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茶乡孺子牛
他们只是读书不多、地地道道、普普通通的茶乡农民。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只是凭借自己的勤奋与韧性，淳朴与善良，礼性与义气，在平凡的岗位上演绎了一个个平凡的小故事，朴实的茶乡人便津津乐道、经久不息的传颂着。笔者文笔笨拙，但是出于好奇，也是出于敬佩，把他们的故事略加整理，取名“茶乡孺子牛”……
茶陵有个火田镇，镇内有个贝水村，三面环山，开口向南，一条小河由北向南穿村而过，与小河基本并行的还有一条县际公路。贝水村东临红色农场，西靠七地乡，北接八团乡，是一个典型的边缘山区村。入村处矗立一座高大的牌坊，四根粗大的方形柱子支撑的是两层复式翘角红色顶楼，层级间圆柱密布，近看精巧玲珑，远观器宇轩昂。几乎所有初来乍到的人都会被这大气的牌坊所吸引，驻足观赏，拍照留念。
不过，对我更具吸引力的还是牌坊上的对联：“倚卧龙瞻茶王毓秀钟灵聚贝水，借东风凭民智繁荣昌盛曜湘东。”白底红字，格外醒目。考地理历史得知：贝水村后依卧龙山，前眺茶王城，右有泰和仙，左有邓阜仙，风水的确是毓秀钟灵。近几年的市委党建帮扶工作更是让贝水村如虎添翼，迅速摆脱贫困走向繁荣成为了市县有名的新农村建设示范村。这对联还真是很好地吻合了贝水实际。
走进牌坊，立刻会有一种特别清新的感觉——三面环山的地形虽不空旷，却很亮堂：远观青山滴翠，生机无限；近看别墅成群，错落有致；百余住户的二面街昭示繁华与富裕，环村贯通的水泥路写满洁净与发展，更有机声隆隆的工业园彰显活力与潜力！
沿公路前行，不远处可见一座别致的小桥，桥头立着一块黄色巨石，上刻红色行楷：“湖下生态小区”。桥下流水潺潺，岸边古樟森森，更有凉亭、花草、卵石路，俨然一个河边小公园。再往前就是一排排崭新的三层楼民房和民房间一排排的玉兰柱路灯，非常整齐整洁。
宽阔的环村公路画着美丽的弧形向前延伸，公路边是密布的桂树和路灯。最亮丽的风景还是从二面街过桥来的桥头公园。除了满满的花草树木，还有翘角凉亭、音乐喷泉，特别是晚上，许多人集聚公园跳广场舞，这景致也算是美不胜收了。踩着水泥路，迎着霓虹灯，闻着桂花香，那感觉一定不错吧？谁说这只是城里人的享受呀，贝水人一样在享受！
二面街，每逢六或十的日子是赶集日，这里更是热闹非凡，虽然街道有些狭窄，虽然集市并不太大，但却井然有序，交易物质也很丰富。如果不是抬眼能见高山巍峨，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除了风景如画，村内农工商企业也是红红火火。西边的山坳里已经建成了狩猎场，以野兔为主的狩猎活动很是吸引人，每逢周末便有不少爱好者远道而来，尽享狩猎的乐趣；东边的山坳里则是工业重地了，一个投资近2000万元的民营造纸厂坐落其中，为村里解决了近百个劳动力就业；北边的山坳里落户了一个碎石厂，开采优质的花岗岩石，并加工成铁路道渣或建筑石料。
更有依托泰和仙的旅游项目正在开发之中，其中卧龙大峡谷的漂流项目引起了不少投资者的关注，一条集宗教、山水、园林、狩猎、漂流、农家特产饮食等精品旅游线路正在形成。
贝水，这个昔日的不毛之地，正以崭新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不可谓不是奇迹。这个奇迹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呢？问及贝水人，得到的回答几乎众口一词：“贝水的变化搭帮了老牛！”老牛本名龙牛仔，现任支部书记，他的朋友他的村民都喜欢叫他“老牛”。而问老牛本人得到的回答却是另一个版本：“贝水的变化搭帮了党的好政策，搭帮了市县党建帮扶工作！”细究之，两个说法都没错：因为有了老牛这棵梧桐树，引来了市委党建帮扶这只金凤凰，助推了贝水的发展！
一般上了年纪的人说到“老牛”，总有一种神秘感。最神秘最有趣的是关于他的出生和名字。
贝水村第七组又名陇上，是一个典型的山旮旯。过去，这里是避难所，“走日本”那会，山下人多在这里呆过。由于地处深山，不到眼前，很难知道这里是一个住着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子。村子的西端头有一栋三厢老宅，墙壁是用黄泥夯成的，壁厚足有两尺，窗户很小，室内光线暗淡，走进去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1954年7月24日，正是酷夏时候，但是，隐逸在山高林密间的陇上并不觉得热，特别是居住在厚实的土坯房内的山里人，一直是棉被在床。傍晚时分，土坯房内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一老一少两个大男人却并不为这叫喊声难过，相反倒还很欣慰，因为，这是女人要生孩子了。人丁兴旺是传统的期盼，更何况，相对于这户人家，对于延续香火的渴求更有着十二分的强烈。
