原上,下令修建了吐谷浑政权的新都城伏俟城。在这座完全见证了吐谷浑王国最强盛时期的都城里,夸吕在金狮子床上自称为“可汗”。在他执政的57年(在位时间仅次于康熙皇帝,康熙在位61年)里,多次联合党项羌进攻隋朝。夸吕于591年去世,其子世伏即位后就上表归属隋朝,并提出和亲政策。隋文帝于596年将光化公主许配给世伏。光化公主走进青藏高原的吐谷浑王朝内部,并没有取得双方希冀的效果。第二年,吐谷浑国内大乱,世伏被杀,他的弟弟伏允即位,采取了与隋朝对峙的态度,导致隋朝发兵攻伐。608年,隋炀帝命令归附的铁勒部进攻吐谷浑,伏允带兵出逃。为了根绝来自吐谷浑的后患,隋炀帝带领大军于609年亲自西征吐谷浑。战争打响后,党项羌因为支援路线太长而没能及时援助,导致吐谷浑军队大败,10多万吐谷浑军队投降。伏允带领2000多人逃向今青海省果洛一带的党项羌地区,使这一带的党项羌势力更为壮大。隋炀帝在伏俟城设置了西海郡,并将大批罪徒发配到这里——“大开屯田,捍御吐谷浑,以通西域之路”(《资治通鉴》卷一八一《隋纪》五)。尽管隋军撤退后,伏允曾带兵收复过故地,保持过一段时间的吐谷浑王位,但吐谷浑王国的盛景与辉煌不再,称雄青海高原中北部的吐谷浑王国逐渐衰落下去。

隋军撤退后,原吐谷浑领有的大片地盘上开始遍布党项羌诸部。一个强大的党项羌出现了,唐代初年,其势力已经发展到东边与今四川省的松潘县相接,西边与今青海省南部的果洛藏族自治州内的羌部落相连,北边占据了吐谷浑势力曾经控制的核心地区青海湖一带。党项羌的这种壮大和扩张,很快招致青藏高原上崛起的吐蕃势力的攻击(从拓跋和吐蕃的发音相似及当时控制势力范围来分析,当时的吐蕃应该是党项羌和吐谷浑交融后的一个分支),同时,也引发了中原王朝对党项羌的警觉,这就给党项羌造就了一个夹缝生存的状态。

拓跋氏统领下的党项羌不断联合吐谷浑,向与唐朝相邻的地区侵扰。618年,党项羌联合吐谷浑残部向唐朝西部重要边城松州(今四川省松潘县)进攻;622年7月,党项羌和吐谷浑再次向洮(今甘肃省临潭县)、岷(今甘肃省岷县)两州发起进攻;623年5月,党项羌和吐谷浑进攻唐朝设在今甘肃省临夏市的河州;第二年7月再次侵扰松州,10月侵扰位于今甘肃省南部迭部县的叠州;625年4月,党项羌和吐谷浑在甘肃中部地区向唐朝边境发动侵扰,侵扰的对象是治所设在今甘肃省陇西的渭州;625年3月,党项羌和吐谷浑再次侵扰岷州,5月,党项羌出兵今青海省尖扎县一带,侵扰唐朝设在那里的廓州,不久又侵扰河州。从记载这些战争的《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等史料来看,党项羌核心生活区域在岷江上游的白龙江流域、黄河上游的甘南大草原、河湟谷地以及巴颜喀拉山以北、祁连山以南的青海高地上。唐朝初期的9年时间里,党项羌向唐朝西北边界发动的战争有10多次,其中7次是和吐谷浑一起行动的。

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对少数民族武装力量采取军事征剿和招抚同时进行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629年,唐太宗派遣一代战将李靖击败长期侵扰唐朝北部边境的突厥,突厥诸部纷纷降唐。唐朝周边的一些少数民族政权也先后附唐,生活在茂州一带的党项羌也在降唐的少数民族政权行列中。《旧唐书·党项传》中如此记载:“贞观三年(629年),南会州都督郑元遣使诏谕,其酋长细封步赖举部内附,太宗降玺书慰抚之。”归附的党项羌酋长细封步赖到长安城后,唐太宗给予其很高的宴请待遇并赏赐丰厚的物品,将他们生活的地区封为轨州,细封步赖担任轨州刺史。631年,唐朝军队彻底镇压了北方的突厥势力,更多的少数民族政权内附唐朝,其中又有大批的党项羌降附于唐。根据《旧唐书》卷三记载:到632年时,“党项羌先后内属者三十万口”。唐朝在党项羌生活的核心地区——甘肃省南部、青海省东南部和四川省西北部设置了16个州,用以安置内附的党项羌。

当众多少数民族政权纷纷降附唐朝时,当年带领2000多吐谷浑人逃出隋朝军队包围圈的伏允带着强烈的复国梦想,一直拒绝向唐朝内附。他看中党项羌中的一个酋长拓跋赤辞,并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拓跋赤辞。唐太宗初年,分布在党项羌周围的其他羌人部落纷纷归附唐朝,唯有拓跋赤辞带领的党项羌没有归附。

