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爷是搽耳河畔临河村里会水的高手。前些年,镇上逢端午节举行龙舟竞渡时,在例行的百人河上徒手捕鸭赛中,得头奖的,年年都是德爷。
令年夏天,河水暴涨,搽耳山下一片汪洋。那一天德爷到河边观看水势,见到上游冲下来的屋梁、家具、牲畜……不禁想起自己儿时在河边看父亲下水打捞浮物的情景:民国三十七年,旱灾刚过,洪灾又至。是德爷的父亲亲自带领临河村里会水的小伙子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从激流中打捞财物,周济灾民,一村人才得以度过荒年。德爷的老伴儿就是那年从河里打捞起来给德爷做了童养媳的。
眼前河上虽然浮物不少,但已无人打捞。因为如今临河村已步入衣食无忧的小康水平了。正当德爷转身回家时,河上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呼救声。在顺流而下的浮物中,德爷看到有一个人正抱着木料沉浮于滚滚波涛之中。呼救声紧紧揪住德爷的心。他没有片刻犹豫,便跃入河中,奋力向求救者游去。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水性仍不减当年,终于在下游把人救上岸来。
被救者是一位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年轻姑娘,无情的河水已将她冲得一丝不挂。德爷见她体力不支,只好把她放在草坪上,让她躺下休息。此时德爷首先想到的就是立即回家给姑娘找衣裳。她没穿衣裤,德爷既不能背她回村救治,也无法把她留在草坪上长时间地躺着。三伏天的德爷仅穿了一条短裤,想撕下一块布来为姑娘遮羞也办不到。不过还好——此时草坪四周目力所及之处均不见有人。
姑娘躺了一会儿,体力得以恢复,阳光的温暖渐渐使她从惊吓中苏醒。她不知道刚才是一位大爷救了她,也不知道大爷已经去给她找衣裳了。她试图站起来,但是失败了。由于挣扎消耗了本来不多的体力,她又昏过去了……
正当姑娘昏睡之际,从河对面的县城开过来一艘小汽艇。
搽耳山山势雄奇险峻,古木参天,是待开发的旅游胜地。因搽耳山靠河一侧崖陡如削,无路可通,登山游览不得不多走十多里的山路绕后山的缓坡而上。如今河水猛涨且持续不退,给城里人游览搽耳山带来了一条捷径——从城里乘船过河,停泊处便是半山腰的草坪。
此时泊岸的这艘小艇上,快步走下来四个小伙子。他们一路欢声笑语,绕着草坪西边的小路上山。走着走着,其中一个小伙子突然叫道:“哎呀,你们看哪——那东边草坪上白晃晃的是啥东西?”
同行的几个小伙子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掏出望远镜来看了看,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突然惊呼道:“哇塞!是一个全裸的女人呢!”
小伙子们来了兴趣,立即改道朝这位姑娘走过来。
“这分明是只‘野鸡’嘛!能在这儿摆出这种姿势,绝对不会是良家妇女!”其中一位小伙子说。
“不管是不是‘野鸡’,这姿势可是特性感呢。”另一位小伙子边说边端起长脖子照相机贪婪地对准姑娘,像机枪手对着靶子那样,频频摁动快门。“真是爽呆了!这镜头在三级片里都难得一见哩。咱哥儿们今天算是大饱眼福了。快过去看哪!这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好像箭镞射向姑娘的耳膜。姑娘无奈,只好翻身让脊背向上躺着。
“都仔细看哪,这姿势更具挑战性呢!”
“谁去应战?去呀,这正是考验咱们的时候了!弟兄们,谁先上?”
……
过了大约一小时之后,德爷和他老伴儿从家里拿来衣裳赶到这里来时,草坪上已不见姑娘的身影。
她走了?不可能。她一丝不挂能往哪里走?
在德爷四处张望、找寻时,德爷的老伴儿在洪水逐渐退去的沙滩上看到了一行脚印——一行朝向大河的脚印!
德爷的老伴儿泣不成声地喊道:“闺女,你不该犯傻呀!你……你这是……何苦哇!”
德爷怎么也不肯相信这行脚印是那位姑娘留下的。他焦急万分,一次又一次地仰天大喊道:“闺女,你在哪儿?”
德爷身后的大山和面前的洪流,也用回声一次又一次地帮着德爷呼喊:“闺女,你在哪儿?”
洪水没有把落水的姑娘淹死,小伙子们淫邪的目光和言辞却把得以重生的姑娘再度逼进了滚滚洪流之中。姑娘已死,救也徒然。作者显然同时在问:谁来救救发出杀人浪笑的这群小伙子?(刘品)