老宅的主人是一个数世单传的单身老者，姓龙，因为不育在15年前收养了一个继子。继子来自攸县丫江桥，原本姓周，五岁时因为家里太穷，随父流浪至此，其父在山下一户人家入赘为婿，又因为那户人家嫌弃“拖鞋”，被老者收养，于是来到了这个山旮旯，改姓龙，这就是龙牛仔的生父。
女人临产，丈夫手足无措，老者却不慌不忙，因为他略懂阴阳，几天前虽然算出了小孩命相不硬，但他问询了后山的石公老爷，石公老爷又托梦于他，找到了一个化解的办法——牛栏待产。关于陇上的石公老爷，有着很多灵性的故事。石公老爷不是人，只是后山腰上一块不大的石头。石头前方后圆，高约两丈，虽然前临深谷，但在石头的跟前还是有一块一丈见方的平地，奇怪的是，在平地于石头的交汇处横生出一颗海碗粗大的树，树上常年挂着青色的梨状果实，可以食用，甜中带涩，当地人称之为青菇。在青菇树的根部，可以看到花花绿绿的布条纸带，那是有人为求石公老爷办事留下的凭据。据说石公老爷有求必应，有人丢失了牛，只要在这里烧一炷香，祷告一番，丢失的牛便无需寻找就会自动回家。没饭吃了，你把箩筐放到这儿，烧一炷香，写上一个借条，明儿箩筐里就会满满地装满谷子。谁家的小孩子体弱多病，只要在这儿寄个名，立马就会健健康康了。
老者按照石公老爷的指点，一边派人去接接生婆，一边派人把自家的牛栏收拾了——在牛栏里垫上了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上了厚厚的棉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产妇挪到了牛栏里，接生婆来了，在牛栏里忙开了，就着微弱的松枝火把，女人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把儿子生下来了。由于用力过度，在儿子出生的一刹那，女人昏过去了，白白胖胖的儿子随即抱出了牛栏，女人也由众人小心地抬回到卧室。听着儿子的啼哭声，女人似乎醒过来了，眼睛却没有睁开，脸上露出的是痛苦的微笑。接生婆帮孩子洗了澡，包裹好了后放到了女人身边，但是，女人似乎没有力气亲吻儿子，呼吸越来越弱，丈夫意识到不妙，赶紧叫来了继父和接生婆，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地抢救，最终还是没能唤醒她……
看着襁褓中的儿子，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妻子，丈夫嚎啕大哭，老者也一时六神无主了。有限的几个邻居过来了，大家按惯常的风俗处理了女人的后事。这个苦命的女人，把生命的全部给了儿子，这个儿子就是龙牛仔！
牛仔这个名字是爷爷取的。虽然痛失儿媳，老者悲戚难耐，但看到健康的孙子，老者还是比较欣慰。他时常把孙子抱在怀里盯着看，自言自语地说：“孙子呀，你命真大，你是一头牛犊，一定要健康地长大，不能辜负了你的母亲！”
父亲强忍丧妻之痛，把全部的爱倾注到了儿子身上。在父亲和爷爷的精心呵护下，孩子慢慢长大了，还真壮实得像头牛。
在牛仔六岁那年，经人说合，父亲再娶了。继母是山下的一个寡妇，因为不能生育被夫家遗弃。父亲一心爱着儿子，也不打算再要孩子了，所以并不在意有没有生育能力，没想到的是，继母很能生，给牛仔一连生下了四个弟弟两个妹妹。作为老大，牛仔无可选择地担负起“保姆”的责任，照看弟妹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
牛仔还有一个名字叫树香，也是爷爷取的。本意是希望他能够像树一样茁壮成长，成为有出息的栋梁之材，目的当然也在于振兴门庭，光宗耀祖。不过，爷爷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却从没叫过。也许，他也知道，在这么一个山旮旯，要出息得人模人样，简直是天方夜谭，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只是在心理上的一种安抚与寄托。
曾经有朋友对他说，如今你也是名声在外了，你那“牛仔”的名字有点俗，在正规场合还是应该用正名。他说：“这个名字让我记住了亲情，也让我懂得了勤奋与坚持！茶乡人自古喜欢以牛的精神自诩，不能说是俗气吧。”朋友无语，对他的坚持表示理解。