635年,升任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李靖统领五路大军征剿吐谷浑残部。廓州刺史久且洛生派遣人对拓跋赤辞说明当时的军事形势及利害关系,拓跋赤辞对前来招降的使者说:“我身受吐谷浑给予的亲戚之恩,应该肝胆相照,腹心相寄,生死不二,怎么能顾及其他!你快速离开,别让你的血玷污了我的战刀。”久且洛生得知他不肯投降的消息后,便带领骑兵袭击,在肃远山一带击败拓跋赤辞的军队,击毙数百人,掳掠6000多头牲畜,这导致了拓跋赤辞在抗唐之路上越走越远。

征讨吐谷浑的唐朝军队中,有一支由李道彦带领从松州出发,目标是攻取位于今青海省共和县一带的赤水。这支唐军的行军路线必须经过拓跋赤辞统领的党项羌地界。李道彦派人以钱币贿赂党项羌,拓跋赤辞前往唐军营中说:“当初隋朝军队进攻吐谷浑,党项羌曾经提供给他们军用物资,可是他们言而无信,见到什么就掳掠什么。现在你们如果没有他心,我可以提供物资粮草;如果欺骗我的话,我就凭借险要地形来阻塞你们的行军之路。”为了取得拓跋赤辞的信任,唐军中的很多将领和拓跋赤辞歃血为盟,这支唐军得以从党项羌的地界上经过。没想到唐朝军队行军到今四川省松潘以西时,就开始掳掠牛羊,拓跋赤辞带领党项军队在狼坡道抗击唐军,唐军死亡万余人。拓跋赤辞乘势侵犯叠州,李道彦只好带领唐军退守松州。

李道彦的失信不仅使唐朝失去了党项羌的战略联盟,而且使唐朝西北边境再次陷入党项羌的侵扰中。唐太宗得知拓跋赤辞支持吐谷浑、抗唐、援唐最后反唐的真实情况后,下令将李道彦流放边地,同时决定加大招降拓跋赤辞的力度。拓跋赤辞的侄子拓跋思头带领的一支党项羌降服唐朝。接替李道彦的岷州都督刘师立也再次派遣人前往拓跋赤辞处进行招诱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拓跋赤辞开始产生了归附唐朝的想法。在拓跋思头的引荐下,拓跋赤辞归降唐朝并被封为西戎州都督。

唐朝政府不仅对拓跋赤辞封官赏地,而且赐拓跋赤辞以皇室之姓“李”,这是党项羌发展史上拓跋氏第一次被朝廷赐姓。对于此前此后归附的党项羌,唐朝政府继承了汉代“属国”和魏晋以来中原王朝的“都护”“护军”制,形成了唐朝独有的,也相对成熟的管理边疆少数民族的羁縻政策,也就是其羁縻州府随着部落移动,而且分并废置无常。

“贞观之治”期间,党项羌处于吐蕃和唐朝之间的中间地带。吐蕃侵扰唐朝,常常先打党项,不堪忍受战争之苦的党项羌请求唐朝将其内迁。唐朝政府最初将属于松州管辖的岷州给予党项羌实施羁縻,由于羁縻州府随着部落移动而变化,分并废置无常导致了它的流动性,所以其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地理所在或名称。唐朝一共设置了856个羁縻府,党项羌统辖的羁縻州共有167个,可见党项羌在当时唐朝境内的流徙路线之长和时间之长。

638年,吐蕃王朝的首领松赞干布向唐王朝请婚失败,便派遣军队攻打松州。唐朝设在阔、诺两个羁縻州的党项刺史别丛卧施、把利步利在吐蕃强大的攻势下,投降吐蕃。641年,文成公主入藏嫁给松赞干布,党项羌生活的大片地带得到了短期的和平。

唐高宗即位后,吐蕃势力继续向北扩张,党项羌控制的地区一度遭受吐蕃侵扰,这些地区的党项羌请求内迁的越来越多。“贞观之治”的盛况过去后,唐朝安置党项羌的羁縻州越来越靠近内地。贞观末期,用于安置内徙党项羌以及其他羌人的庆州都督府(今甘肃省庆阳地区),归设在六盘山西边的静边州都督府管辖(当时的静边州都督府辖境包括今甘肃、青海、四川3省相邻地区,是原隶属松州都督府的党项羁縻州府所在地),后来,随着吐蕃势力的进逼,静边州都督府开始向陇东和陕北黄土高原区迁徙,静边州都督府下辖着党项羌拓跋18个部落。

唐高宗凤仪年间,党项羌首领拓跋立伽带领部落的党项羌从庆州出发,向北穿行过黄土高原,来到今陕西省北部的横山县无定河南岸一带。因唐朝设置的银州郡在横山县党岔乡附近,他的儿子后来被封为静边州都督、18州部落使、银州刺史。这是党项羌进入陕北黄土高原的开端,也是党项羌内迁高潮的来临。一个个党项羌部落,像一枚枚棋子,散落在唐朝西北边境地区的棋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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