一般同龄人说到“老牛”，总有一种敬佩感。最敬佩的是他的择业态度和奋斗经历。
随着弟妹们的降生，随着“保姆”责任的加大，还有父亲和爷爷的唠叨，龙牛仔也逐渐懂事了。十五岁那年，他毅然放弃了学业，要参加劳动赚工分。当时大队办了一个牛场，名为牛场实为机耕队，在机耕队当机手会比在生产队做一般事情赚取更多工分，龙牛仔凭借自己的机灵被招到了大队牛场当机手。
机械活于他原本不着边，但他自幼好学，悟性高，虽然年纪不大，却能很快掌握并熟悉拖拉机的性能，操作灵活，机耕效率自然比其他人要高许多。为此，他的出勤也就最多了，每逢双抢时候还被统一调配到其他大队支援。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在思聪参加机耕比赛的情景。记得那天有来自全县各公社的农机手30多人，龙牛仔代表火田公社参加了这次比赛。许多县领导现场观摩，那场面异常热闹。在赛手中，他是年龄最小的，但比赛成绩却是优秀的，当时有个县领导观看了他的表演后大加赞赏：“这个娃娃师傅很有灵气，将来一定是个优秀的农机手！”自此以后，“娃娃师傅”的名号就安在了他的头上。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许多人开始外出打工，有朋友邀他外出：“凭你这一手技术在外面一定吃得开，赚钱的机会应该很多。”他笑了笑，很理智地谢绝了邀请。他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家乡的山旮旯虽然太封闭，但山上的林木资源却是很丰富的，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外出打工也许难有作为，还不如就地创业，至少可以照顾好家庭。就这样，他开始了做木材生意。
那时候做木材生意的人其实已经很多了。表面看，林业部门控制比较严格，大家为了赚取利润，都在绞尽脑汁要指标，避检查，逃费用。实际上，由于制度缺失，管理漏洞还是不少，很有空子可钻。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暗渡陈仓”，绕开或规避检查站。或夜行，或转道，或伪装，可谓是“花样百出”了。
记得是1990年的秋天，有一次贩运松木板到衡东，因为想绕开检查站，多跑几十公里路不说，半路遇上了洪水，险些车毁人亡，被整整阻了两天两夜，忍饥挨饿，蚊叮虫咬，狼狈不堪，妻子知道后怜惜有加，力劝他改弦易辙，做点其他稳当事。说实话，做木才生意如果中规中矩，几乎没有利润，如此偷偷摸摸风险实在太大。他权衡再三，听从了妻子的规劝，急流勇退，停止了贩运木材的生意。
他那村子的南面出口是个陡立的峭壁，峭壁下面是一个大水库，站在隘口眺望，那一汪碧水平静如镜，深邃迷人。他忽然想起了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网箱养鱼的事，不由灵机一动：“不做木材生意了何不把水库包下来从事渔业养殖呢？”他试着找水库管理所有关人员洽谈，管理所的负责人又把他的想法报告了县局，引起了几位县领导的兴趣：“内陆搞网箱养鱼是个新鲜事，可以作为典型培养，如果可行就推而广之，也许这就是提高水库经营效益的一个好路子！”
有了领导的支持，他顺利地取得了水库十年的经营权。他把做木材生意赚得的有限资金全部用于水库经营，在水库的上游建了一栋猪栏，一次性购进了十口网箱，像模像样地搞起了猪鱼一体化养殖。
他的经营很成功。当年就有了可观的收益。他将猪粪直接排到水库，把水库的水培肥了，散养了大量的鳙鱼鲢鱼鲤鱼鲫鱼，草鱼则集中装进网箱圈养，常年雇请了七八个年轻的姑娘到周边数十里内的田间地头割鱼草，一时间网箱养鱼这一新鲜事在附近几个乡镇传开了，所养殖的鱼不仅占领了本地市场，还远销到湘潭、邵阳等地。
正当他信心十足，意欲大展宏图扩大经营规模的时候，红眼病不期而遇。第三年，也就是1993年秋天，水库管理所以合同标的太低显失公平为由终止了合同。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在水库合同终止后不久，有人找上门来邀请他办厂加工木香粉。这是一条不错的路子：主要原材料是到处都有的废柴木屑，产品可以坐庄销售，加工工具也就几个粉碎机，很简单，投资并不大。说干就干，他把加工地点选在电费相对便宜，场地相对宽裕的红色农场。他让妻子抓生产，自己到广东等地跑销售，那时候社会治安不太好，遇到过几次劫匪敲诈勒索，有一次甚至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好在劫匪只要钱不要命，最终化险为夷。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做生意也一样，同一桩生意不可能做到永远，原因是红火的生意必定有人抢，竞争太大了成本就过高，也就没啥利润了。到2006年，木香粉生意有些难以为继，他又审时度势转手造纸行业，并在两年后借助国家产业政策调整的机遇，合股联营扩大了造纸规模，成立了株洲市龙兴纸业有限公司。
一路走来，苦头没少吃，但总体上还是顺利的。有人说这是他心地善良得到了好报，有人说这是他广结善缘得到了帮助。问他自己，却只是笑而不答。据他妻子说，1990年夏天，母亲因患宫颈癌卧病在床，每次跑生意回家他总是首先来到母亲床前，带回来一些滋补品，问寒嘘暖，母亲很感动。临终时对他说：“牛仔，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一直没把你当外人，以前没怎么帮过你，死后一定要帮你！”说完了这句话，母亲就咽气了。都说人在弥留之际说的话最灵验，此后的他无论做什么的确比以前顺利多了。妻子说的更是邪乎：“那时候经常梦见母亲帮她喂猪，喂养的猪不但没病没痒还一路疯长。”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家和万事兴，经营水库、香粉、造纸厂都很顺利，而且颇得一些领导赏识，结交了不少官场朋友。这些朋友自然也会顾念情谊，帮助他发达家业，成就事业。正因为如此，他被推上了村支书的位置，并因为工作业绩突出，各种荣誉接踵而至：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市劳模、省劳模、党代表、人大代表、百姓心中好村官……贝水村之所以较长时间受到各级领导关注，较长时间列为党建帮扶对象，其中的原委，贝水人都很清楚。“感恩善缘善行一路上靠朋友相助公司初创偿心愿，谨守克勤克俭多年来凭自己努力事业有成慰平生。”这是他的纸业公司开业时撰写的一副对联，朋友相助，事业有成，这对联又何尝不是他对于贝水村的渊源写照呢？
贝水人不会忘记，他在2001年刚上任那会提出的“修路治穷”方案，更没忘记他带领村民一步步走向富裕的艰难历程。他接手工作时村里负债6万多元，全村千余人，就靠耕田种地得到的微薄收入养家糊口，当时的村民年人均收入不足800元。为了发展集体经济，他从家里拿出10万元作为启动资金，购设备、订合同、建厂房，为村集体创办了一个榆木灰厂。榆木灰是做蚊香的天然原料，十分抢手，这个厂当年就为村集体赚取了2万多元的纯利润；2004年，老牛借招商引资的强劲东风，把开发镜铁矿作为振兴经济的又一举措，经多方联系，引进了攸县老板苏某投资200万元开发镜铁矿，并解决了数十个村民就业；2006年，为了切实提高农业效益，促进村民增收，他广泛发动群众调整产业结构，大规模种植烤烟和香菇；2008年，他凭着自己多年打拼积累的资金和生意伙伴关系，创办了纸业公司，为村民增收开辟了新的途径。
最值得一提的还是村内的公益建设。贝水村原来通往外界的是一条坎坎洼洼的泥沙路，“天晴一把刀，下雨一团糟”，路难行成了制约发展的最大障碍。当年秋天，老牛自掏腰包21万元，发动村民捐款2万元，并从有关部门争取到援助资金10万元，靠着这30多万元，他带领村民扎进了修路工地。2个月后，一条长2公里，宽5米的水泥路终于铺成。2006年开始，连续6年争取到县市委党建帮扶项目，大规模掀起了新农村建设高潮，先后投资近千万元修好了大石陂大桥，硬化了环村公路2.2公里，实现了组组通水泥路，启动了中心村庄的配套建设，接通了自来水，安装了路灯，新建了村部大楼、卫生室、客运站、农家书屋、健身广场……如今的贝水村可以说完全脱贫了，家家户户盖了新房，生产有基地，产业有规模，增收有后劲，生活也更有情调了。
天道酬勤。贝水，这个昔日的荒凉之地，如今已经是湘东新农村建设示范村，省级生态村，生产产业化，生活城镇化的目标基本实现。但是，作为支部书记，老牛没有满足。在他心里，贝水就是一个大家庭，他要让这个大家庭团结、和睦、富裕、文明。在他的脚下，只有一条条新的起跑线，在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个新的奋斗目标。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贝水的明天一定更美好！
2011年5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